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没有真的捂上。

那样也太失礼了。

唐怡萌认识叶沛良这么久，别说主动和他有什么肢体接触，就是不小心碰一下不带任何温度的衣角，都能把她吓得半死。

在唐怡萌心里，哪怕和叶沛良熟得不能再熟，仔细计较起来，也是有一些距离的。

他比她年长几岁，又位高权重，不管怎么放低姿态，那种属于上位者的端方气度还是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让唐怡萌无时无刻不充满压力。

他像她的长辈，像她的上司，现在又多了一个身份。

叶沛良成了她的老师。

从小到大，唐怡萌最怕的就是老师。

她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师生恋”这种关系，她看见老师就像老鼠见了猫，连一瞬的眼神都能让她头皮发麻，失去呼吸，就怕下一秒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更别说谈恋爱。

唐怡萌没那个胆量捂上叶沛良的嘴。

好在叶沛良很懂得适可而止。

他在她一脸慌张地伸手时就自觉噤声。

他知道她不想说，他就没有执拗地说出口，除了唇边尚未收起的弧度，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表情。

叶沛良不像某些讨厌的男同学，肆无忌惮地开女生玩笑，把人惹急了也不道歉，反而沾沾自喜，非要别人破口大骂或是狠狠哭上一场才能消停。

对于长得好看的，那些人就嬉皮笑脸地冠上“喜欢你”的名头，仿佛做什么过分的事都是理所当然。

对于长得不好看的，就明目张胆地埋怨你，“怎么开不起玩笑？”

叶沛良是让她有一点难堪，但没有给她造成太大困扰。

他适时收声，又诚恳向她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既然承担了这份职责，就应该多一点耐心。

“不不不……”唐怡萌摇头，其实不怪叶沛良，“是我太笨了。”

她天赋一般，也不刻苦，学习习惯还不好。

每次下定决心学习，看一会儿书就抓耳挠腮的，不是走神想文寄心大大正在连载的小说，就是习惯性地拿出手机。

也没什么目的，就是刷刷这个软件，再看看那个软件。

今天上课，遇到不容易理解的问题，唐怡萌一个没跟上就再也跟不上了。

即便叶沛良不愿意放弃，又给她讲了一遍。

唐怡萌也被畏难情绪压了一头。

她因为懒惰而轻易屈服于一个声音：别费事了，你不会懂的，随便演一演应付一下。

唐怡萌听话地照做了。

至于考试的时候怎么办，她早就给自己想好了理由。

反正她就是笨，就是考不了满分，写不出来也很正常。

结果这里差一点，那里差一点，慢慢就滑到了不及格的边缘。

她在高考时就是这样。

有一些知识点是真的学会了，轻而易举能拿到分，至于等比数列、解析几何之类的，无论讲多少遍，她都心不在焉，好像笃定了不可能学会，也就根本没想过去努力攻克。

唐怡萌苦笑。

别说叶沛良，如果是她遇上这样的学生，也要气个半死。

叶沛良肯定想不到怎么会有人假装听课，明明听得很认真，问起来又一问三不知，所以才有些心急。

况且在叶沛良的圈子里，多得是一点就透的人，不用说完完整整地讲上三遍，讲一遍都很少见。

唐怡萌痛定思痛，她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默默攥紧手掌，是对叶沛良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鞭策：“我回去会好好复习的。”

刚才的几句玩笑让叶沛良神思飘忽，面对突如其来的正经，叶沛良不着痕迹地收敛心神，郑重回应：“那就好。”

怕叶沛良不信，唐怡萌主动说：“下次！下次上课，你可以考我，我保证……”

“哎……”豪言壮语戛然而止。

唐怡萌真的很想说一句“我保证会”，但又怕自己做不到，转而低下头，一边扣着指尖，一边怯生生地改口：“我尽力……”

温柔的笑意漫上唇角，而后又因为一个“尽力”多了几分隐忍不住的恣意。

唐怡萌怎么这么有意思？

不管是“保证”还是“尽力”，叶沛良都是同样一个坚定而有力的回答：“好。”

唐怡萌后悔了。

在结束了吃饭、打卡跑操、洗漱、护肤、刷手机，不得不坐在寝室书桌前打开英语复习资料的时候。

天哪！

唐怡萌痛苦极了。

世界上为什么要有英语这种东西？

关键是叶沛良凭什么相信她，他难道不知道有一句话叫狗改不了吃……

算了。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只要咬牙撑过一分钟，你就会发现中间……也难，结尾更难。

唐怡萌忍着头痛与恶心学了大半个晚上，期间无数次生出一个念头，又狠狠地按下去。

学什么学，干脆结婚算了！

但是……

唐怡萌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可能。

不要说自己不想结婚，叶沛良也不会愿意。

不然他也不会花这么多工夫，即便工作再忙，他也要每天督促学习进度，又是给她找老师，又是亲自上阵，如果可以的话，他大概巴不得替她去考。

所以……

唐怡萌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

叶沛良也许、大概、可能，并且是很大可能……不喜欢自己。

唐怡萌成绩是差了一点，尊严和骨气还是有的。

他都已经不喜欢自己了，她干吗还要死乞白赖地和他结婚？

那不是显得她很……掉价？

不行不行！

坚决不行！

有什么了不起，叶沛良不喜欢她，她还不喜欢叶沛良呢！

她努力考上研究生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为了面子，也为了自己的幸福，唐怡萌学到熄灯，然后又做了一章1000题。

