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江苏的夏天一向不太好过,近四十度的高温晒得人直发晕,哪怕呆在阴凉处,依旧一身的汗,更别说顶着日头做工了。

初六灌了半杯水进肚,打了水嗝后用剩下来的水洗了把脸。

“明天又是个高温,”身边的塔吊师傅递给她一根烟,“我听说你还在上学?”

初六接过烟夹在耳朵上:“嗯,职高。”

“学什么的?”

“什么都学,总之不能浪费家里的钱。”

“那挺好的,”师傅笑道,“我原本打算让闺女初中毕业了也去学个手艺的,可她不愿意,非要去上高中。”

初六:“考上了?”

“考上了,考上了,市一中。”

“重点啊,那以后上大学了可比我们有出息。”

师傅乐呵呵地点点头,正要再讲些什么,便被人叫走了。

他走后初六休息了一会儿,去换带她的挖机师傅休息。

初六驾驶的挖掘机里只有一台电风扇,夏日里整台机子被烤得滚烫,就连坐垫都是热的。初六盯着前方呼出一口气,握着手柄开始干活。

初六的这份工作是学校教挖机的老师帮忙搭的线,说有个认识的老板紧急需要几个熟手做事,想到初六缺钱,就推荐她过去试试。

初六知道是老师特意关照的自己,所以挺努力的,跟了师傅两天就能自己独立操作了。

工地上的工友们对她的评价也不错,见她是女生,对她蛮照顾的,打饭的时候会给她多舀几块肉,还会撮合她和工地上一个刚满20的钢筋工。

初六对恋爱、结婚没有兴趣,面对工友们的话都是一笑置之,那男孩倒是有些当真了,时不时给初六买根冰棍或者冰水。初六不想欠他人情,会再买了还回去,结果一来二去被人当了真,撮合他们的声音更大了。

初六有些烦,有几次绷不住差点和起哄的几个人吵起来,带她的师傅让她算了,他说工地上人员复杂,万一惹到不该惹的在饭菜里加点东西就不好了。初六寻思一下觉得有道理,打算慢慢疏远这些人,谁知没两天工头的老婆当众问她要多少彩礼,她可以做两个人的红娘。

初六见误会越来越大,赶紧找那男生说清楚,岂料那男生说他也不喜欢初六,给她买东西纯粹是工友们撺掇的,其实自己在老家已经有媳妇和孩子了。

得知他老婆和自己同龄,初六问:“你们这个年纪能领到结婚证和准生证?”

“领不到,”男生道,“俺娘说先生儿子,等到年纪了再讲扯证的事儿。”

初六:“……”

初六把这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带她的师傅,师傅说很正常,他和他老婆也是年纪不大就结婚生子了。

“我们那个年代基本都是这样,你爸妈不是吗?”师傅问。

初六闻言,被晒得滚热的左脸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思绪也因为这句话飘到了九霄云外。

初六的妈妈叫陆妙,她很小就表现出与常人不同的地方,起初她爸爸没在意,后来得知早逝的妻子家有祖传的精神病史。

陆妙在十五岁确诊了精神分裂,初六的外公不舍得唯一的女儿进精神病院,便找人专门看着她。

就这么过了几年,陆妙的精神分裂有了好转的迹象,外公担心以后自己死了女儿没人照顾,打算用招赘的方式选个女婿。

孙凯那时是初六外公的下属,人既聪明又会来事,长得也高大帅气,外公觉得他人不错,便介绍二人认识。

陆妙长相一般,还有精神病,即使家境还可以,依旧没什么人正眼瞅她,而孙凯不同,他不仅不嫌弃发病的陆妙,在接触几个月后说自己情根深种,并扬言喜欢的是陆妙这个人,不是嫁妆。

初六的外公信以为真,在陆妙二十二岁那年,帮她和孙凯准备了婚礼和婚房,外孙女出生后也没要求初六姓陆。

有了初六后,陆妙的精神分裂没再复发,在孙凯的刻意隐瞒下,外公以为女儿好全了,从此很少再管女儿的家务事,因而只有初六知道妈妈和孙凯在一起的那些年有多痛苦。

在初六的记忆中,妈妈每日惶惶不安,她随身总携带一把剪刀,不过由于陆妙从未伤害过女儿,所以初六没想过哪里不对。

初六五岁那年,陆妙的精神分裂症复发了,孙凯担心初六和她继续待下去会变成陆妙那样,几次三番想把初六带离她的身边,可每次他有动作,就会被陆妙用剪刀打回去。

孙凯没办法也没精力管她,便将她们母女一起锁了起来,每一天给一顿饭菜,没两天清理一次痰盂。

初六在这种环境下和妈妈生活了近一年,某个冬天的凌晨,初六发起了高烧,陆妙想带她去看病,可门从外面锁着,她不知道怎么抱着女儿从窗口走,于是孤身一人爬出去叫人,然后一去不回。

