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记家在静安区,回酒店还有一段距离。
温钰浓歪着头在车上玩手机,见裴沅禾的那档恋爱综艺上了热搜,才恍然想起今天节目已经开播。
讨论梁云清的热度很高,说他学历高、颜值顶、性格好。
网站上已经有了他和裴沅禾的cut,视频开头是他在埋头写卡片,标题是:想说给未来伴侣的话。
只两秒钟镜头便切开,大约是为之后的剧情留悬念。
温钰浓点了暂停,把进度条拉回去,认真盯着镜头刻意虚化的那部分看。
什么也看不清,但她还是想起他说过的,最接近情话的那一天。
那是她在新泽西的最后一个春天,她站在樱花树下问他:“梁云清,这樱花真好看,‘如火如荼’这个词就是这样用的吧。”顿了顿她又说:“我六月就要毕业了,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梁云清似乎真的在欣赏樱花,回答得心不在焉:“温钰浓,祝你毕业快乐。”
她有些不甘,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又怕自己太不矜持,就转着弯问:“人生祝福呢?我可马上要离开新泽西了。”
他说:“我希望你能够一直快乐。”
“到时候见不到你,我会很难过的。”温钰浓回头一笑,她想喜伴随着悲,人怎么可能永远快乐。
她记得回头时梁云清的错愕,他愣了好久,在樱花树下半开玩笑地对她说:“钰浓,人与人之间,总有离别的那一天。但如果你难过了,而我刚好有能力让你快乐,我会来找你。”
然后他扶住她的肩,低头屈身望住了她的眼睛,郑重地说:“你要自由,也要快乐。”
后来她在一句佛语中找到了类似的表达。
他若得渡,必来渡她。
如果不是这句话,如果他没有那样郑重,她怎么会自作多情地给他表白呢?
她不算情感内敛的人,面上也常常没心没肺,但心里的波涛澎湃却是一点也不少。
裴知瀚见她一直没动,以为睡着了,拿了毯子想要给她盖上。
靠近时,才瞧见她纤长睫羽下盈满泪水的眼。
他一愣,随即将毯子摊开裹住她羸弱的肩头,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一下她的眼角,尽可能地把声音放得轻缓,“怎么了?是不是觉得今天受了委屈?”
温钰浓从记忆中抽身,深吸一口气把泪逼了回去,总因为男人流泪她觉得丢脸,开始找理由给自己开脱,“没有,就是觉得裴先生人好,我不该那样跟您置气。”
今天张太太很爽快,订了两套高货。
至于分成,真要七三分也是可以的,她回去会好好跟温泊松解释。
果然还是个小女生,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他想捏捏她的脸,手僵悬在半空中,最后只轻笑一声收了回去,“我的不对,我不该跟你说那样的话。”
是他看轻了她。
“你没有不对。”温钰浓回答得很生硬,依旧垂着眼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司机停了车,等着裴知瀚的吩咐。
两人静静坐着,各怀心事。
温钰浓先沉不住气,她仰着头瘪着嘴看他,“裴先生,那我先走了?”
车内光线昏朦,远处街灯映入一点昏黄,往她的发丝投出缕缕流金。
“钰浓,你不要怕我,回去也别多想,之前是我不好。”
他抬手拍了拍温钰浓的头,身体靠回椅背。
温钰浓已经累极,忍不住开始神游,只听到“回去”二字,便会错了意,答了声“哦”,然后打开车门朝他挥手说了再见。
裴知瀚再去侧头看她时,只有一个窈窕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头发松松挽起,腰身极细,极尽欲折。
手机亮了一下,是张太太发来的短信:[知瀚,钰浓这姑娘你该早点介绍过来,今天那两套珠宝你猜她报价多少?真是没见过这么实诚的人儿。]
之前她的争辩,他还可以理解为心口不一。
但张太太这样一说,倒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在她那买下的珠宝,他没有找团队估价。当时听裴沅禾说她资金紧张,想着既然是妹妹看重的朋友,让她挣点小钱不打紧。
这会儿想想,他对她还是偏见太大。
以前总觉得她骨子里带点市侩,如今想来她哪里跟这两个字沾边。
除去第一次见到她的不愉快,这样的字眼落在她身上都不具备任何意义,只是两个字而已。
或许是必须给她加上一些带有贬义的定义,才能说服自己不要刻意去关注她。
她是沅禾的朋友,他们差了十岁。
在温钰浓以为的见面以前,他很早就见过了她。
那是裴沅禾去美国的第二年,圣诞节当天他去给她庆生,但在去学校的路上丢了手机。
助理沿途来来回回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又不停地打电话拨过去,希望有人能够接通。
助理给他的手机发了语音短信,表示愿意重金酬谢。
过了很久,快天暗时。
他实在等不及正打算动用州立市政府的关系,助理就接到了电话。
那人说捡到了他的手机,见到上面的未接来电就顺着打了过来,问是不是他的。
他已经等得不耐烦,只以为对方拖着是要谈价,毫不掩饰厌恶地冷漠回她:“是的。”
“那我...”
