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见

“夏嬷嬷她们带着,已在前院等候。”孟杳惯有的温顺口气。

崔氏微微点头,未再多问。

相府外,两辆马车备好,已然等候多时。

孟恬丰和崔氏先后上了第一辆车,孟杳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第二辆车,夏嬷嬷怀抱锦盒也跟了上去。

待人坐稳后,车子缓缓出发。

此时,孟杳才轻声询问:“嬷嬷,东西可都备好了?”

夏嬷嬷将怀中的锦盒打开,一柄嵌满珠宝的西域短刀,赫然躺在盒子正中。

孟杳面上浮了些笑意,淡淡说道:“收好,届时让夏樱携着。”

夏嬷嬷虽点头应下,但心下还是有些没看明白。

小姐近来似乎有些奇怪,明明很早之前就给淮王备下了两份贺礼。

一份是极其难寻的字画,听闻小姐花重金拖了不少人才寻得的,只因淮王极其想要这副字画,遍寻不得。

另一份是前朝在战乱中遗失的曲谱,也是费了很大心力搜罗而来,本是一些残篇,小姐花了不少时日才拼凑完整。

而后又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潜心练习,为的就是今日淮王的庆生宴上能博得君心。

明明这两份厚礼,已是极其难得,可方才临出门前,又小声嘱托她将这把西域短刀放在了锦盒当中,抱了出来。

要说,这西域短刀也是难得,是去年小姐的表兄托人从西域购得,赠予小姐。

要说,这几件皆是小姐珍视的精美之物。

这么想着,夏嬷嬷觉得,许是自己多虑。

小姐自小做事周到,想来是想准备的更周全一些。文韬武略是皇家子弟必备,小姐大抵是想送的更称淮王心意一些。

看夏嬷嬷若有所思的模样,孟杳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惯有的温和笑容:“嬷嬷,我自有打算,不必思虑过忧。”

前世,冀儿被人谋害,高热昏厥之时,自己恰好病重,是夏嬷嬷衣不解带的日夜照料,最后被感染,不治身亡。

比起母亲崔氏,这位终其一生伴自己左右的老人,似乎更疼爱自己几分。

夏嬷嬷抬手理了理孟杳耳畔的发丝,轻轻的叹了口气:“小姐大了……”

说完,便是欣慰的一笑。

马车‘吱悠悠’的往前走着,出了平阳坊便是永昌街。

街市两旁是林立的店铺,商铺前有各色热气腾腾的小食,以及琳琅满目的稀奇玩意儿,伴随着小贩热情吆喝的售卖声,好不热闹……

今日乞巧节,各色儿女出门的必然要多一些,因此街上摩肩接踵,人群熙熙攘攘。

所以,马车行进的速度也就更慢了一些。

孟杳已许久未见过这烟火气的画面,从她及笄之后……

哦,不,应该是从她踏入那高墙耸立的宫廷之后。

自从嫁与秦子安为妻后,多想着是如何得他的欢心。后登得后位,在旁人眼中,是荣宠加身,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从那以后,她便要隐藏好自己的所有情绪,做一个母仪天下的贤德皇后。

可有哪个女子愿意与其他人分享自己的夫君,还要装出贤良大度的模样?

任凭心里藏了再多委屈,都要波澜不惊的处理好后宫事务。

除此之外,她还要小心谨慎的去为孟家谋福祉,万不能让旁人落了话柄,斥她外戚干政。

全然忘了自己是谁!

若说真正让她安心和幸福的,莫过于是衡儿和冀儿的陆续到来,每每与他们独处时,才觉得心下丰盈柔软,生活平淡知足。

想到过往,她索性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撩起车厢上的绸帘,满是热忱的望着外面的景致。

这一世,她要好好的做孟杳,不再因为任何人屈就自己!

过了热闹的街市,喧嚣渐行渐远。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1)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

朗朗读书声传来,孟杳探身往外瞧了一眼,刚刚路过的是道边的一间私塾。

循声望去,看到夫子正专注的拿着书本,在学堂内来回踱步,稚子们跟着诵读。

这副画面勾起了孟杳儿时的趣事:“嬷嬷,可还记得子美先生的这首《春望》?”

