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离

暮色四合,凛冽的寒风卷着枯叶,呜咽着掠过丞相府邸的断壁残垣,刺骨的凉意渗入骨髓,也沁入了人心深处。

昔日煊赫的大煜丞相温府,此刻已沦为修罗战场。

温婉卿紧紧搂抱着怀中熟睡的女儿温雒。她衣衫褴褛,沾染着尘土与暗红的血渍,脸上污泥斑驳,却丝毫未能掩盖那如远山含黛的秀眉下,一双秋水明眸此刻虽盛满疲惫与哀伤,却依旧澄澈坚韧,流转着世家贵女独有的清辉。挺直的鼻梁下,唇色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紧抿的唇角却透着一股不容折辱的倔强。昔日华美的闺房,此刻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铁锈腥气,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异常。窗外,尸骸枕藉,在渐沉的夜色中勾勒出地狱般的剪影。

“夫人,”一名黑衣暗卫如幽灵般闪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敌军已至城下,将军严令,命属下即刻护送您与小姐撤离!”

温婉卿的目光未曾离开女儿恬静的睡颜,指尖轻柔地描摹着那稚嫩的轮廓,唇角竟缓缓绽开一抹凄绝又温柔的笑意。终究,她是无缘得见这小小人儿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了。

她俯下身,冰凉的唇瓣印在女儿光洁的额头上,那吻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却承载着山岳般的不舍与沉痛。

雒儿,莫要怨怪娘亲…… 待你长大成人,终会懂得娘亲这份剜心之爱。娘亲不忍你孤苦飘零,唯有让你回到大渊……回到那个金玉其外、却敲骨吸髓的魔窟……雒儿,你会明白娘亲的苦心,对吗?

“孙七,”温婉卿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决然起身,将襁褓中的温雒稳稳送入眼前这位来自母族渊国温家的心腹怀中。孙七身形精悍如猎豹,面容平凡却有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此刻那眼中也难掩沉重与悲悯。“护好雒儿。我走不了了。这条路,我早已无法回头。替我,替我向父亲母亲磕个头,道一声女儿不孝,未能光耀门楣,辱没了温氏门庭……女儿不悔生于温家,更不悔嫁与温随。雒儿,便托付于你了,带她……回家吧。” 她的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割裂着过往与未来。

渊国温家,她的血脉之源,亦是此生难偿的愧疚之渊。无颜再见江东父老,更无力在挚爱的夫君与生养她的家族之间做出抉择。但雒儿不同,她尚是懵懂婴孩,命运不该就此断绝。孩子,是无辜的。

温婉卿颤抖着手,解下腰间一枚温润如脂的白玉凤佩,珍而重之地系在女儿纤细的颈项上。她凝视着女儿沉睡中毫无防备的小脸,那眉眼像极了温随的英挺,鼻唇却承袭了她的精致,指尖流连,低语如泣:“我的雒儿啊……你要平安长大,要好好活着……是娘亲对不住你……娘亲曾以为挣脱了那既定的命轨,却不知天道弄人,我避开的劫数,竟要由你来承继……雒儿,原谅娘亲……”

她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一片冰封的决绝,挥手示意孙七速离。

“小姐,”孙七抱着温雒退至门边,脚步沉重,终是忍不住回首,“老夫人她……日夜悬心,思念成疾。”

温婉卿身形几不可察地一晃,眼底瞬间涌起滔天波澜,又被她死死压下。“是么……”她声音喑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终究……只有母亲还念着这不孝女了。孙七,走!莫再多言!”

再多一句,我怕……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怕这早已冰冷的心,会再次为那遥远的呼唤而柔软、而崩塌。

男人的身影抱着小小的襁褓,迅速没入浓稠如墨的夜色,连同那微弱的生命气息一同消失。庭院中,只剩下温婉卿与最后几名死士,空气凝滞如铁。

“取甲来,随我出战!”女人挺直脊背,那原本因怀孕而略显丰腴的身姿,在破败衣衫下依然可见其修长挺拔的骨架,声音冷冽如出鞘寒刃,方才的哀婉柔肠荡然无存,唯余沙场统帅的凛然杀伐之气。

“夫人!万万不可!”领头的暗卫扑通跪倒,急切劝阻。此人面容刚毅,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角斜劈至下颌,更添几分悍勇之气。“将军严令,属下职责是护您周全!”

“那我的军令,”温婉卿缓缓转身,目光如电,直刺人心,“你听,还是不听?”

“属下……遵命!”领头者感受到那不容置疑的威压,咬牙应道。

“那便披甲,随我上阵杀敌!”