第二天早上，不用叶沛良打电话，唐怡萌自己就起来了，照例是背单词，遇到一些有文采的例句也会记在本上，没事就背一背，既能巩固词意、语法，又能为作文积累语料。

到了上课时间，唐怡萌和熊贝儿冲出宿舍。

正要上三轮时，有人喊了一声：“唐同学。”

唐怡萌循着声音望去，居然是昨天才见过的吴金鳞。

唐怡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她忘不了自己两次在去找叶沛良都恰巧碰到他，也不知道吴金鳞哪儿来的优越感，每次都要高高在上地贬低自己一番，还造谣她被包养。

想起这些事，唐怡萌就来气。

她故意没给吴金鳞好脸色，冷冰冰地问：“有事吗？”

“嘿嘿。”吴金鳞还是那样官里官气的打扮，惹得去上课的同学们纷纷侧目，真有不明就里的向他说“老师好”。

唐怡萌一秒都待不下去，她催促道：“快点儿！我还要上课。”

“唐同学，早上好。”吴金鳞脸上堆笑，把一个袋子捧到唐怡萌面前，“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早餐，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买了两份，一份中式一份西式。”

“？？？”唐怡萌人都傻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向眼高于顶的吴金鳞居然给她买了早饭？

谁知道这还没完，吴金鳞拿起另一个袋子，说：“熊同学，这个是你的。”

熊贝儿诧异道：“还有我的？”

她当然没有接，因为唐怡萌也没要。

唐怡萌嫌弃似的皱了皱眉，下意识离得吴金鳞更远：“你、你这是干什么？”

“向你道歉。”吴金鳞说，“对不起，我不该乱猜疑，更不该到处说你被包养。”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当他说出“包养”两个字时，步履匆匆的学生们果然用惊奇又狐疑的眼光打量着唐怡萌。

唐怡萌忍着怒火说：“很好，吴同学，我接受你的道歉，东西就不用了。”

说完拉上熊贝儿上车，开足马力，全速逃离现场。

就在她们风驰电掣驶上彩虹桥的时候，还能听到吴金鳞的喊声：“唐同学，慢一点，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消息……”

发消息？发你个鬼，我和你很熟吗？

唐怡萌不明白吴金鳞在发什么疯，还是熊贝儿咂摸出点东西。

到了教学楼，两人拾级而上，熊贝儿忽然碰了碰唐怡萌的胳膊，说：“喂，吴金鳞不会是想追你吧？”

“啊？”唐怡萌本能地摇头，“不可能吧。”

熊贝儿一语成谶。

进了教室没一会儿，唐怡萌就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她看。

唐怡萌回头一看，吓得魂都出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吴金鳞来了，他从教室后门进来，就坐在离唐怡萌不远的地方。

哇，终于发现他了！

果然是心有灵犀啊！

视线相碰，吴金鳞呲牙一笑，惊得唐怡萌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课间，班里的同学都注意到吴金鳞来了。

这可引起不小的轰动。

大家都知道吴金鳞转专业了，怎么会来这里？

同学们有的吹口哨，有的大声调侃：“呦，吴局，来视察工作啊？”

“一边去。”吴金鳞笑骂道，接着将目光落在唐怡萌身上，说，“看看老同学。”

“哦！”同学们瞬间会意，起哄声此起彼伏。

“别闹！”吴金鳞假装严肃地制止，“你嫂子还没同意呢。”

唐怡萌浑身一僵。

那个嫂子，该不会是……

与此同时，更大的起哄声响起，同学们一起看过来，唐怡萌绝望地闭上眼睛，恨不得原地消失。

后面的课上，唐怡萌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同学们鱼贯而出，她也想落荒而逃。

偏偏被吴金鳞挡住了去路。

他说：“唐同学，这是我帮你记的笔记。”

“……”

吴金鳞语重心长道：“你要好好学习啊，别让我太操心。”

“？？？”

唐怡萌从震惊到无语再到心头火气，一旁的熊贝儿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吴金鳞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依旧沉浸在自己情深义重的人设中。

他遗憾道：“我后面有课，不能陪你了，你中午在哪个食堂吃饭，我帮你占座。”

唐怡萌漠然道：“我不吃饭。”

“怎么能不吃饭呢？”

唐怡萌很想说“看见你就饱了”，但还是很友好地说：“真的。”

“那好吧。”

吴金鳞就这样跟了唐怡萌好几天，她去上课，他给她记笔记，她去食堂，他去给她占座，她去跑操，他陪她跑操。

人们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吴金鳞这样做的结果就是……

唐怡萌真的忍不了了。

她犹如惊弓之鸟，害怕去上课，害怕去食堂，连洗澡都要害怕五楼寝室厕所的窗户上会不会多出一张脸。

在吴金鳞再一次给唐怡萌送早饭时，唐怡萌怒不可遏：“吴金鳞，你能不能不要总出现在我面前！”

“小妞！”吴金鳞用着自以为能彰显爱意的称呼，语出惊人，“你看不出来吗？我在追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