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被爆炸销毁的录像带在经过备份之后,传输到了王臻逸的光脑上。
里面文件的命名和内容大多都是对不上号的,她和任长夏便只能仔仔细细地慢慢筛选。
吕莫被她请回了病房,对此他倒也还算比较配合。毕竟发烧到从原来苍白如纸的面色到脸颊通红,在局里待着也帮不上其他什么忙。
“老大,这个好像就是吴学姐的女儿,黄书佑这个混蛋!”
任长夏将指节捏得咯吱咯吱作响,“呼~~”在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她又试图强行将自己的个人情绪压下。
“老大,晚秋这个文件夹下面,还有好几个受害者的相关视频。”
几秒过后,任长夏猛地站起身,椅子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呲啦”一声向后划出好几米的局里。
只见她一掌拍在了桌面上,“砰”的一声。
堆积到顶点的愤怒值终于爆发了。
“这个屎人,*&*&*?%&.....”
方圆几里的空气都好似被点燃。
在经过最初几次循环往复的破口大骂之后,任长夏看到后来却是逐渐沉默。
十七年前,黄书佑因为证据不足逍遥法外,即使现在有了证据能够认定他是凶手却也早就已经过了公诉期。
“老大,有时候我觉得,迟到的正义哪怕最后得以伸张,那份迟来的昭雪好像也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力量。它太轻了!”
“对于当事人或者是受害者家属而言,已经造成的伤害早就无法逆转了。真正的正义,就他大爷的,应该血债血偿!”
“你也被那个网站给洗脑了是吗?办案要讲求证据。如果探员办案都可以忽略正当程序,来达到我们想要的结果,那么任何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也许,忽略正当程序能够实现某个案例中的正义,但若是要重建民众对这些规则的信任和尊重将会变得极其困难。”
任长夏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老大,你说的对。我是不是很没用,论智商我比不过吕莫,体能又比不上其他alpha,如果当初换作是我,说不定还得给你拖后腿…”
“说什么呢,星轨爆炸那次你在现场不是做的就挺好的。是个人都会有短板,体能跟不上就去练,要是觉得内疚的话,就把它转化为动力,每天多跑十公里吧。”
“老大!”任长夏收回了眼角的泪水。
王臻逸将桌上的洗好的苹果递给她,摸了摸她的头。
“联邦军校毕业的人那么多,当初老大你为什么会选我呢?”
晶晶亮的眼神,看起来和家里那只毛茸茸差不多。
Emmmm......为什么会想选你呢?
王臻逸记得那时候,她为了追查某个连环案的线索到了9区的基层警务所。
和联邦调查局不同,这儿大多不是在调解隔壁村子为了点拆迁款就闹得鸡飞狗跳,兄弟姐妹反目成仇的,就是在给岁数大了又没有防范意识的大爷大妈登记电信诈骗,还有什么alpha出轨其他omega,互相指责最后又重归于好的。
在这些琐碎而又杂乱的案子里,很容易便消磨掉当时刚出校园时立下的雄心壮志和热血誓言。
那天的夜已经有点深了,难得没有了噪杂的安静氛围,引得人昏昏欲睡,得靠咖啡才能勉强唤醒大脑的继续运转。
那个还没分化的omega女孩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王臻逸在一旁的角落里看卷宗,分了只耳朵听了个大概。
大致的事情经过是,有个女孩不小心丢失了光脑。在路上捡到的那人直接在据为己有后,将其格式化了,大概率是打着去黑市买个好价钱的想法。
女孩通过定位系统找回了手机,却发现里头的内容都已经清空了,余下的只有一堆空荡荡的冰冷数据代码。
很遗憾的是,警务部门不管这事儿,她如果想追究责任,得去联邦法院起诉,并提供清空内容的价值,才能索要到赔偿。
很显然,这对于一个还在上学的小孩儿来说,是不太可能实现的。
从女孩说话的语气里不难判断,她显得有些难过。
外头工作人员却带着无所谓的语气继续说道:“那能有什么办法,光脑是你自己弄丢的,能找回来就已经不错了,要是人家咬定没拿就是不还,你也拿那人没有一点办法。谁让你自己不小心弄丢的。”
听到这话,女孩明显有些不服气,“那就都是我的错了?”
