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安隅站在吵嚷的车站口,手上掉落烟灰,眼睛掠过每一个经过的面孔。

这里气味复杂,混合着汗臭和劣质香水味,但安隅不受影响,宛若堵墙般站定。

不多时车站口外的街道传来轰隆一声——

一辆机车停在安隅面前,来人脱下头盔,露出张略带沧桑的脸,一身橘色冲锋衣加亮黑工装裤。

街上过路的人免不得要为这样醒目的穿着和动静侧目。

这人姓李单名一个仕字,是安隅联系的导向,在临阳一带生活了近三十年,对一些村村落落颇为了解。

“太显眼了,你一来,整条街都知道。”安隅瞥了眼那通体哑光黑的机车,除去一身扎眼得要命的颜色,最能让人注目的就是这东西:“劝告你一句,这趟行程如果太高调,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李仕无所谓地耸肩:“ 这一块谁不知道我李仕的名号?我即便不骑这车,走在路上也一样招眼!怕什么!”

安隅:“希望棒子敲在你脑袋上给你开瓢后,你还能这么说。”点到为止,更多的不好直说。

李仕拍了拍后座,招呼他上车:“我在隔壁街临时定了房间,今晚得在街上住一晚。话说咱们定的时间不是后天?怎么突然提前了?”

安隅和李仕约定的时间的确在后天。但安建也就是他从未履行过责任的父亲,不知道是从哪得知他此次行程和目的,拎着拐杖杀上门来,扬言他要是出这个门,就打断他的腿。

可这一招只对安隅同父异母的弟弟有用,对他?那是火上浇油。

安隅当即抓了两件衣服,仅用五分钟便收拾好了一个短途旅行包,摔门而出,离开前还让安建离开时记得锁好门。

安建与安隅之间的关系僵不是一天两天,父亲没有尽到责任,儿子自然不会乖顺。一想到安家那些糟心事,安隅便呼吸不畅。跨上招眼的机车,油门轰响,像阵风一样飞出去。

李仕定的酒店就在火车站附近,说是酒店,不如说是宾馆。

安隅一进门便闻到股潮湿的味道,大概是南方气候缘故,又是回南天,瓷砖墙壁上此时有蒙了层雾水。

李仕只要了一间房,一来是两个大老爷们儿没必要开两间房,二来是他俩还有事得商议,分开多有不便。

安隅看了眼柜台操作电脑的光头老板,没说话。

李仕收了房卡,由光头老板带路上了二楼。楼梯上铺了层地毯,是为了防止脚步声打扰到客人休息特意弄的。只是地毯的颜色因为时间太久,已经有些发黑。

房间号是203,在楼梯口的右手边第三间,整个二楼只有五个房间。

光头老板说洗漱用品都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有其他的需求就在楼上喊一声,他晚上12点前都在前台。

李仕还在跟他寒暄客套话,安隅不耐烦听这些,正打算越过他们二人进房间时,三楼的楼梯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安隅侧身转目看去——

是个精瘦的男人,脸上有条从眉骨贯穿至下颌的疤,长得像只饿狠的猴,那双眼睛阴鸷地扫视了他们所在位置。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眼睛在看到安隅的脸时停顿了一秒。

安隅眼神淡淡从这人手臂上掠过,随后像什么也没看见般转开视线,转身越过俩还在攀谈的人进来房间。

身后的门咔哒一声关上,李仕将背包随手一扔:“刚才看什么呢?人老板问你晚上要不要点餐。”

安隅说不用,待会儿出去吃。就这小宾馆条件,也吃不上什么好的。

李仕笑他:“你们这些有钱的就是矫情,要是给丢沙漠里,就是干巴的硬馒头你也硬吞。”

安隅走到窗边,撩开窗帘透过细缝朝楼下看,这个位置能刚好看到他们刚刚走过的街道,没看见刚刚下楼的疤脸男。

倒是光头老板的身影自底下一闪而过。

李仕见他这么谨慎,不由得有些打怵又问:“你瞧什么呢?是不是有人跟着你?”

安隅听出他话语中略带一丝惊慌,不由得哼笑一声:“不是说你名号响,不怕?”