在外面过夜的孙凯第二天早上回来时得知陆妙坠河,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难受,而是如何扯谎骗岳父。

除了初六无人知晓陆妙那晚出去是为了什么,大家都以为她精神病复发自己出门找死。孙凯成了所有人心疼的对象,就连陆妙的父亲都觉得他一个鳏夫带孩子不容易,女儿去世没多久就打算给他介绍对象。

陆妙走的几个月后,因着性格、长相和妈妈太像,孙凯见到初六就没有好脸色,从那以后不再理她。

初六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她开始笨拙地复刻起妈妈生前教她的东西,用张牙舞爪和剪刀保护着自己。

随着年龄的增长,初六有些不明白妈妈那么教她的用意,直到亲眼看见孙凯带不同的女人来妈妈的家里过夜。

现在想起这些,初六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几个女人掐自己脸时的力道,她鼓了鼓腮帮,掸了下安全帽上的灰,站起身去做事。

这些天忙下来初六黑了一大圈,兰姨担心她身体吃不消,特意给她买了个两升的水壶装冰水带到工地喝,每天还会提前回来把饭做好。

今天做的是红烧排骨,兰姨的厨艺比初六还要好,香喷喷的排骨一出锅,熙盼就忍不住挑了块小的尝尝。

兰姨提醒她别再吃了,以免晚上消化不良活受罪,刚说完,见门口探出半个脑袋。

“阿姨你好。”

兰姨不解地问道:“你好,你是?”

“我是初六的朋友,叫李元,”李元说着看了眼门内,“请问初六在家吗?”

兰姨没听过这个名字,她看了眼一脸排斥的熙盼,让她先回卧室,接着对李元招招手:“初六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进来等吧。”

李元乖巧地点点头,拎着牛奶和水果走了进来。

兰姨见她还带了东西,赶忙洗了个西红柿给她:“这是自己家种的,你尝尝看怎么样。”

李元捧着两个拳头大的西红柿,在兰姨期待的目光下啃了一口,而后夸道:“好吃!”

兰姨笑了笑,给她拿了个凳子坐着,转身继续忙活自己的。

下午六点多,刚走进家门的初六便闻到了肉香,她拍拍咕咕叫的肚子问今晚吃什么,接着和李元看了个对眼。

今晚有陌生人,熙盼没有出现在餐桌上。

李元猜出可能是自己的原因,她有些不好意思,想问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因而吃完了饭就告辞离开。

初六送她出门,路上问她待几天,李元说她下个月才回去。

“待这么久?你父母知道吗?谁跟你来的?”

“他们去外地了,我一个人过来的,但你放心,走前征求过爷爷奶奶的同意了。”

初六闻言不赞同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我又不是来这里玩的,”李元冲她做了个鬼脸,“小茉莉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初六一愣,发现自己把这事儿忘记了,她刚要解释最近有点忙,就听李元道:“就送到这儿吧,我明天再来找你。”

说罢就跑去对面马路去等的士了,初六拧着眉头盯着她半天,等她上了车才回头。

第二天早上六点左右,出门的兰姨看到了坐在门口石头上的李元。

李元见她开门了,笑着问:“阿姨,初六走了吗?”

“还没起呢,”兰姨打量了李元几眼,对她道,“你等等,我去叫她。”

去到初六卧室,瞧她还在床上犯懒,急忙问:“昨天你那朋友没回家吗?”

初六:“回了啊。”

“那她衣服和鞋怎么都没换?”兰姨问,“这么热的天,别是离家出走在外面晃了一夜吧?”

初六一听这话,立刻跑出了门,随即发现李元果真没换衣服。

她将人扯到一旁,问:“你昨晚干嘛去了?”

李元:“我回之前租的房子了啊。”

“那你不换衣服?”

听了这句话李元,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了,她低头闻了闻:“是有味道吗?”

“不管有没有味道,这么热的天也得换衣服啊。”

李元脸更红了:“我也想换,可出来得太急,忘记带换洗衣服了。”

初六微微眯起眼,继而去自己房间,找了一套衣服给她。

“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还是回去把澡洗了换上衣服走吧,”初六道,“小茉莉的事情我忙完这几天就帮你找线索。”

“我不走!”门口站着的李元抱着衣服拒绝得铿锵有力,“你如果真的担心我,那我从现在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烈女怕缠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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