“记得,小姐自幼聪慧,可偏偏这首诗跟先生学了许久都记不住。”

“后来,二小姐也能熟读,小姐还没学会,为此,还躲在房里偷偷哭鼻子。”说完,夏嬷嬷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旁人都说小姐温良恭顺,可是夏嬷嬷知道,小姐实则外柔内刚,凡事都想做到尽善尽美,以慰人心。

这样啊,着实太累了,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姑娘,干嘛要顾虑那么多人的感受。

马车虽是逐渐行远,夫子沉稳悠远的声音还是落到了孟杳耳中:“国家虽然破碎,可山河依旧存在……”

在听到这句释义时,孟杳面上的笑容渐渐沉了下去,接着浮现担忧之色。

她又想起了午时的那个梦境。

从衡儿的身量上来看,约莫十五六岁,可为何他会身披铠甲,满身是血?

秦子安身处何地?敢公然与他对峙的又是些什么人?

难道,是秦子安丢了誓言,失信于自己,未能呵护衡儿周全?

也不对,衡儿站在的是瑶光殿前,那是大淮帝王处理政务的地方……

那兵士们又为何会冲进皇宫?

疑云进入脑海,联想起了前几日的噩梦,当时只道是自己落马受了惊吓,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那日的梦中,雄伟的城墙之上,旌旗倒地,残损破败,城内城外更是尸横遍地……

还有秦子安,为何每次梦中出现的秦子安都是酩酊大醉,胡言乱语,一副落魄模样?

孟杳心里不安起来,这些时日的梦境到底是自己内心的暗示,还是什么预兆?

她下意识的将手中的帕子攥的更紧!

“小姐,可是又不舒服了?”夏嬷嬷只以为是孟杳身子初愈,头遭坐车,身子不适。

还未等孟杳回答,便听到车夫勒停马车的声音“吁!”

夏嬷嬷撩起车帘,向外查看。

原来是相爷遇到了同僚。

孟杳静坐车内,听着外面的寒暄。

应当是礼部尚书,沈廷威。

如果孟杳记得没错,前世她嫁给秦子安半年后,母亲曾出面,让自己给孟淅和沈家长子沈年呈牵线。

失了兵部尚书武家这门姻亲,自然要攀上礼部尚书沈廷威这层关系。

可孟淅不愿,一来沈年呈比孟淅年龄大的多,二来听说沈年呈自小被母亲骄纵,时常流连**,有花柳病。

当时孟杳还十分不解,父亲是大淮的开国元老,又有功绩傍身,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陛下,对其十分敬重,母亲为何还要这般处心积虑?

重活一遭,她也算看的明白,只因两位兄长资质平庸,难延续父亲的丰功伟业,若父亲百年后,恐相府荣宠不能绵延……

为此,只能趁早在各个方面打点。

所以,她和孟淅的姻亲便要为此事加码!

不过,现在看来,孟淅还是聪明的,并未因母亲的安排做过多牺牲。虽是苦熬多年,但最终还是如了自己心愿。

想来,她当真是对秦子安一片痴心。

那今世的自己该如何是好?若拒了秦子安,自己是不是要走孟淅走过的路?

“驾~”踏马声而过,扰了孟杳的思绪。

她向车窗外看了一眼,一位意气风发的青年打马而过。

接着,便听到勒停马匹时的嘶鸣声。

“父亲!”

原来是沈廷威的儿子!

“犬子,沈年璋,刚从北地归来。”沈廷威应当是在向父亲母亲介绍。

夏嬷嬷听到这介绍时,掀起帘子往外瞧了一瞧,而后放下帘子,轻轻的摇摇头,重重的一声叹息。

“嬷嬷,你可认得?”孟杳有些不解。

夏嬷嬷缓缓的点点头:“认得。”

马车继续出发,夏嬷嬷忆起往事。

原来,沈年璋的母亲是夏嬷嬷的远方表妹,名曰夏金灿。多年前入沈府服侍沈廷威的夫人。

夏金灿生的貌美,做事老实本分,但性子软弱,虽是一小小婢女,可也过得自在。

那时,还偶有跟夏嬷嬷通书信。

可偶然一次,不幸被醉酒后的沈廷威临幸,足月后生下一子,便是沈年璋。

自此在沈府艰难度日,也与夏嬷嬷断了书信往来。

“听闻金灿生下儿子后,便被沈府夫人丢往一个偏僻院子,不仅无人照料,更是不得随意踏出那方院子。而沈尚书惧正妻娘家的势力,对金灿母子也是不闻不问。”

“这些年,更是不得知他们母子过得如何。”

孟杳还是鲜少听夏嬷嬷提起家事,遂安慰道:“若真是您那远方的外甥,想来应当过得还不错。”

“刚刚打马而过的飒爽英姿,可不是一般男儿的风采。”

夏嬷嬷听孟杳这么一说,跟着点点头:“但愿如此!”