屏退众人,温婉卿的手终于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浮现出一个复杂到极致的笑容,苦涩、无奈、悲凉,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

霁儿……你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沉重的玄铁铠甲覆上女子纤柔却坚韧的身躯,如瀑青丝被利落束起,几缕碎发散落在颊边,更衬得她面色苍白如雪,唯有那双眼睛,灼灼如火,燃烧着不屈的意志。她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背后长剑在颠簸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一行人如离弦之箭,冲破府邸的死亡沉寂,疾驰向火光冲天的城门。

城楼之上,箭矢如蝗,杀声震天。一个年轻的将领正指挥若定。他正是温随,身姿挺拔如松,一身银甲早已被血污和烟尘浸染得看不出本色,头盔下的面容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此刻紧锁着,透出化不开的凝重与疲惫,薄唇紧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烽火映照下,依旧锐利如鹰,扫视着战场。

“将军!夫人上城了!”亲兵在他耳边急报。

温随猛地回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踏着烽烟走来。火光勾勒出她身着玄甲、束发执剑的英姿,虽然铠甲沉重,却难掩其身形轮廓,尤其是那护心镜下微微隆起的小腹,刺痛了他的眼。他眼中瞬间交织着震惊、心痛与了然。“婉卿!你不该来此!你明知……此城难守!”他的声音在喊杀声中依旧清晰,带着沉痛。

“不,我不知道!”温婉卿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望向城下如潮的敌军,侧脸在火光中显得异常坚毅,声音平静却有力,“只要城头旌旗未倒,只要一息尚存,便仍有希望!”

“婉卿,你我心照不宣!”温随握住她冰凉的手,那手上也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和污迹,试图将她拉离垛口,“城内百姓已撤离大半,我辈死战,只为替他们多争一线生机!”他眉宇间的决绝,让温婉卿心头剧痛——那是与城共存亡的誓言。

“阿随,”温婉卿没有挣脱,反而将他的手轻轻引向自己覆着冰冷铠甲的腹部,声音陡然温柔,“你……想摸摸霁儿么?”隔着坚硬的铁甲,一股奇异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仿佛穿透了生死界限,熨帖在温随染血的掌心。

“我是你的妻,”她抬眸,眼中映着城下的烽火,也映着他惊愕的脸,“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知深闺绣花的温家小姐了。”

“是,你是我的妻!”温随猛地将她拥入怀中,铁甲相撞,发出铿锵之声,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单薄和微微的颤抖,声音沙哑,“可我若连妻儿都护不住,又有何面目谈护国守土!”

这铁血柔情的一幕,落入浴血奋战的将士眼中,激起一片无声的悲壮。他们何尝不畏死?家中亦有白发高堂,亦有娇妻幼子,那便是他们心中最深的牵挂。

“阿随,”温婉卿从他怀中微微挣开,站定身形,玄甲衬得她肩背挺直如青松,目光扫过城头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却同样染血坚毅的脸庞,声音陡然拔高,清越如凤鸣,穿透喧嚣,“陛下正于前线浴血!我等将士,乃至城中每一个大煜子民,皆与国同休戚!若连国都门庭都守不住,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叩见列祖列宗?!”此言一出,不仅是对温随,更是对全体守城将士灵魂的叩问与点燃。

“将军!末将愿与大煜共存亡!” “誓死守城!与大煜共存亡!!” 悲愤的怒吼如惊雷炸响,又如狂涛怒卷,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力量,竟生生压过了城外敌军的喧嚣,令那汹涌的攻势也为之一滞!

新帝远征蛮夷未归,强邻渊国趁虚而入,直捣黄龙——这是大煜举国未曾料到的致命一击。此刻,他们不为虚名,只为身后的亲人,为足下的土地,为心中的家国大义而战!

温婉卿握紧了手中的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锐利如鹰隼,锁定了城下渊**队的旗帜。与故国渊国的这一战,终究避无可避。因果轮回,宿命之网,终究将她牢牢缚于这修罗场。

众将士同仇敌忾,士气如虹。

温随心头猛地一紧,这才惊觉:“婉卿!雒儿呢?雒儿何在?!”

“雒儿……”温婉卿唇边逸出一抹极淡、极苦的笑意,目光投向渊国大军来时的方向,“回家了。”

温随浑身剧震,瞬间明白了“回家”二字背后那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牺牲与谋划。“婉卿……你……这又是何苦?!”

“阿随,你还不明白么?”温婉卿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宿命的苍凉,“雒儿的劫数,与我同源。她必须回去,回到那命轮起始之地……唯有如此,方有一线生机,去斩断那所谓的‘天命’!”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个游方道士苍老而笃定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夫人与腹中胎儿,皆具天生凤格。然观夫人命盘,凤栖未落帝王枝,此乃因果之异数。夫人腹中小姐,身负双格,同显凤仪……” “夫人怀的分明是位小公子!你这道士休得胡言!”侍女珞渟的呵斥犹在昨日。温婉卿抬手止住她,心湖却已掀起惊涛:“愿闻其详。” 道士捋须,目光深邃,指向她的小腹,又遥指天际炽烈的骄阳:“夫人之命格落于何处,小姐之命格便显于何处!然……无论小姐择取哪一命途……终将与她命定之人相逢。”

温婉卿当时怔忡无言。道士所言,竟分毫不差。她本是渊国温氏贵女,国师曾亲批命格——凤翔九天。是她亲手折断了这命定的羽翼,挣脱了金丝牢笼。却未曾想,这挣脱的“因”,竟要由她的骨肉来承受那轮回的“果”。因果纠缠,如影随形。一切,皆为法缘所系。

先写一章,有时间在写。

作者我,今年要中考了,所以体谅体谅我呗。

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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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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