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殿内霎时间鸦雀无声。

被击到一边的短刃顺着台阶一级一级滚落,摔至众人眼前。

倾白正要开口让当心贼子自杀,皇帝身前禁军已然训练有素地控制住了这逆贼。

禁军领将往地上重重一跪,沉声道:“臣等护驾不力,请圣上责罚。”

一切都太快了,皇帝自然不会真的为难他们,挥了挥手示意无碍,接着凝目看着自己刚封赏的,赞誉过的秋猎魁首。

只听见天子一声冷哼,让人将此逆贼押送到刑部去。他并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示下为难臣子,与倾白想象中的帝王模样略有不同,令人有些有些侧目。

皇帝望向救驾的少年,颇为欣赏地问倾白:“你怎么知道他要害朕?”

倾白突然想起之前项景让他在圣上面前讨巧,说不定能要来把好刀,于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害,看起来乖巧,斟酌着回道:“臣好观察。”

圣人哈哈大笑了几声,道:“少年人耳聪目明,勇气可嘉,你是哪家的孩子?”

“启禀陛下,此子为小儿义弟。”项临舟起身答话。

“臣的兄长是项家大公子,项景。”倾白道。

“朕记得。项卿,你家公子了不得啊,才华斐然,又教出个救驾有功的弟弟。”圣人和睦道。

“臣子不才……”项临舟话未说完,就被皇帝打断。

“爱卿就别谦虚了,朕夸的是项景,又不是你,等日后他身体好些了就唤他到宫里来。老师的孙子,朕还没好好心疼过。”

他这番话说得真心,却让项临舟有几分不适。

“是。”项临舟答。

眼下人多口杂,圣人之誉,犹如一柄华美的匕首,赐下去,珠宝点缀夺目耀眼,可握柄还是接刃,都很难说得清。

“你想要什么赏赐,朕赏给你。”天子身体微微向前,挑着眉看倾白。

“臣惶恐,保护圣上是臣子应尽的责任,不敢以此居功。”倾白恭恭敬敬。

“好小子!”圣人大呵一声,“天下少年皆当如此,你如今作此表率,朕更要好好赏你!”

倾白低头,面上绝无自得之意,看得圣上龙颜大悦,他听到圣上问他:“正好,南衙骁卫将军一职亟待位将才,你可愿入朝为将,为朕和项卿分忧啊?”

“臣定尽忠职守,不负圣上所望。”

贺兰东客笑,他看着月辉布向人间各处,感到眸中阴霾也被驱散。他继续道:“我当初就是如此对圣上说的。”

项景房门大敞,他向来温润的声音传到贺兰东客的耳中:“贺兰大人见我的目的应当不是要告诉我入朝为官的经过。”

“我对你很好奇。”贺兰东客踏入房门。

“可我没有任何稀奇之处。”项景将清水倒入杯中,缓缓推出。

贺兰东客没有坐,目光落到那盏清水上,面无表情道:“景公子知道我喝不惯茶。”他又看向项景,露出点笑意,“这就令我很好奇。”

“这没什么,秘书郎请坐。”项景大方道。

“景公子初露头角,在下敬佩不已。”贺兰东客掀了衣袍坐下,抬指覆上了装有清水的杯子。

“不知秘书郎指的是什么?”项景举杯饮茶,那茶香扑鼻,丝丝缕缕都在抚慰他。

贺兰东客注意到他们二人杯中不同,但神色未变,他道:“宴上之事应当都如公子所愿。”

“宴上发生了什么?”项景当真无害道。

“景公子不愿暴露,但你我心知肚明。公子那位弟弟,如今要称他一句小将军了,他真是把利器。”贺兰东客赞叹道。

“秘书郎没去赴宴,如何知道宴上情况?”项景平淡。

“你我是一类人,不必如此问我。”贺兰东客终于抬盏,清水入口,压下了秋燥。

“一类?秘书郎好饮清水,我却钟爱茶香,如何算得上一类。”项景听着院内秋风刮过,引起阵阵树的哗然。

“景公子生在一片好地方,山绿得壮阔,水清得怡人,肯定不知道人如果在一片黄沙中如何活下去。”贺兰东客声音微沉。

项景观察着这位圣上亲点秘书郎,东胡的血脉让他的容貌异域,浓眉长睫下的瞳色略浅,但神韵极深,他不似别的异族蓄须,反而将自己的脸刮得干干净净,又着官袍,周身透着雅致。项景道:“秘书郎不要活在过去。”

“哈哈。”贺兰东客笑,“你劝我不要活在过去,但自己早就深陷曾经不可自拔,景公子怎能如此宽人严己。”

