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阴魂不散

温钰浓大喘着气给邓慧娟发消息,她没敢把这些事给邓慧娟讲,只想着回去以后看看有没有别的珠宝商能收那些料子。

看到路边凋零的落叶她呆呆地踩上去,隐约听到细微的碎裂声响夹杂在车流声中。

夜风从领口钻进去,彻骨的寒意令她打了一个激灵。

温钰浓才从麻木与茫然中稍稍回神,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上一次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还只是因为期末连挂了两科。那会儿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梁云清在旁边给她递纸巾,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出口。

最后见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好声好气地安抚道:“没事的钰浓,我会帮你,你的Final Paper做的很不错,只是试卷没有答好。”

她肿着眼,瓮声瓮气地说:“这样下去会不会毕不了业?”

“怎么会,你那样聪明,只是在这两门课上没有掌握到学习方法。考试也跟你玩游戏一样,不同课有不同的通关秘诀。”

梁云清把她的书翻开,拿笔在程序下面画了一横继续说:“因为这个程序使用了srand()随机生成随机数种子,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即使输入相同也很难得到同样的输出...”

既然学习有通关方法,那么人生有通关秘诀吗?

她很想问一问梁云清,这种时候她该怎么办?

温钰浓拨通了那串号码,她烂熟于心的,成了她救命稻草的号码。

“喂,你好,我是梁云清。”

攥紧手机贴在自己耳畔,她咬着唇没有出声。

梁云清又奇怪地“喂”了一声,忽然明白过来,移开手机看了看屏幕才小心翼翼地问:“钰浓,是你对不对?”

体内紧绷了太久、几乎要与筋骨融为一体的弦,这一刻才“嘣”地一声断了。

她缓缓蹲下来,掩面哀哀痛哭。

在这个已初见寒冬凛冽的秋天,这是她和梁云清最后一次感情同频的对话。

整个过程,她什么都没有说。

人与人之间的分别总是毫无征兆,就像温柏松在沪市匆匆忙忙留给她的那几句话,已成为人生路上他对她最后的叮嘱。

梁云清沉默地听着。

起初,他只听到电话那头喧沸的车流声,随着温钰浓呜咽声的加重,才听清了她的哭声。

他放下剧本,握着手机往窗边走。

有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能专注地听着温钰浓如小兽般的哀鸣。

梁云清在尚市录完最后一档节目,便匆匆赶到京市准备见新剧的投资方。

他有些疲倦地看着落地窗外满街的霓虹与川流不息的车流人群。

长安街的流光溢彩是带了一些疏离的,把他这样的人永远困在外面。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经纪人Judy发消息来催他:[云清,投资方已经到了。]

梁云清知道,他该收起自己的贪恋回到灯红酒绿中去,等那边哭声渐止,他便问道:“是不是还在外面?先回家好不好。”

接着他又说:“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打给你。”

“钰浓,不要难过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爱你,希望你开心。”

也包括他吗?温钰浓想,应该不包括吧,如果爱,怎么可能没有回应呢?

但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总要走下去的,邓慧娟和温泊松还在等她。

第二日登机前,手机推送了一条微博热搜。

[恋综热度最高的清禾cp二人共同出现在京市饭店,疑似甜蜜约会]

那档恋综只播了一半,后续的剧情走向谈论热度一直很高。

节目最近已经录完,两人私下见面自然是又引来一波热议。

温钰浓想起最后他挂断电话的匆忙,那时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人要见。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收了手机,起身排队准备登记。

机翼下,京市四四方方的宏伟建筑,倏忽间便被无边的云海吞没。

飞机驶到一半时,突遇气流,机身连着几次颠簸。

机舱内传来乘客的惊呼,她忽觉清醒,没必要那样悲观。

做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把工厂盘出去,守着档口,卖完货以后找别的工厂拿货。

再不济,关门大吉。

养家糊口而已,她还有一张不错的□□,总能找份合适的工作。

下飞机后,手机上有一通梁云清的未接来电。

想起微博热搜的词条,她也不打算真再去打扰他,拖着行李直接去了工厂。

张耀文见她回来这样早,只以为合作顺利,笑嘻嘻地问:“怎么样,小温老板,什么时候送新料子过来。”

工人闻声也都看过来,温钰浓不想扫兴只说:“李师傅呢,我去找他聊。”

李师傅还在跟最后几块板料斗争,见她来了便摘了眼镜提醒道:“小温,就这几块料子了,你得抓紧送新的原石过来。今年老温一直忙其他事情,压的镯子少了工人工钱也就少了,加上他出事现在人心惶惶的,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李师傅,我来正是想说,那些压了镯子的剩料我们能自己打了自己买不?”