“不是你的错还是谁的错,你不丢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吗?”
王臻逸在后头忍不住捏了捏拳头。那时候,她刚踢掉一个alpha队友。
带着浓重的说教口吻去指责一个受害者。
很多时候,她很难理解自大的alpha脑子里到底有没有同理心,又或者说他们的同理心到底是不是和受害者站在同一边的。
“哼!”外头的女孩显然有些不大接受这一说法。
“你哼什么哼?怎么,不服气啊?”质问的口吻,加上凶神恶煞的模样,显然吓到了那个女孩。如果没有穿着这一身制服,王臻逸甚至分不清这人到底是不是混黑的。
正准备起身替那个女孩解围,却发现有人比自己抢先了一步。
“威尔逊,你这是在干嘛?审问犯人也不是你这么个态度?人家是受害者!”任长夏便是在那个时候出现,拉开了那两人之间的距离。
“什么受害者,是她自己搞丢的啊。”那个被叫做威尔逊的警务人员,挑眉耸了耸肩道。
“不完美的受害者,就不是受害者了吗?”任长夏反驳。
“如果有变态拍了omega的裙底,你也会站在变态那边,反过来指责omega说谁让你自己穿的短裙,不穿裙子把全身上下包裹地严实一点就没事了,是吗?”
“这不是一个性质的,这完全两码事啊。你作为omega,不要太敏感。”
“都说有困难可以找联邦警员,我现在遇到困难了,来这里是来寻求帮助的,不是来听你劈头盖脸一顿骂的。”女孩说话明显带上了哭腔。
威尔逊有些不耐烦地提高了分贝:“都说了,光脑清空这事儿不归我们管,再说你手机已经拿回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就想,你们打个电话给他,让他来这儿接受一下批评教育,我也没打算要他什么赔偿,就希望他以后遇着这种事的时候,能在心里衡量一下,别做坏事了。”
任长夏安抚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好,我给你打,不过那个人来不来这儿是他的权利,但就算他不来,我也会在电话里好好教育他的!”
“有什么用?”威尔逊嗤笑了一声。
“是你没用。联邦警员的存在,不就是为了让社会更好地发展和进步吗,能够家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能够让omega可以自在地穿裙子。”
直到现在,王臻逸依然能够清晰地记得,任长夏指着那个人的鼻子,正气凛然意气风发的模样。
“咔嚓——”
王臻逸看着身旁这人一口咬下一大半的苹果,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现在的想法改变了吗?”
“啊?”任长夏有些不明所以。
“联邦警员的存在,不就是为了让社会更好地发展和进步吗?你之前说过的。”
大约是不大明白王臻逸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她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是啊。局里好多人都说我珍贵。珍贵是因为稀有,我希望我可以早一点不那么珍贵。我希望有更多的omega和beta进入到,这些在刻板印象中只有alpha能胜任的岗位中来。这个世界不只是alpha的世界。”
王臻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嗯。”
改变困境的最优解,是站到更高的地方,有足够的能力地去推动法律体系和司法程序的完善。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地修复因为“迟到的正义”而造成的伤害,恢复公众对司法系统的信任。
也许,揭开这些深深根植于制度与历史中创伤会很痛。
但也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朝着那个“不迟到的正义”的这个目标近一些,更近一些,确保每个人都能获得真正的公正和平等的对待。
光脑里的视频,在播放完毕后自动跳转到了下一个。
大概是因为部分文件损毁的缘故,显得有些断断续续的。
时不时就会卡壳一下。
视频整体的色彩并不鲜艳,画面的清晰度也不甚清晰,不像是最近拍摄的。
看起来倒像是一部很老旧的电影。
在偶尔出现几句流畅的对话过后,又马上恢复到静音的默片状态。
“给我...机会。”
“以前,我....现在...做个好人。”
啃着苹果的任长夏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盯着上头的字幕看了许久。
“老大,倘若有一天,你的职业理想与个人的理念产生了偏差或是分歧,你会怎么抉择呢?”她突然开口问道。
王臻逸显得有些不明所以:“不会,我的职业理想与个人理念高度一致,不会有分歧。”
“那假如有一天产生了冲突呢?假如?”任长夏固执地继续追问。
“那我相信,它们会殊途同归,但倘若两者背道而驰,那就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做出那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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