项景没有说话。

贺兰东客本就高大,坐下也带着威势。此刻他将上身逼近了些,他说:“景公子双腿痊愈之事已经传遍,可我知道景公子不是想借此事告知大家你重获新生。”

项景眉首抬起,看着贺兰东客,心里却不合时宜地想着仰月在的话一定能把贺兰东客比下去。

“我对公子的事情知道太少,也十分想要深究,可是越摸发现越奇怪,想你这人十分有趣。”贺兰东客嘴角勾起玩味的笑,眼神却是认真的。

“所以?”项景开口。

“所以,我不拉你站到我的身边,只希望你不要和我作对。”贺兰东客道。

“秘书郎又不害我,我缘何与你作对?”项景道。

“景公子是聪明人。”贺兰东客留下这句话。

项景缓慢地走到院中树旁,将手中的水倒进了土里,他听到院外脚步声轻快,茶盏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公子!”倾白神色紧张,瓷杯碎裂的声音引得他飞快地进来查看情况,看到项景完好无损他才放下心来。

项景温柔道:“我没事。”

“我总提心吊胆。”倾白拉过项景,自己俯身用帕把碎片一点点拾起。

“吃得如何?”项景站在他身后,看着倾白的动作,问。

“不好,筷子都丢了,圣上很能说,也不重新给我筷子让我吃饭,我饿着呢。”倾白语气幽怨。

项景觉得他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道:“筷子都丢啦,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们倾白连肚子都没填饱。”

倾白把那些碎片包好,起身一点一点给项景讲宴上经过,他还想抱怨两句自己好饿,就看见项景笑眯眯地望着他说:“好厉害,小将军。”

倾白觉得面上有些发热,想起什么来,项景又往屋里去,他便跟在后面说:“回来路上遇见了贺兰东客,他不在殿前,却向我道贺。”

“他来找我了。”项景绕到房内,端起份点心送到了倾白脸前。

甜香争先恐后地进入了倾白的鼻腔里,光看着就已经满足,他高兴地接过了那盘点心,问项景:“他来找公子做什么?”

“不知道,他希望我让让他。”项景看着倾白因为吃得大口而鼓起的腮边肉,忍住去捏一捏的**。

“嗯?”倾白疑惑,他鼻头皱了皱,还很稚气。

项景笑得开怀:“真是个小孩儿,怎么带兵啊?”

倾白吞下口中糕点,认真道:“我可是将军了!”

“是,好神气。”项景道。

“圣上问我要什么赏赐,我还没说。”倾白道。

“嗯,等等再说也不迟。你说,圣上赐你南衙骁卫将军?”项景思虑着什么。

“是。”倾白回答。

“南衙十六卫不如北衙禁军,是圣上亲掌,如今十六卫在宰相,也就是父亲手上,但由于被掣肘,加上父亲并不十分重视,所以十六卫一直没有什么水花,北衙禁军中也有空出来的位置,但他让你到这里去,是想……”项景顿住。

“是想?”倾白重复道。

“你想为谁效忠呢,倾白?”项景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膝盖。

“公子。”倾白道。

“是啊,你是我的人。”项景喃喃道。

“公子。”倾白此回唤他。

“怎么了,倾白?”项景问。

“不要再让自己,有危险,好不好。”倾白垂着头,“我很久没有害怕过什么了。”

项景哑然。

“我会害怕,陆翁会害怕,展仰月会害怕,先生会害怕,还有小姨。公子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公子,跟着公子,为公子做事,只求公子不要再让自己身入险境,我不想梦里都是没能找回公子的惊恐……”倾白声音越说越低。

项景看到一滴泪直直落下,令他心惊。

“我们倾白,真的好久没哭了。”项景起身把倾白揽进怀里。

衣服没有被濡湿,项景知道倾白越大就越抑制眼泪,他真的很多年没有见过倾白流泪。倾白总觉得眼泪是无用的东西,但其实眼泪才是最能伤人,最令人心痛的武器。项景有些时候也摸不清自己,他确实在很多次梦回都会想,不如就这样算了吧。他不想背负,不想承担,不想铭记,但天性又不肯让他放下,让他释然。他的每一次筹谋,每一步算计里都存在着身死的以后,他设想过很多次假如他就是没有把握好,就是自大到失去性命,那也没关系,可唯独此刻,他想承诺给倾白说:“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但项景没有这么说,他手缓缓拍着倾白的背,他只说:“我知道的。”

倾白确实没哭了,但他仍旧将头埋在项景怀中,以求换来项景的一点真实。

也不知过了多久,倾白仰头:“我永远,都会为了公子做任何事情的。”

“我知道的。”项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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