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制作伞骨(上)

“回家吧。”尘遇说。

男孩似是焊在了尘遇的怀抱里,男孩淋了雨,衣服未干,有一股崭新的潮湿气息。

这份潮湿还来自于微雨流在尘遇肩膀上的泪水。

微雨回应:“嗯。”

尘遇松开了手臂,微雨抱得更紧,微雨对哥哥的感激之情源源不断激流心腔里。

“谢谢哥哥。”微雨说完,离开尘遇的怀抱。

两颗头按各自的轨迹离去,尘遇看见微雨脸上的泪水痕迹,微雨低垂的睫毛飞上来。

尘遇起身,心想微雨是不是小时候没玩过弹珠?微雨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是孤儿。

微雨走在尘遇身旁,宛如走在一条通往怪兽的钢丝线上,寻求同伴似的握住尘遇的两根手指。

扫完地的老板娘站在了门口,说:“回去吧。”

微雨深深鞠躬,道歉。

尘遇还在想要不要买弹珠给弟弟,刚发生那件事,还是先不要买吧。

店外是天晴,微雨像一条新生的但在痊愈的疤痕,乖乖上了自行车,跟在哥哥后边骑。

“现在的天气真好。”微雨从没有这么大的满足感。

微雨坠落悬崖的途中,被风吹来的黑伞接住,拥了满怀的云朵,吃了满肚的空气。

他愿意把哥哥比作伞,伞在微雨天气里是很有安全感的。

尘遇回微雨的话:“嗯。”

“哥哥。”微雨想说:我能不能看哥哥做伞?我不再去跟他们打排球了。

那帮打排球的男孩子在他犯错的过去里,而哥哥在他修正的未来里。

尘遇的发顶、后脑勺、后颈、后背均洒上了阳光,“什么?”

不知为何,微雨没有继续说。

尘遇会错意,说:“这件事不告诉妈妈。”

“为什么?”微雨打算跟妈妈说清楚他的一切。

“用不着告诉妈妈。”尘遇的话仿佛在说这件事只是微雨不小心弹错的一个音符。

微雨听哥哥的话,说:“哥哥你慢点骑。”

尘遇放慢速度,微雨赶了上来,两人并肩,微雨的脸在太阳下闪光。

“那这就算我跟哥哥在成长路上的一个秘密。”微雨说。

这么说也行吧。

“哥哥。”微雨认真地问,“我们之间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秘密吗?”

尘遇不置可否。

微雨的眼神像在剖析尘遇,像一个钻头要贯到尘遇的心脏底部去。

“哥哥。”微雨能够得寸进尺了,“会不会有啊?”

“嗯。”

尘遇加快车速,微雨努力地跟,一瞬间的风过,他们两张脸被吹掠了笑意一般。

当天晚上赵英婉回家,在玄关换鞋,听到厨房里兄弟俩的声音。

哥哥尘遇说:“水洒我身上了啊。”

弟弟微雨说:“对不起嘛哥哥,我刚才真的没看见,不是故意的。”

看来兄弟俩相处得越来越好了,彼此都适应了对方存在这个家里。

“妈妈回来了。”微雨跑出来,会说话的眼睛默默地冲赵英婉说了什么。

“晚上吃什么呀?”赵英婉问。

“哥哥在做粉丝煲,可香了。”微雨说。

“想不想跟哥哥一起做伞?”

“想,但是我不会做伞。”

“哥哥可以教你。”赵英婉抱臂,“不过要想从我这儿过关可不容易,我是很严厉的,不信你去问哥哥。”

尘遇闻言说:“确实很严厉,你做不好的话还会打你手心。”

“啊。”微雨握握掌心。

“又不是随便打手心。”赵英婉笑道,“你哥哥还记恨小时候我打他手心的事呢。”

“哥哥怎么会做不好呢?”微雨说。

“他那一次打瞌睡,太不用心了。”赵英婉问:“小遇,你诚实说,我打你手心疼吗?”

尘遇想了想,**岁的他觉得疼,说:“一般疼吧。”

微雨跑回尘遇旁边,看尘遇那两只忙活的手。

哥哥的手是一双成长的手,从他没参与的小时候,到学做伞,哥哥一定是一边上学一边做伞,打瞌睡是难免的。

从做伞到拥抱他,再到做饭,哥哥很厉害很好,他也要像哥哥这样的。

他的手指很细,哥哥的手指像竹节那样坚强修长。

哥哥的手握了一根竹条对他说:“这是长骨。”

他迷茫地:“嗯嗯。”

如果不亲自上手的话,他是不会有什么别的感想,只是记住长长的一根根竹条是长骨。

哥哥又说:“长骨要按照顺序放好,工匠劈制长骨时在骨脊上用刀划了一条记号,用来标记竹筒的本来顺序,伞收好后拉起来就跟一截竹子一样。”

“嗯!”他感慨点头。

“看。”哥哥让他看骨脊上斜斜的划痕。

在油纸伞的制作上,首先是天地生出的竹子,被劈制,有着工匠划出的记号,油纸伞就像一个耐心等待被撑开的精灵。

“这个是短骨了。”哥哥再告诉他。

他点点头。

哥哥默了会儿,说:“你先看我做完这把伞,然后我再从头教你。”

“好的,谢谢哥哥。”他忍不住打哈欠,捂住嘴,“我没困。”

“再半个小时你就去睡觉吧。”哥哥说。

“那哥哥呢?”