李师傅摇了摇头,“不太行,都是小滴溜,打出来怎么卖?工人工钱也不好算。”见温钰浓脸色不太好他又接着问:“是不是没谈下来?”

“嗯,李老板要降价,找了云市的供货商拿低价货。”

“真是会落井下石,欺负人。”李师傅没忍住骂了一句,又劝她:“别急,总有买家。”

急也没用,温钰浓让李师傅先别跟其他人讲,她再想想办法。

档口几天没开门,她想着先过去守几天。

晚饭时,邓慧娟过来给她送饭,见了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快吃吧。”

温钰浓打开饭盒,对她笑一笑,“妈,真香。”

“钰浓,其实我们可以把铺子工厂转出去,拿了钱也能够你爸治病。”

温钰浓摇了摇头,“妈,爸要是醒过来,发现自己努力了一辈子的事业什么都没剩,他接受不了的。”

邓慧娟听她这样讲,偏头抹了一下泪没有再说话。

这些天忙,温钰浓都没有好好看看她,今日一瞧才发现她老了。两鬓和额前有了明显的白发,脸垮了,眼纹也明显了很多。

邓慧娟其实是一个很娇气的女人,这些年她被温泊松养得很好,几乎没有忧心过什么事。

生意上的事不需要她操心,温泊松是孤儿结婚后她也没有婆媳矛盾。

每天在家就是打打牌,然后做好饭给温泊松送过去。

现在温泊松出事了,守铺子的变成了温钰浓,她能做的也只有烧好饭菜送过来。

她这一生是没有经历过什么变故和打击的。

温钰浓心中一软,安慰道:“妈,别怕,有我呢。”

她冲邓慧娟笑了笑后便埋头扒饭,硬把眼里的泪给憋了回去。

温钰浓之后又连着跑了几天,温泊松之前的合作商大多她也不熟悉,电话打过去别人就挂了,连话也没说几句。

因为忧心,几夜失眠,吃了安眠药好不容易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又被电话吵醒。

张耀文声音有些焦急,“小温老板,你快来,工厂几个人闹罢工,说不干了。”

温钰浓赶紧翻身下了床,边接电话边往衣帽间走,她随意拿了衣服穿上,对那边说:“我马上过来,让他们别急,有什么话我到了再说。”

见他到了那些人也不装,“温老板啊,这厂里也没什么料子给我们压镯子,留着我们也没用,我们也得想办法养家糊口对吧。”

温钰浓知道,今年温泊松停了很多供货商的货,就想着自己卖。

自己卖总比不上别人一箱一箱的拿,虽然利润高了但销得慢,工厂工人是按出镯子的数量结的工资。可能早就有怨气了吧,只是看在温泊松的面子上没发作。

这会儿温泊松倒下了,这些人倒是什么要求都敢提了。

温钰浓想起那批剩料,让这些人把它们磨出来似乎也不现实。

她清了清嗓子说:“大家别急,我知道最近大家都闲,上个月工钱也没拿多少。这个月月底我要去拍卖市场拿一批石头回来的,到时候还是老规矩,不会少了大家。”

见这些人不为所动,她柔下声音劝道:“有什么话可以到办公室说,别围在这了。”

“办公室?工厂货出不出去,都要倒闭了!东家都准备跑路了,还跟我们画饼!”

温钰浓心头一沉,朝李师傅看过去,他回避着她的目光,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此刻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

温钰浓的目光扫过人群,见到全是敌意的脸,她自暴自弃地想,本就是盲目扩张,工厂也用不到这么多工人,要走就走好了。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黑色的越野车蛮横地停在人群外围。

车门打开,李杰伦从副驾出来又绕到后面给贺州俊开门。

“行了,大伙都散了。货怎么卖不出去了,我这不是带着贺先生来取货了吗?”

李杰伦说完,侧头看了眼贺州俊的脸色,又对温钰浓说:“温小姐,上次合同没签完,今天贺先生特意带过来了,你们办公室聊?”

隔着人群,温钰浓抬眼对上了贺俊州的眸子。她张了张嘴,脸颊又开始火辣辣的疼,那晚的巴掌她还记得,总要还回来的。

何俊州走到她身边,抬手覆在她的后脖颈,用指腹蹭了蹭那块柔软的皮肤。

“请吧,温小姐,你不是想办公室聊吗?”

温钰浓轻笑,“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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