~

紫宸殿,今日宫宴之地。

孟杳随父母亲进入殿中时,陛下一行还没到来,只有一些受邀的臣子和家眷已经落座。

见到丞相携亲眷进来,纷纷起身寒暄,其中不免有对孟杳的阿谀奉承。

若是放在前世,孟杳对这些逢迎倒还愿应对几分,为的是不让旁人话孟府的口舌。

可这一世,她有了新的筹谋,便只是淡淡的笑笑,简单应付。

她不想太过惹眼,以免后续生出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若是可以,找出谋害自己和冀儿的凶手后,她想离开这是非之地。远走他乡,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快活人。

此生不为任何人妥协,也不再有所羁绊。

正在一众人互相恭维之际,陛下携人进来,大家纷纷叩首行礼。

秦仁召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平身,而后笑容满面的说道:“今日是一场私宴,大家不必拘泥那些繁文缛节。”

说完,携皇后和秦子安径直向主位走去。

路过孟杳身侧时,秦子安向她这里看来,接着便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这笑容太过熟悉,也太过刺痛她的心。

孟杳并未像旁的女子一样受宠若惊,而是微微颔首,以表回敬,而后垂眸看向旁处。

待众人归位后,孟杳给夏嬷嬷使了个眼色,夏嬷嬷也看到了斜对面的沈年璋。

果然生的仪表瑰杰,面容刚毅,英姿勃发。

“像,眉眼跟金灿有几分相似。”夏嬷嬷小声的在身后说道。

孟杳回首,同夏嬷嬷小声的说:“若嬷嬷想同他询问表妹情况,我可以帮忙。”

说完,便是狡黠的一笑。

夏嬷嬷知晓小姐是好意,而后轻轻的摇头:“不着急,日后有机会吧。”

孟杳看出了夏嬷嬷的顾虑,世家大族最在意出生地位,生母为府中婢女,却能随父兄出席如此重要场合,想来,此人并不简单。

他们若是冒然认亲,说不定会引起对方不适。

孟杳冲夏嬷嬷眨眨眼:“那就再寻得机会。”

一旁的崔氏最不喜孟杳与一个奴婢如此亲近,于是声色不悦的开口:“夏嬷嬷,此处不必照顾,先殿外候着。”

闻言,夏嬷嬷只能告退离开。

不多时,宴席正式开始,整个宫殿迷失在了箫鼓齐秦当中。

席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声乐阵阵,美酒樽樽。

而孟杳仿佛置身事外,小口小口的品尝着桌上的珍馐,她比谁都希望这块宴饮尽早结束。

偶尔抬眸时,能看到秦子安向她投来的炽热眸光。

孟杳神色淡淡,未再泛起一丝涟漪。

十七岁的怀春少女,原本是无法抵御来自风流倜傥上位者的暧昧和青睐。

可若不是亲身经历过一遭,她也会为这份偏爱沦陷。

往事历历在目,此刻的孟杳心冷如冰,面上神色淡淡,内心无比厌恶。

她无法忘记自己病重卧榻时,秦子安竟与自己的妹妹晌晌偷欢,一首首艳词,不仅传入她耳中,更是流入坊间。

若说自古帝王多情爱,在长年累月的宫廷生活中,她已逼迫自己驯化,接受。

可她无法接受,危重关头,那些昔日演出来的深情,最后变成一把把利刃刺向自己。

又一曲舞终结,声乐渐渐停止,舞者缓步有序的离开,殿内归于平静。

“老臣恭喜陛下!”孟杳身旁的父亲,缓缓起身,而后高举酒杯。

“哦,何来之喜?”秦仁召这几日心情甚好,饶有趣味的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丞相。

(1)唐代诗人杜甫的《春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初见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