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等戏散去

温钰浓仰起的白净脸庞依旧带笑,裴知瀚瞧着倒像是故作坚强,挂了张面具似的,还有破碎的征兆。

他手掌一翻就着温钰浓的小手握了回去,轻捏了一下又立即松开。

这更像是一种拒绝肢体接触又给彼此体面的回绝方式。

“这不怪你,只是以后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

温钰浓没明白,他说的危险是哪一件,有些时候是不得不置死地而后生,身不由己而已。

她点了点头,表示懂了,“那裴先生要跟我去看吗?”

“嗯,你带路。”

真有帝王绿,不过不在温钰浓厂里,两人最后坐了裴知瀚的那辆银白色SSC去标厂。

这车像只虫子,温钰浓没想过他这种成熟男人也会开这样的车,好新鲜地在心里琢磨了一番。

自然是惹人注目的,只是没人敢来搭话,只远远看着他们。

到了后,裴知瀚跟着她看了看各种石头,兴致还不错,“费尽心机带我过来,是为了帮你竞标?”

温钰浓解释道:“我哪里敢?消息一早倒是放出来了,说公盘里头有石头能开出帝王绿。这石头开了窗,不过色进没进去,纹裂多不多还瞧不真切。但不论如何都一定是上好的料子,冲这点色它指不定要成这一场的标王。就是太贵了嘛,我拿不定主意,想着问问您要还是不要。”

裴知瀚不在意价格,没有说要也没说不要,反问了温钰浓一句:“你想不想玩玩?”

“我倒是特想给您外公准备一件合心意的礼物。”温钰浓偏头,继续拿着玉石灯照了照,把话题丢到了其他人头上。

她想得他庇护,但又不敢承他太多的好。

非亲非故的,男人的东西一个女人拿了太多,怕是不好收场。

“如果拍下来,切垮了你会怎么办?”见温钰浓想把石头拿起来,裴知瀚赶紧搭了一把手。

“我们厂里有整个平市最出色的雕工师傅,还能救一救。”

最出色是温钰浓自己定义的,翡翠雕刻就那么回事,厉害的怎么可能在厂里,早就出去自立门户了。

但若是裴知瀚想要,她能从中周旋找更厉害的师傅。她以前听温泊松说过,厉害的翡翠雕刻技术在阳市,那里有非遗传承人,或许她可以抽个时间去碰碰运气。

“既然已经想好了怎么做,就不用问我的意见了。”裴知瀚又问:“什么时候开标?”

“再过两天。”

“好,到时候你自己决定。”

温钰浓听他这不明不白的话有些急,她有钱当然不用问他的意见,她这不是怕东西太贵,拿下了他又不愿意接手么。

想了想她还是打算刨根问底,“那裴先生的意思是,就它了?——您外公的生日礼物。”

“嗯,听你的。”

这地方灰尘大,算不得干净,她见事情已经说定,就赶紧把他带了出去:“现在时间刚好,裴先生有没有想吃的?我请您。”

上了车,温钰浓从包里掏出一枚车挂,她打量一圈车内内饰,最后直着上半身,昂首挺胸把它挂在了车顶。

裴知瀚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没急着启动汽车。

挂好以后温钰浓收了手,才去系安全带,她手上动作没歇,极认真地解释道:“这上面雕的是仿古龙壁,趋吉避凶。一点小心意,谢谢裴先生的帮忙。”

车挂是圆形子母扣的设计,跟她掌心差不多大,冰冰透透,无纹无裂,要论成本对她来说肯定是不低的。

裴知瀚收回目光,引擎发出浑厚的怒吼,车内氛围灯亮起,他问:“谢我什么?”

“很多,谢谢您之前带我买衣服,介绍张太太给我认识,那天晚上替我解围。”温钰浓又想起那两单要三七分的生意,继续说:“还有张太太买的首饰,您要三七分,也是可以的。”

“不用,那是逗你的。”裴知瀚打了方向盘调头,右转时又微不可察地看了她一眼,“吃什么?有没有推荐的。”

“山珍海味裴先生一定吃腻了,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我妈妈做些菜。”她的手紧紧攥着安全带,指尖发白,“我们不是平市人,十几年前我爸来这做生意才搬过来的。我们那边儿,以美食之都著称,我妈妈做饭也是一绝。”

“好,你导航一下。”

到家时,邓慧娟已经做了一桌子的饭菜,裴知瀚的口味她在裴沅禾那里打听过,知道他吃饭挑剔,所以每道菜都提前和邓慧娟斟酌了很久。

她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裴知瀚会来找她,进而再邀请他来家里吃饭。

但有一点可能她都是要抓住的。

那晚停在老槐树下的黑色宾利又进入脑海,温钰浓猜不透他的心思,但能感觉得到他对自己是感兴趣的。

她知道,自己在裴知瀚那里,算特殊的。

进门后温钰浓换了鞋,又赶紧从鞋柜里拿了鞋套,蹲在裴知瀚脚边,仰着头看他:“来裴先生,我帮您。”

这是他家里佣人才会做的事,今天温钰浓做出来,居然如此平常顺手。

想来,她在心里演示过很多遍了吧。

他盯着温钰浓不卑不亢蹲在地上的身影,没有抬脚,而是弯腰把她拉了起来,“进去吧,我自己来。”