“送到这个地址。”
既然要谈钱,那态度就该好一些,哪里捡的就送回到哪里去。
那边啪的一声挂了电话,过了会儿就见到戴着红围巾,一脸煞白的温钰浓。
她敲了敲车门,助理降下车窗后听到她说:“我要两百美元。”
助理不敢置信地回头去看他的脸色。
他也没想到这人拖了半天就这点口气,不屑地笑了,对助理说:“那就只给她两百美元。”
温钰浓只看到了驾驶室西装革履的男人打开塞满美金的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两张递给她,然后生硬地说了句谢谢。
她把手机从窗户抛进去,没有回应。
裴知瀚坐在后座,偏头看过去也是这样的背影。
只是那时正在下雪,温钰浓穿得厚重,白茫茫一片唯有她那火红色的围巾最亮眼。
因为手机丢了的原因,当时好几个重要电话没有接到,他挨着拨回去。
到裴沅禾公寓后,他继续在车里处理工作。
等忙完,生日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一群年轻人在后院放烟花。
助理提醒他:“裴先生,裴小姐在那边,要过去吗?”
他坐在车里没动,顺着刘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先看到了站在裴沅禾身侧的温钰浓。
温钰浓不算高,比裴沅禾矮了半个头,但就是莫名其妙地先看到了她。
她已经换了衣服,穿着白色礼服,外面裹了条棕色披肩,脖颈仰出极优美的弧度。
夜幕被烟花点燃,她的脸忽明忽暗。
后来宴会散去,他与沅禾在露台聊天时,低头又看见了坐在泳池边看月亮的温钰浓。
他问裴沅禾:“那是你朋友?”
“是呀,哥。她现在跟我住一起呢!”
裴知瀚皱眉,目光却仍落在温钰浓身上反复琢磨,他摆出长辈的架势说教裴沅禾,“为什么带人到公寓里住,你了解她的为人吗?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行了哥,你不知道她多让人喜欢。前段时间我生病晕倒那次,是她陪着我帮忙结清了医药费。你知道这里看病贵的,她每个月生活费也不多,那个时候她都叫不出我的名字,还能帮我。”裴沅禾不耐烦地敲着手机,继续喋喋不休抱怨他管太多。
“哥,你就是总把人往坏处想,她有个室友人不太行,过来一起住多好啊,我还有个伴。”
裴沅禾被家里宠坏了,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裴知瀚知道她主意大,但还是说:“我不干涉你交朋友,但住一起不好。”
心想她一个人在国外有些孤单,想养一只宠物或者找个人陪在身边没错。他是怕对方看着一声不吭,发起疯来咬伤了她。
见裴沅禾生气不理人,他便暂时服了软,“你自己再想想,我不强迫你做决定。”
所以后来他去美国的次数就更多了。
偶然一次他进裴沅禾公寓时,见到温钰浓坐在客厅看书。
午后阳光温柔覆上她的肩头与发梢,她侧脸的轮廓利落而柔美,那是一张集合了东方女性刚柔并济又不失可爱的脸。
小巧挺立的鼻,微翘的上唇与下颌,光照过来在她的长睫上碎成星芒。
温钰浓发觉有人后放下了书,对上他目光的片刻便不自然地垂下头,随即反应过来对他说:“你是沅禾的哥哥吧,她刚刚出去见朋友了。”
乖巧又怯懦,跟那天开口就要两百美金的小女孩判若两人。
那会儿,裴沅禾谈了个外国男友,在公寓的时间不多,他们就又单独碰到过几次。
他的刻意观察无非是想确认温钰浓有没有攻击性,会不会伤害不到沅禾。
此外,裴知瀚不觉得有什么特别,那几年他对温钰浓的印象很模糊。
除去裴沅禾的有意提起,他很少会想起这个人,想起时也只是初见时下过定义的那几个词语。
忆起片场那一次重逢,她在屋檐下落泪,一身的清冷萧条。
他想,他们兄妹年纪差的那样多,喜好其实一直都很相似。
车窗外街灯变换,这个点裴沅禾的经纪人准时打来电话,汇报她每天的工作和生活安排。
今天那边特意强调道:“裴董,裴小姐还在热搜上。”
“嗯,管控好舆论,明天还不下来,我会安排人把它撤了。”
他阖上眼,又想起今天温钰浓走得急,但她应该知道他下午打过去的手机号是他的私人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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