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降灾相,听闻是明帝与悲复同归于尽了!”
“明帝明熙这样的天纵奇才,竟就这样……唉,默哀吧。”
“那悲复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宵小,竟然也配!”
……
三年光阴一晃而过,天下大势面目全非。
高耸的城墙上,皎洁的月光中,紫衣翩跹的女子斜倚着砖砖瓦瓦,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发丝。
而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位眉心绽着剑兰的黑衣少年。
“灭门,屠城,还是一把火烧了这苍州,”女子言语间,放弃了玩头发这个不大有趣的项目,转头又灌下一口香醇的桃花酿,“皆随小九你。”
少年抬眼,望向天上一轮皎皎的明月,却只觉得刺眼。
如雪的月华下,少年纵身跃下城墙,光明正大地踏入了东王宫。
死去的又回来,真相不会就此掩埋……
刀光剑影穿梭着,割断了一道道因果。
那晚之后,春风得意的元东王死了。
无人相信疯掉的修士长啸:“悲复回来了,他是神!他杀了元礼廷!他来寻仇了!对!谁都阻止不了他!!报应,这都是报应!哈哈哈哈哈!他灭了苍州,他会毁了一切!不,不,他会和七州一起死去!我们都会升入天国!!”
当然,只是一晚,此般疯言,就随渐起的秋意,湮灭于莽莽尘世了。
……
“悲复都死了三年,怎么可能是凶手?!”
当年,可是明帝在月华关生擒了悲复,俘虏了他的九百私兵,后以命换命,才为七州除此祸害。
时光荏苒,第二州州主元东王,也就是元礼廷,独揽大权、只手遮天,本该风光无限,却在代政七州前一天,被千刀万剐,死在自己的殿宇中。
案发现场的墙上还篆刻着血淋淋的大字。
“祭,月华关九百英灵”。
暗暗啜泣的声音连绵不绝,欲要伸张正义的声音也此起彼伏。
“太嚣张了!竟如此羞辱元东王!拿他的手下败将悲复来顶罪!”
“掘地三尺,也定要将凶手找出来,祭天示众!”
村头二傻子都知道:逆贼悲复三年前就灰都不剩了,怎么可能来神明圣地作祟?
皇城里的修士还一口咬定就是悲复,真是得了失心疯!
咬牙切齿的苍州贵族们恨不得将凶手生吞活剥。
原因嘛,自然是被挡了财道官路。
苏何不屑地挤到大字前,嘴里还啃着红彤彤的辣椒,格外惹人注目。
哈?还有人关心这主儿怎么死的?瞅瞅这一个两个,除了能跟着分汤的走狗,哪个不对这事拍手称快?咦——姐姐,被鳄鱼的眼泪淹死可是另外的价钱。
算了,我知道你穷得叮当的。
不就是到这犯个贱……啊不,稍释放下本性吗?
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一桩?
只见苏何咧开嘴,双目忽地一亮,不以为然地笑道:“这字锋芒锐利却不外露,颇具忠毅之士的风骨,一瞧便知是品性高尚的书法大家所留,不错不错,深得我心。”
议论声戛然而止,整个大殿寂静得可怕。
不出意料,众人目光齐齐投向了苏何。
合着你是在说:杀得好,杀得妙?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苍州无首,得利的是苏何所来之故地,赤州。
细思极恐呐。
可这小子身为赤州州主的胞弟,不仅不避嫌,竟还主动跳进了这泥潭,并在其中欢快地打起了滚儿。
属实惊世骇俗。
苏明乐,不愧是你,有胆量!缺心眼!
任务完成!
笑吟吟的苏何顶着众人目光中的三尺寒冰,摆了摆手:“诸位继续,诸位继续,别管我啊。”
眉眼弯弯,嘴角张扬,满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少年模样。
不!是人模狗样!天下七州,谁不知苏明乐仗着他师尊,搁人面前连人皮都懒得挂,全然是个厚颜无耻的无赖泼皮?
“父王啊——”一旁貌美如花的苍州小公主泪眼汪汪,听到苏何这般不尊重,更是悲痛欲绝,两眼一闭,径直朝着他怀中倒来。
“哎呀呀呀呀!”
苏何利落的一个转身闪开了,小公主重重地摔到地上,头磕得砰砰直响。
“倒也不必行此大礼……”苏何心虚道。
此情此景在每个人的脑中回荡不绝,起初聒噪的大殿更加寂静了。
“没礼教,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公子哥一个箭步扶起公主,眈眈地瞪向苏何。
“当然是紧急避险啊。”苏何探了探手,眼中清澈的愚蠢呼之欲出。
“你!”