“我不像你这么困。”

哥哥做伞,把长骨和短骨用针线穿到伞杆上,像催眠,他的上下眼皮打架。

“小吉。”尘遇喊了声。

困得不行的男孩说:“哥哥,叫我微雨吧。”

“去睡觉吧,明天再看。”尘遇说。

“哥哥你听。”男孩抬眼,困倦的眼眶里一颗莹润黑眼珠。

“听什么?”尘遇问。

男孩凑近一些,“好像下雨了,院子里有伞吗?”

尘遇说:“没有。你去睡觉吧。”

“那好。”微雨说,“晚安哥哥,明天见。”

院子里没有伞,在微雨走后不久,真的下起了雨,下的是微雨。

尘遇下楼回房间,赵英婉站在走廊那头,脸上挂着笑:“怎么样?”

“就这样啊。”尘遇进屋关上了门。

第二天微雨也看哥哥做伞,不去打排球了,比起和打排球的他们待在一起,跟哥哥待在一起最好,顶好。

两个来找微雨打球的男孩轮流按门铃,久久没有人来开门。

一个猜:“可能外出了,暑假嘛。”

“那下次再来叫他。”另个说。

没人开门的原因是微雨和尘遇都在二楼,尘遇专心做伞,微雨专心地看,做伞室的门关上了,所以没听见。

“哥哥,妈妈怎么打的你手心?”微雨可不愿意让哥哥被打手心,要是那时候他在的话,一定会阻止妈妈的。

“还能怎么打。”尘遇说。

“用什么打的?”

“这个。”尘遇说的是长骨。

“肯定很疼。”微雨捏捏长骨的硬度。

“你小心一点。”尘遇说,“她在关于做伞的一切事情上都很严格。”

“好。”微雨问:“哥哥只被打过那一次吧?”

“还有两次吧。”尘遇说,“忘了是因为什么被打的了。”

微雨忽然按住尘遇的手背,微雨那眸子流露出这个年纪不应存在的成熟的心疼。

尘遇没看微雨的眼睛,淡淡地抽出手。

距离那件事已过了好几天了,尘遇问:“你玩过弹珠吗?”

“没有。”微雨收回手。

尘遇从兜里掏出一袋弹珠放在木桌上,微雨不由得屏住呼吸。

微雨好像回到那家店里,店外热闹,是男孩子们打弹珠的声音混着雨声,还有起哄声,店里清凉。

他对弹珠看个不停,像做梦,他梦见自己伸手拿弹珠,他看见自己拿弹珠。

微雨现出惊慌之色,手指刚碰到那袋弹珠就缩回去。

尘遇拧眉。

“我还以为呢。”微雨回了神,欢喜地捧过了弹珠。

尘遇松了眉,说:“哥哥送给你玩。”

“谢谢哥哥。”微雨很感动,一个隐藏极深的想法在这时冒出,“我能抱哥哥一下吗。”

尘遇伸出一只手臂迎接,微雨抱了两秒离开,低头看弹珠。

微雨想跟哥哥一起玩弹珠,但好像又没那么喜欢弹珠了,喜欢的只是哥哥送给他的这袋弹珠,他决定收藏。

“我去把它放好。”微雨说。

尘遇问:“你不玩么?”

“相当于我跟哥哥一起玩过了。”微雨说。

尘遇没说什么。

微雨回做伞室,推开门,外面的阳光被带进来,微雨关上门,在笑的脸庞成了一个小太阳。

“哥哥喜欢什么样的伞?”微雨很活泼地走过来。

“深色的吧。”

“我喜欢浅色的。”微雨说,“那哥哥这把伞会做什么颜色的?”

“灰蓝色吧。”

“为什么是灰蓝色。”微雨一边捣鼓桌上的工具一边问。

为什么是灰蓝色,尘遇知晓,因为家里多了一个成员,莫名的,他和妈妈的心情都有些不一样了,所以是灰蓝色。

“灰蓝色算浅色吗?”微雨真想跟哥哥撒娇,让哥哥做把浅色的伞送给他,他还没有一把属于自己的伞呢。

“不算吧。”尘遇说。

哥哥开始绕线了,哥哥说:“这是绕伞边。”

他看着看着,又有点像催眠,好似那一根根线轻拂过他的后颈。

尘遇问:“你又困了?”

“我没有。”微雨睁大眼,打起精神。

“这要是妈妈看见了,你的手心不保。”尘遇说。

微雨其实还没有做伞的兴趣,为了哥哥也要提起这兴趣的,只是安安静静的,绕伞边又是重复的事情,无聊地困了。

“那哥哥先打我手心吧。”微雨摊开双手。

“我不打。”尘遇说。

“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微雨低下头去,掀眼看哥哥的表情。

哥哥很淡然地绕伞边,什么话也没说。

过了□□秒吧,哥哥问:“你以后都不打排球了吗?”

“不打了,我也学不会。哥哥愿意教我打篮球吗?”

“这个暑假应该没时间教你打篮球了。”尘遇说,“等你上学之后打几场就差不多会了。”

微雨认为哥哥真是个好哥哥,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语气都洋溢着好哥哥的味道,微雨太幸福了。

“绕完伞边之后千万不能收伞的。”尘遇看去,微雨又在瞌睡!

这是午后,慵懒犯困也正常,微雨微张着唇,纤长又浓密的睫毛耷拉,像一只吃饱了的满足的蜜蜂。

尘遇理好伞边,在微雨耳边击掌。

“啪!”

微雨睁眼,满室的幸福气味冲进鼻腔和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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