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珩被强拉硬拽上陆泉家吃了顿热情洋溢的晚饭,饭后还跟那个与他爹如出一辙智障的干儿子数了半小时的数,李一珩喉咙都说哑了,傻儿子数五个数还得落下俩,他放弃了,轰了小东西一边玩儿去,晚上告辞时,陆泉拎着外套跟上来,“一珩你等会儿我,我再上你那儿待一晚上。”
“别,你歇着,我也歇会儿。”李一珩抗拒地摆手,“明儿老老实实上班去,我回头闲了再找你。”
陆泉拧着眉犹豫了会儿又回头看了眼媳妇儿才勉强答应道,“行吧,那我送你回酒店。”
“不用,我打车一样儿的,你陪陪你老婆孩子吧,别整天整天就想着跟我搞基好吗?”
李一珩说完就大步走了,陆泉在撵基友和陪老婆的挣扎中错过了电梯,赶紧亡羊补牢回头腻乎,“哎哟我的心肝宝贝儿漂亮媳妇儿喂!‘”
南城的夜,又飘了细雨。
李一珩起先刚来这儿念书的时候起先还特享受这种微润的潮湿,时间长了就贼烦下雨,时常抱怨道,“说好的‘春雨贵如油’呢?这样不要命的下到底哪儿贵了?”
那会儿钟灵总会黏上来好奇发问,“那北方的春雨怎么下的?”
“就开春那会儿,某个时候到了的晚上,库嚓!轰隆隆!噼里啪啦!然后完了。”
“就这样?”钟灵被逗乐,笑得眉眼弯弯,“三声响?没啦?”
“是啊,就三声,这才叫‘贵如油’好不好?瞅瞅你们南方,瞎下,多糟践……”
李一珩顺着马路牙子走了许久,细雨浸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道路旁树叶上存的水珠子掉了一大颗砸进他的衣领,凉意骨碌碌地钻进了骨头缝里,李一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仰头接住了第二颗,水珠砸在额头,转瞬飞溅破开,顺着轮廓迅速淌下去,李一珩狠狠抹了把脸,“妈的!中弹一样。”
钟灵听见敲门声的时候以为是那个闹腾半天的罗曼丽又折回来了,门还没打开话就先蹦出了口,“都说了我的床睡不下你啦……”
“睡不下谁?”李一珩站在门外,身上还滴着水,“我?还是谢云朗?”
钟灵眨了眨眼,确定没看错才倚着门答道,“都睡不下。”
李一珩蹙眉沉默了一小会儿,安静和潮湿衣物带来的凉意让他清醒冷静了些,“对不起钟灵,我不是来找茬的,我就来看看你,没有恶意,我想好好跟你说话。”
钟灵喜欢低头的李一珩,不管过多久她都愿意给这样的李一珩几分薄面,“我说睡不下罗曼丽,她刚从我这儿走。”
“哦,你好些了吗?”
“好了。”
“你门换了?”
“不换怎么住人?”
“也是……”
李一珩词穷了,抬手有些困顿地揉了揉眉心,“钟灵,你能让我进去吗?”
钟灵倒没犹豫爽快地侧身让开了门,李一珩进屋后在不知道该往哪儿坐,这个小屋子比白天拥挤不少,除了多了个大男人还堆了不少补品吃食,花花绿绿整整齐齐靠墙放着,钟灵翻了条干毛巾递过来,“这些是谢云朗买的,你馋吗?想吃吗?”
李一珩诧异地转头,“你觉得我会馋,会想吃吗?”
“那你看什么?”
“我就看看不行吗?”
“行,你看,你看就是。”
李一珩接过毛巾往头上胡乱擦了一通,头皮都磨擦热乎了才勉强忍住了蹦到嗓子眼里,说出来可能不太好听的话。
“要坐会儿吗?”
钟灵盘腿坐在圆地毯上朝他招手,一眼看去瘦瘦小小、白白净净的,像个小孩儿,李一珩十分庆幸刚才自己的忍让,脱下湿外套随手扔在椅背上就走了过去,“晚饭吃了吗?”
“吃了,一会儿还打算吃顿宵夜。”
“什么宵夜?”
“煮个面条煎个鸡蛋什么的。”
“我能吃吗?”李一珩问。
“你没吃饭吗?”钟灵歪着头审视他,“你是来吃饭的吗?”
李一珩噎了一瞬,顿时就有些急了,“不是,我吃碗面怎么了?想吃也不行啊?”
“你想吃不行,”钟灵摇头,“得我乐意给你做才行。”
李一珩这回是真的词穷见底了,眼见着脸上就爬了些红,钟灵看着他缩手缩脚坐在地毯的一角拧着眉思索了半天没索出个下句来,顿时就有些不忍心了,“行吧,给你吃一碗,现在要吗?”
“不要,不吃。”
“哦,也行。”
把天聊死,小房间又静谧了几分钟,李一珩绞尽脑汁,垂死挣扎,“我记得你以前最讨厌吃面条。”
“嗯,后来发现这个东西方便、快捷还便宜就不讨厌了。”
“你以前还讨厌鸡蛋。”
“……”
钟灵抱着膝盖终于笑出了声,“李一珩,你累吗?”
“……”
“有点儿,主要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说过了又怕你生气轰我。”
“你想说什么?”钟灵问,“来都来了,面条鸡蛋也都问过了,不说点想说的算白来了吧。”
“也是,”李一珩抬头看她,“我问你啊钟灵,你没跟谢云朗在一起吧?”