“我什么我啊?”苏何满不在意地笑着。
好,他师尊罩他,没人治的了他,但在众人眼里,苏何如神明般圣洁的姐姐可不惯他。
“苏明乐。”
很明显,是被苏何那一番坏脸面的行径招来的。
“姐……呸,苏南王,这个……要不让我先开溜?”苏何似是被抓了个措手不及,但面上仍挂着招牌的阳光笑容。
话虽如此讲,但他还是暗暗松下了结印的手指——毕竟姑娘家家的,把头真磕了也不好。
一手拟声,一手护人,机智如我!
……
“姐!不要啊!我禁足才结束,可怜可怜你快无聊死的弟弟吧!”苏何使劲拍打着院门,竭力表演着哀嚎。
他的姐姐眉目慈善,毫不留情地施了咒、锁了门。
计划进行顺利!
……
苏何提溜着顺手牵羊得来的令牌,逆着人流,使了几次术法,从宫城一路狂奔到外城的荒郊野岭。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一把扯下胸前的白花,快活地吞吐着清鲜的空气,将酒壶对向明月,“小爷我自由啦!”
清风涌过,壶中酒尽。
苏何砸了砸嘴,隐隐瞥向身后的竹林——有人埋伏。
是谁不好说,毕竟大家都居心叵测。
可无论是谁,要的定是乘乱“送走”自己,令师尊不再庇护苏家。
到时再胡编乱造些东西,姐姐日后定是举步维艰,这次争权,必败无疑。
果不其然,竹影婆娑,狂风骤起——十几个鬼面人从天而降。
长剑伴着簌簌风浪,齐齐刺向苏何,势如破竹!
他们在效仿悲复,那个一剑悍天地的悲复。
说白了,就是又想甩锅给悲复。
“唉?你们是谁!?怎么可以欺负‘小孩’!?”
苏何虽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但也不客气——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召出佩剑晖春,腾空一翻,轻而易举地踩在袭来的剑刃上,站出了个金鸡独立式,好不神气。
“此刻收手尚有活路,若是执迷不悟,便是死路一条。我先说好,缴械投降者,不杀。大可不必为了身外之物把命丢在这里。”
鬼面人才不管苏何如何唠叨。一剑未中,便立刻抬臂向上再刺一剑,干净利落。
晖春扫向他们,苏何蹙了蹙眉:“孺子不可教也!”
姐姐啊,你让我犯贱我也犯了,一切皆在计划中,能不能扳倒那些老狐狸,就看你了!也不知谁有这手笔,找这么些个死士定是劳神费力,还贼烧钱。
这次实在有些棘手啊,不过……
苏何也不愧为天下第一仙师的弟子,那晖春宝剑在他手中流光溢彩,可谓纳星辰、吞苍穹,纵使鬼面人各个都堪称一流的高手,苏何也与他们斗得难舍难分。
抬眼望望天上繁星——拖到约定时间绰绰有余。
可鬼面人们非但不恋战,而且下手狠辣,招招直击要害,只差把“快快除去这个‘祸害’”给刻在剑上以示目的。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剑都快蹭出了火花,苏何仍未落下风,鬼面人却已倒下了近一半。
“要明白及时止损,此刻我还不想下杀手,可若再斗下去,难保不出人命。”苏何似风一样盘旋翻腾着,尽力避开致命要害,只是将他们封在地上。
但毕竟是以少敌多,他的体力还是有些不支:姐姐怎么还不来?嘶……
只是稍稍分神了一瞬,鬼面人便向苏何的天灵盖袭去。
唰!
只见苏何紧握晖春稳住身形,半弓着身子微微喘气。
果然,实战最忌分心,还好反应快,只是叫他们刺中手臂,不然恐怕此刻我已魂归黄泉了。
不对!
万蚁噬心的疼痛俶尔窜上心头——伤口顿时化脓发烂,冒出阵阵黑气,乌黑的血液奔涌不止!
剑上有毒!
生效极快!
霎时,冷汗浸湿发鬓,眼前竟还生出阵阵晕眩之感。
仿佛有个黑影,将他丢进冰河,一点点吞噬、淹没。
“不行!”苏何想怒喝一声,可是猛烈的毒性已蔓延进身体,只觉喉咙干涩疼痛,像是被极力撕扯着,只要有一点振动,就会被碾作烟尘,入地化泥。
不得已,只得退攻为守。
一声声铿锵中,哪怕全力尽出,苏何仍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亡之际。
难道今天要交代在这了吗?
不要啊!我还没活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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