李仕轻咳一声掩饰:“……我有什么好怕的!行得正坐得端,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安隅回头瞥了眼眨眼频繁,面部紧绷的人:“没干坏事,也会有鬼敲门。”

也是,这年头,早就不是安分守己做人就能免除一切迫害。见安隅这副警惕神情,暗道这趟生意怕是不好做。

他不由得想起几天前,一个朋友辗转多个交头找到李仕,说是有个生意,问他接不接。

李仕好一段时间没开张,隔壁南云的旅游生意大多被本地人拉去,他已经歇了好长时间,正愁要不要另外找个生意做,这朋友就找上门来。

有生意哪有不接的道理?

朋友说这次是个大方的顾客,一天1000,要是行的话先付三天定金,多的后续补上。

李仕是个警惕但不多的人,随口问:“这么好的生意你怎么不接?”

朋友:“要是我能接,我就不来找你了,有钱不赚是傻子!主要是……他要去的地方,就你知道。”

这下给李仕说愣了,现如今软件地图开发非常完善,想要去什么地方上网一搜,保准就能知道位置,要是担心安全问题,找个本地人带带路就行,是什么地方只有他知道?

朋友凑近了轻声说:“我记得你好多年前说过一个地方,非常非常偏僻,路也不好走,你那时候因为喜欢爬山,才偶然发现了那地方,不然一般人绝对找不到。”

“……桥村?”

得有小十年了。当时补给不够,在山顶上看见山下有个村子,就想着去买点补给。但到了山下才看见,中间隔着条河,因为水流太急,他不敢冒险涉水。只好绕了路,找到了座老旧的桥。

马上就要天黑,他便想着赶紧去买点东西就出来,哪怕是价格高一点也没事。

可那一村子的人,见了他都躲屋里。只有一个小孩,愿意卖给他,最后以50的价格买了包饼干。想是村子楼落后,能卖的东西也没两样。

李仕问:“去那地方干嘛?也不知道村子还在不在。”

朋友:“你管人家去那儿干什么,钱够了就行!你别告诉我你不接这生意,这介绍费都有一千,别让我到嘴的烤鸭飞了……断人财路要遭报应的!”

李仕沉思半晌,觉得没什么理由不接,便答应了。

现在看来,那地方必定比想象中要复杂,或许还会有生命危险。不算明亮的房间里充斥着莫名的肃穆。

安隅垂着头,街对面的一家面馆引起了他的主意。那个疤脸男没有走远,他正从那间面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紧盯他的目光,刀疤脸猝然抬头看向二楼紧闭的窗户,即便有窗帘遮挡,完全看不到里面,但当一明一暗的视线相交,安隅顿时觉得自己暗中窥视的行为无所遁形。

被发现了。

安隅眉心微蹙,心中猜测这是又谁派来的跟屁虫?

另一张侧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李仕弄出来的动静太烦人,安隅半睁投去一眼——

他在换衣服,是比刚刚还要做作的紧身皮衣。

李仕察觉到他的视线,在他开口之前抢先道:“不用抨击我的穿着,而且这已经比刚才低调很多了。”

安隅:“嗯,是很低调,除了快把你珍藏的肚腩勒成腹肌的紧身程度。”

李仕:“……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饿了没?现在是饭点,出去吃点还是叫老板随便炒俩菜?”

安隅目光从虚化渐渐转变成清晰:“吃面吧。”头顶晕晃的灯光给人带来一种不真实感。

两人下楼时天已经黑了,从路灯下能看到如灰尘般扬起的毛毛细雨。

李仕边走边念叨:“最讨厌的就是这天气,弄得人身上黏糊糊的。”说完从前台要了把透明伞。

光头老板:“20一把。”

李仕瞠目结舌:“这这……外面10块一把呀!”

光头老板耸了耸肩:“我就是从他们那进的货。”说着看向站在门檐下的大高个:“大老板还在乎这点儿钱?”

李仕呵呵笑两声,不情不愿掏了二十给他。结果刚转身,就看见安隅顶着飘雨直接走向了对面。

“ ……”

安隅掀起透明门帘,稍稍低头才能进去。收银台里坐了个女人,刘海特意烫了大卷,脸上的妆容化得并不熟练,指甲被修得非常规整。

“一碗牛肉面。”

李仕紧跟着后面,伞收起搁在门边,见收钱的是个陌生面孔,诧异道:“诶,这家店换老板了?原来是对老夫妻吧?”