“怎么可能?”钟灵笑得睁不开眼,“我要跟他在一起还出去卖,那我俩也都太不是东西了吧。”
“那他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
李一珩深呼吸了一口,“上你家轻车熟路的,还送东送西,和你说话就跟是你家谁似的,什么意思啊?想泡你啊?还没死心呢?”
“死心了,”钟灵说,“但人就乐意对我好,你别眼红。”
“我眼红个屁!”
“你跟我这儿急个屁?”
“我……”
钟灵没穿袜子,裤脚下露出的脚趾头时不时欢快地动两下,李一珩瞅了半天越瞅越气,伸腿踩了她一小下,“我说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欠呢?进门时说好的,好好说话。”
脚背被不疼不痒踩了一下钟灵也懒得恼,她刚经了丧事又昏睡了几天,醒来时就被人围着躺在医院里,回家时又热热闹闹赔钱给房东换大门,完了又跟罗曼丽闲唠嗑唠了好一会儿,这刚送走姐妹淘又迎来了前男友,她眼耳口鼻一直忙碌着,就脑子还没怎么从昏睡中醒来,看东西想事情总时不时有些混混沌沌。
就比如,现在面前支楞着头发的李一珩,就让她恍惚看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李一珩,像个气鼓鼓的呆子,而这个呆子会让她变得柔软起来。
“我欠他钱,还没还清。”
“欠多少?”李一珩开始急切地翻裤兜找手机,“我帮你还,卡号给我。”
“然后呢?换成欠你钱吗?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我又不需要你还我。”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你听我的就是……卡号给我啊!”
相比急不可耐的李一珩,钟灵突然冷漠得有些可怕,“你为什么不需要我还?你是我什么人?我是你谁?”
“我……”
“你在证明什么?”
“李一珩你到底想干什么啊?”钟灵问。
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她像是换了个人,李一珩从那双眼里看不出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我想帮你,钟灵。”
“你不是想帮我,你是觉得身体里某种可笑的尊严被侵犯了对吗?”钟灵面无表情,声音还是轻的,说的话却完全不是,“你是不是还一直把我当你的谁呢?我还要跟你说多少次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们分手很多年了,李一珩,就几天前你招·妓才碰上的我你忘了吗?”
李一珩不明白事情怎么又变成这样了,他记得一刻钟前他们还好好的,是哪个关卡出了错?又要前功尽弃了吗?
“你帮不到我的,你只会恶心到我。”
冷冷清清的钟灵其实很不讨喜,加上她那张伶牙俐齿的嘴就更让人讨厌了,她可能是肖似她母亲,字字见血,张口即来,李一珩蹙着眉兀自想。
“恶心?为什么?因为我叫陪酒吗?”李一珩过了会儿才开口问道,“我叫的不是你么?你有什么好觉得恶心的?”
钟灵噗嗤笑了,眉眼弯弯的,却不怎么好看了,“不是这个,是你这个人,我恶心你这个人。”
“哪里?”
“你自负,自私,粗鲁,莽撞,到这会儿了还想着跟我玩情深义重的烂把戏,”钟灵微笑着,一字一句,“你知道吗?你就是个自以为是、无知无能的混蛋。”
“我承认我一直做得不好……”
疼痛从李一珩紧皱的眉心开始,然后是太阳穴,脑仁,再一点点向下,逆着血液淌进心脏,最后坠得脚尖都沉甸甸地难受了起来,“可我还是觉得好奇怪,我不明白。”
他再混蛋,递给钟灵的真心也没有掺过一丝一毫的假意,他想要维护他的真心,“我是蠢了些,到现在还总听不太懂你的话,钟灵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我爱你这件事做错了吗?”
“你那是爱我吗?你难道长不大的吗李一珩?”
“是不是爱归你说了算吗?”
“我要说了不算,你能怎么样我?”钟灵问,“谁还能来替你证明吗?”
李一珩始终没有动,他盘腿坐在那个角落里,他不再抬头也不再答话,头发遮住了眼,灯光落在他鼻子上,孤零零的一小块阴影。
钟灵拉开门,敞开的窗户和大开的门连接在一起,卷起屋内好漫长一阵穿堂风,“我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都这会儿还跟你爱不爱的……算了吧,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想了,想也没用的,已经这样了。”
“你走吧,别再来了。”
李一珩过了一会儿才默不作声起身,捡起外套往外走,他走得有些慢有些难,几格地砖如山般横在面前,最后终究还是在门边停了下来。
“那要怎样?怎样才可以?”他侧对着钟灵,没有看她,声音空荡荡的往楼道了去,“我包养你可以吗?”
钟灵无力地垂下手,像是真的疲累了。
“都说到这儿了,还想着玩情深义重呢?”
李一珩也觉得累,他想发脾气,想摔东西想骂人,可是他没什么精神了,他看着她,像看某样承载着过去的老旧物件,“不是,我只是还是会想睡你,仅此而已。”
“你考虑一下,咱俩交易比你欠着谁的都要好。”
穿堂风不止,吹得钟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冷得发抖,食物跟着在胃里翻滚汹涌,“你滚,我求你滚好吗?”
“我了解你,钟灵。”
李一珩最后看了她一眼,“你不坚强,你脆弱的要命,我告诉你,除了我你再等不来任何人了。”
“没有人会心疼你,更不会再有人爱你了,就连我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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