第39章 风起1

时隔八年,檀州还是记忆里的模样,街道一样繁华,军队一样整肃,似乎她并没有离开那么长时间。但抚摸着房屋外更加粗糙的墙壁,望着好像低了很多的屋檐,不经意发现的一些变化,突然让她感到无比陌生,恍然如梦。

父亲苍老许多,脸上的皱纹多了,头上也生了许多白发,以前她认为最宽广的背脊也有些弯曲。

他今年不过四十岁,身体却比五十多岁的人还要差。

一见面,父亲双手微颤,激动地紧握住她的手。他眼中闪烁着晶莹,一个劲说她长大了,可惜自己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她听得出来,对于送她去通文馆这件事,他仍心有愧疚。

可是,这些年,他独自一个人撑着燕云,又何其辛苦。

前几年,父亲曾与李克用交涉,想让她回来。那时二哥也有这个想法,哪怕李克用反对。

但那几年潞州正是用兵之时,战事紧张。李克用觉得还没有完全掌控她,不愿轻易放人。加之她也想在二哥身边多学些东西,于是一直到试炼结束后才回燕云。

如今她回来了,要承担起少主的责任,帮父亲减轻些负担,陪在他身边也能让他有所慰藉。

父亲看她舟车劳顿,让她赶紧回去休息。

可离开故土多年,如今久别重逢,自是欢喜。

她沿着记忆中的路,在府中踱步,最后绕到藏剑阁。

推开厚重大门,进去的一瞬间,好像从炎热盛夏迈入晚秋。

阁中仍是一片寂静,在这里时间仿佛停滞,这么多年一点也没有变化。

一进来,静行就像回家了一般,剑鞘微微颤动,发出共鸣,与藏剑阁有一种灵魂的契合。

她绕着大殿走了几圈,目光扫过周围墙壁。各式各样的武器还是摆在原位,散发出古朴的气息。

她端坐在大殿中央,双腿交叉,双手放在膝盖上。

在这里,时间总是过得很漫长,她无意瞥到支撑起殿阁的四根柱子。

从前没有注意,现在倒觉得上面的花纹有些意思。

她抚摸着柱子上的每一处花纹,把它们加以对照,发现规律后重新加以组合。

其中一根忽然发出“咔嚓”声,在寂静的大殿尤为明显。

果然,这里面藏有机关。

一阵强光闪过,刺得她闭上眼睛。

等再睁开时,已进幻境。

幻境有三关,问资,问武,问心。

每一关都精妙绝伦,她费了好大劲总算是闯过去了。

她满头大汗,汗水浸透衣襟,泛起丝丝凉意。

她朝窗外看了一眼,已到黄昏。

这时,藏剑阁中间的地砖突然向两边拉开,一个放着锦盒的石台慢慢升起。

她走过去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带着繁复纹路的玉佩。

她把玉佩拿出来,对着阳光瞧了半晌,看不出也摸不出是什么材质的。但是从外表看,像是墨玉。

也不知道这玉佩是哪位先祖放的。她拿着玉佩去问叶长河,他也不知,只是把玉佩交到她手里。

“想必是哪位先祖设下机关,用来考验后辈的。既然清儿通过考验,那便留在身边吧。”

于是她便把玉佩别在腰间。

回到燕云后,她对各项政务上手得很快。毕竟她在潞州管着不少人,虽说兵营各有特点,但大同小异,没过多久她便可以熟练处理各项事务。

她一回来,父亲便把暗阁交给她管理。

言冰这些年一直留在暗阁修炼,在师傅的教导下,探查暗杀的本领极为卓越。

这么多年过去,言冰的样貌在记忆中有些模糊。但是见到她的那一刻,叶则清就知道这就是当年那个每次训练,都抱着剑冷冰冰地做着每一个招式的小姑娘。当时叶则清就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和她配极了,只可惜这么多年她们一面也没有见过。

见到她和言水回来时,站在队列里的言冰难掩欣喜,一向冰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笑意。

短短几年,言冰已经当上杀堂的副堂主。以她的年龄能做到这一步,这些年的训练一定极为严苛。

而言临,是父亲专门为她培养的下属,和言冰身世相仿,都是孤儿。言冰是在襁褓时被捡回来的,而他则是战亡士兵的遗孤。

三年前他进军队历练,立下大大小小的功劳,如今已是都尉。

父亲把他划到自己的营帐里,她心知言临有些傲气。表面上对她很敬重,但还在观望,看她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少主,能不能担起大任。

若她不拿出些真本事,恐怕他不会心服口服。

叶则清不是在叶家军长大的,不只是言临,军中一些人对她的能力也抱有怀疑态度。

她明白,言临是父亲留给她立威的机会。

那天阳光正好,她和言临打擂台。

言临擅刀,耍刀时威风凛凛,与平时沉稳的模样大相径庭。

两人过了数十招,过招时电光火花,让人眼花缭乱。底下的将领士兵大气都不敢喘,全部屏住呼吸,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擂台。

最后她挑开他的长刀,剑尖抵在他脖颈处。将士呼声大喊,拍手叫好。

言临单膝跪地,“少主武艺了得,在下敬服。”

她收回剑,云淡风轻地插回剑鞘。

“还早着呢,等来日上了战场,你再说这话也不迟。”