女人点头笑着答道:“她们前年就转店了,说是年纪大做不动了,回老房子养老去。”

李仕:“这样啊……那给我来个牛腩面,原先的阿婆绝活就这个,尝尝新老板手艺。”说完就在安隅对面坐下。

女人拿着出餐票放到小窗口前,食指压着票点了两下,凑近和里面的人说了句什么。随后看向真注视着这边的客人,笑了笑,她侧身,半对着客人,脊背线条非常的流畅,不像是经常起早贪黑需要弯腰干活做餐饮店的。

安隅收回视线,见李仕欲言又止,有些微不耐:“有屁就放。”

李仕:“食宿报销吗?”

安隅:“……”

李仕:“原先的牛腩面10块一碗,现在18一碗。”

安隅:“记好数,行程结束一起报。”

李仕吃得满嘴糊油,一边吐槽说面口感不劲道,又说牛腩煮得太久,嚼不烂。安隅提醒他,食不言,请不要在碗上下小雨。

一顿饭吃得怪异,二十来分钟,已是饭点时间,这间店却仍旧只有安隅和李仕两个客人。

结账时,女人捏着百元大钞,状似无意问:“俩人来旅游的?看着眼生。”

李仕刚要开口,就被安隅截了话头:“嗯,来旅游。”他看着女人在柜台抽屉里翻找零钱的动作,自然地问起刚才的疤脸男:“刚才有个脸上有条长疤的男人,你认识吗?”

女人疑惑抬头,想了想后说:“不认识,就这两天在我们这儿吃东西,怎么了?”

“没什么。”安隅接过零钱:“他住三楼,刚刚我们开房间的时候碰上了,看见他那脸上长长的疤,挺吓人,就问问看是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是的话我们尽量避着。”

女人笑笑,说他这么想是好的,出门在外是要警惕一些。

从面馆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安隅让李仕去准备明天启程要用到的东西,回来找他报销。

他独自回到宾馆房间,窗外的路灯光照进来,让这个风格老旧的房间显得诡谲。外面沙沙风响,像是预示平静的夜会发生不平静的事。

一天的舟车劳顿,在此刻滩成泥将人完全包裹,眼睛控制不住地轻轻眨动,最终合上。

梦里还是那样荒唐。

抛夫弃子的女人穿着一身鲜红衣裙,站在桥上向安隅摆手,安隅站在原地不动,潜意识告诉他,女人背后的幽暗是会吃人的深渊。

他想说什么,让她走过来一些,不要站在那里,却只喊出了一声——妈妈!

女人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背后的深渊,直到被吞噬得一点不剩。

安隅觉得身体里面逐渐传来不可忽视的疼痛,低头看,心脏处血淋淋,空荡荡。

突然不知道从哪吹来一阵风,安隅茫然睁开眼,梦境里那股风来到现实,他侧头看向另一张单人床。

是李仕回来了。

“我看你睡得出汗,怕开空调吹得你感冒,就去找老板要了个风扇。”李仕垂头清算采买的东西,抬头瞥了眼脸色极差的安隅:“你做噩梦了?梦里不停喊妈妈,不会是想家了吧?”

安隅手臂上起一层鸡皮疙瘩,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他扯过一截被子盖在肚子上。

李仕将他这反应当作是不好意思,摇头笑了笑。两人份的物资已经分好,明天就要启程,按照安隅原定的是三天,那么物资也该是三天的量,但为了防意外发生,还是备了四天的量。

年纪大了,这会儿也有点困,匆匆收拾床面,将风扇调至摇头,也躺下了,独留了盏床头的灯。

呼呼风扇摇头时会发出吱呀声响,安隅辗转反侧,从梦里剥离出来后暂时没了睡意,胸中有些闷,他起身将窗户打开条缝,身后已经响起鼾声,这里隔音不好,楼上不时有哒哒、咚咚走路与敲击声。

可能楼上住了小孩,安隅一想到这个便没了吹风的心思,连忙伸手关窗,楼上却突然传出玻璃坠地破碎的声音。

咣当——

紧随而至的是多处重物落地的声音。

砰——

李仕也被吵醒,茫然问道是不是地震了?

安隅脑海中浮现下午碰上的疤脸男,心中隐隐有些怪异联想。

他快步走向门口,匆忙丢下一句“我出去一趟。”

李仕见状也急忙披了件外套跟上,楼上的声音还在继续。在住客寥寥的宾馆里和播放鬼片背景音乐没什么区别。

他轻声喊道:“等等我!一个人不安全……”当然不会承认是有点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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