裴知瀚松开她的手臂,拿过她手里的鞋套自若地换上。

这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裴知瀚脑海里想了很多事情。又想到和她同龄的裴沅禾,还是家里的小公主,娇蛮又任性。

想做什么都可以,想要什么也都可以。

她理应也该如此。

记得裴沅禾说过她读书是很用功的,在PU学理工科的女生,多少要有一些可圈可点的聪慧在里头才行。

裴沅禾那会儿,家里为了把她送出去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请了多少学术大牛出面,最后也是花钱找人脉办下的毕业证。

裴知瀚随意看了一眼她家里的装潢,又想起谢鹤微调查的那些事情,是知道她家不可能真以同样的方式砸钱送她留学读书的。

也知道,她现在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平她老爸的事儿。

她还小,也够努力,不该这样沉重的活着。

后来裴知瀚在他与温钰浓的感情里自我剖析时,依然认同那一句:男人对女人的爱总是始于拯救**。

从在片场见到她,到之后的无数次。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让她轻松开心些。

三个人坐一起,氛围有一些尴尬。

温钰浓还挺庆幸裴知瀚居然没有问为什么温泊松不在。

他似乎对别人不愿意讲的事情,没有一点儿好奇心。

真是一个极克制又极懂分寸的人。

温钰浓拿公筷拨开葱丝,挑了一块鱼肉到裴知瀚碗里,“裴先生您尝一尝,这是糖醋脆皮鱼,用的鲈鱼,没有什么刺。”

“嗯。”他把鱼肉放进嘴里,认真尝了尝,有一点微微的辣,辣过后是鲜味。

他扫了一眼餐桌,一桌的饭菜似乎都是根据他的口味定制的。

脑中闪过温钰浓拨葱丝的动作,她手指纤细白嫩,动作郑重且坚定。

他喜欢吃中餐,但不喜欢吃葱姜蒜这样的配料,不过菜里又必须要有它们的味道。

摆盘也有讲究,必须要把它们放在最上面能看得到的位置。

所以他吃饭,要么有人在旁边给他把这些东西挑出来,要么他就根本不碰那盘菜。

这是只有他在家,才会表露出来的习惯。

且饮食上他极为克制,再喜欢的菜也不会常吃,在外面没几个人知道他是喜欢吃带点辣的食物。

他抬起头对邓慧娟说:“很好吃,阿姨手艺很好。”接着按住了温钰浓忙来忙去给他夹菜的手,“你吃你的,我自己来。”

温钰浓细细“嗯”了一声,又打了汤放在他手边,才坐回去。

她真捞了筷子认真吃起来,大约是怕他觉得不舒服,尽力表现的自然随意。

她和邓慧娟都不是会来事儿的人,三个人真就认真吃饭,也不说什么话,偶尔裴知瀚问两句温钰浓才答一下。

唯一提到在新泽西读书的趣事,温钰浓多说了两句。

她用手托着下巴,似乎真是在回忆往昔,“最开始没有认识的人,虽然雅思考了不错的分,但是上课还是只能看着老师的嘴猜谜语,每天都在赶DDL。食堂超市也都是食物刺客,动不动就十几刀,也不好吃,最焦虑的还是怕挂科,也怕爸妈攒不够学费。”

说完温钰浓看了一眼邓慧娟,朝她安抚一笑,那是她第一年到国外的感受,从来没有跟邓慧娟和温泊松说过。

她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也知道跟他们说了没有用。帮她交学费已经很辛苦了,何至于再来消化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寂寞情绪。

“后来怎么好起来的?”裴知瀚也起了一些兴趣,认真听着,不忘递纸给她擦嘴。

“第一学期连挂两科,受到重创以后就知道该怎么学习,怎么应付考试,和各种Paper了。”

她隐去了梁云清的故事,他曾陪她度过难熬的青春时光。

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正是少女心最懵懂的时候,心动和难忘都很正常。

在那段最最年轻的时光里头,她不遗余力地喜欢过他。

随即她又一惊,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了。

裴知瀚点点头,顾左右而言他,“你很聪明。”

遇到困境,总能找对方向。

晚饭过后,温钰浓送裴知瀚离开,出门时她仍不忘叮嘱邓慧娟:“妈,碗你放锅里,我回来洗。”

邓慧娟应了一声,让她去忙,别操心这些小事。

送裴知瀚到车库,他上车降了车窗,“钰浓,今天谢谢你和阿姨的招待。时间赶,没来得及带礼物,等有时间我再过来拜访阿姨——和你。”

温钰浓点头,眼睛亮亮的,挥了挥手,声音听着依旧软软糯糯,“裴先生,您太客气了,该说‘谢谢’的是我。您想来随时都可以,我等您。”

她笑容纯粹,只有垂在身侧微微卷曲的手指泄露了一点心里的波澜。

跑车轰鸣,纵然裴知瀚有意放慢速度,车身也快速驶离她的视线。

温钰浓抬手压了压心脏的位置,那里还剧烈震荡着。

好在,戏,终于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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