言临笑了一声,语气温润道:“少主天纵英才,武艺超群,想必排兵布阵也不在话下,属下拭目以待。”

“好啊,我推测这几天定有敌袭,到时候你们就瞧好吧。”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便有几万漠北士兵前来攻城。父亲有意锻炼她,也想趁这个机会让她在军中立威。

她带领一队精兵,不但大破敌军,还以极大的人数差距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之后的几次战斗,她都赢得漂亮。

自此之后,军中之人上下敬佩,再无异议。

她回来后不久,李存忍以历练之名被李克用派来燕云。

“这些年晋国和燕云多有利益纠葛,晋国在燕云逢灾时施以粮草援助,也从燕云这得到不少好处,双方各取所需。如今阿清平安回到家里,燕云与通文馆的合作也快到头了。为父最近遣送不少晋国暗桩,动作大了些,李克用不甘心就这样结束,所以他派李存忍前来,也算是个缓和之法。”

李存忍从校尉做起,两人在军中时常碰面,共同上阵杀敌,并肩作战。李存忍沉默寡言,经常抱剑靠在树干上仰望星空,眸中一片冷然。倒是她,经常仗着曾经的辈分让她叫师姐。李存忍总是把头一偏,只叫她少主。

她悄然旁观,李存忍实力超群,训兵之能颇为出众,若能留在军中就好了,可惜是李克用的人。就算她想用,父亲也不会同意。

李存忍的事先放下,她开始培养自己的得力属下。

如今她麾下有三员猛将。

言临智谋过人,相比于冲锋陷阵更适合做一位军师。

言冰暗杀了得,可在悄无声息间取敌人的项上人头。

言水细心聪慧,处理府内外各种烦琐事务不在话下。

最后一个言止,是她在巡视城内布防时,偶然捡到的。

那么一个大活人,满身鲜血地躺在暗巷里,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很微弱,好在还活着。

这姑娘手上满是茧子,一看就是练家子,这满身的伤痕,可见当时战况如何惨烈。

她让言水找处僻静院子,把她抬进去,又让大夫给她疗伤。

这人身份成谜,她派人调查了她的背景来历,并在城内暗中抓捕元凶。

若她是燕云人,发生这种恶劣的伤人事件,她必须管。

若是中原人,那还得查清事情原委后,再做决断。

“燕云戒备如此森严,平日里偷盗之事都鲜有发生,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都是属下平日监管不力。”

言水管理城中巡逻,发生这种事,自然觉得是自己失职。这些天在她的命令下,城内增加了巡逻次数。

叶则清翻动手里的公文,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这种事避免不了。你若是有责任,那我这个少主更是责无旁贷了。不过伤人者可能还在城内,我怕会伤及无辜百姓。你吩咐下去,各处都把精神给我打足了,护好城内安全最重要。”

那姑娘的身世很快便调查清楚,姓谢名止,中原人。家中世代习武,在中原颇有名气,可也因刚正不阿的作风招惹不少小人。前些日子,满门皆灭,只留下一女杀出重围,逃到了燕云。

燕云与中原互不相犯,仇家忌惮叶家不敢胡来,她只有逃到这里才能有一线生机。

“谢家乃是名门世家,满门忠义,真是可惜了。”

叶则清长叹一声,这世道,好人不长命。

正巧,这时下人来报那姑娘醒了。

她和言水过去时,谢家姑娘正直直盯着头上的房梁。眼中又是沉痛,又是不甘,混杂着多种情绪。

“多谢救命之恩……”谢止强撑着坐起来,脸色苍白,声音有些无力。“在下已经好多了,稍后便离开,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行了,就你现在这身板,还没走出城呢,就先倒下了。”叶则清把她按下去,“燕云之内不得有伤人杀人之事,中原的恩怨我管不着,但是发生在燕云我就不能坐视不理。你先养伤,之后你想怎样就怎样,我绝不插手。”

谢止养伤时,一点也待不住。苦练武艺,只为报仇。

那日,谢止脚步坚定,来到堂前。

她双手抱拳,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今日我便离去了,叨扰多日,给少主添了许多麻烦。少主的恩情,我铭记于心。只是我身负血仇,不得不报。手刃仇人后,若能侥幸留下一条性命,自当效忠少主,一生不改。若是……止如今身无长物,或许只能等下辈子……”

叶则清道:“此去危险重重,一路珍重。我救了你的命,自然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不过,为你寻医治病不过顺手罢了,这些天也只是借你个地方休养。我不用你效忠,报完仇也不必回来。”

谢止没有回答,但叶则清看到她临走时坚定的眼神,便知她已经下定决心,绝不更改。

半年之后,谢止报了仇,果然还是回来了。

她带了满身伤痕,明明该如释重负,但表情却依然如之前那般死寂沉重。

孑然一身,独立世间,无处可回,无处可去。

从此她便留下来,入了言字辈。

她执意隐去姓氏,以言止自称。

她说,她不配做谢家人。

为了报仇,做了违心之事,犯了谢家忌讳。

她绝不悔,但错了就是错了。

她再也不是谢家人,这个姓氏只能深埋于她的心中。

不良人之无关风月与云行(李存礼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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