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既多兴象(七)

重章面容始终淡静,甚未给予郑长辛一个多余的眼神,青莳在一旁道:“筵席未毕,还请诸位姊君回转就座。”

重章复转身往宴厅走,却不防看见了正被女使搀扶着的郑老君,郑老君站在不远处,看着重章,华服仍旧,雍容之态一如既往,却是气结了,“你,你……”

重章作了一礼,“大母晨安。”

郑老君欲发作,亦在一旁的陈氏这时忙扶住郑老君手臂,道:“母亲,长辛已是医治去了,我们还是快入席吧。”

郑老君看向陈氏,复看向重章,观她二人皆是面容坦荡,只得愤然回转。

重章立在原地,未多停留,亦回了宴厅。

……

崔氏看着郑长辛这番狼狈模样,不由得心有戚戚,初时郑长辛手书得入郑老君手里,亦是经由她操办的,未料及重章竟这番果决心狠,竟直接设计郑长辛落水,让她吃好大一个教训。

不难想,重章应是猜到了这其中亦有崔氏手笔,谁知道她又会如何设计。

崔氏心中胡思乱想间,耳旁一句软软糯糯的母亲忽唤回了她。

一四岁小儿,梳着双丫髻,着粉红衫袄,由乳母带着到了崔氏身边,正是崔氏四岁的女儿,乳名蔻儿。

乍见幼儿,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崔氏欢喜地抱过蔻儿,放在怀中,询问可会饿了,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

这一幕自然落入了重章眼中,她看了几眼,复又低头饮了几口果浆,神情淡淡。

……

宴毕,郑老君方是发作了。

她用柱杖将一玉屏狠狠打碎,喝声要将郑长辛留在府中。

彼时孤鹭厅方歇,在场的不过重章,陈氏,及其他几位旁支女君。

玉屏风破成数片,地面满是碎玉。陈氏往郑老君身旁,手抚其背,“母亲息怒。”

重章容色不改,亦道:“大母息怒。”

郑老君痛心道:“你当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我会就这般被你愚弄过去?长辛亦只是一个孩子,你凭仗身份便这般欺压于她!先前你罚她去山庄,我未曾说半个不字,如今只不过回府来用个宴罢了,你还要设计她落水,本是妯娌,何以逼迫至此!”

重章脊背笔直,未见丝毫怯色,“大母何以见得是我逼迫?郑氏落水,是设计还是意外,我也不知,遑论我设计。再者我已延请医士为她医治,郑氏必定安然。大母不必忧心。”

郑老君冷笑一声,“你说得倒是好听!我今日也不顾什么脸面了,长辛必定要留在府中,谁也不能将她送出。”

此话一出,陈氏低声道:“母亲三思啊。”

重章淡静依旧,未执一言。郑老君亦不再多说,绕过重章便往外而去。

重章慢慢转过身,望着郑老君离去的背影,一旁的二支仲母卢氏过来劝慰道:“筠娘,母亲只是一时气愤罢了,待过了今日,她老人家定能想通些,那郑氏落水又与你何干呢?”

重章侧首对卢氏道:“多谢仲母宽慰。”

/

郑长辛被带入了旧时院居,医士很快便来为她把脉医治,道她只是受了些许惊吓,呛了些水罢了。

医士写下方子便又离开,郑长辛侧卧于榻上,观四处摆设依旧,未有半点变动,她不由得心中黯然。

她问一旁侍立的女使,“裴行骋呢?”

女使答道:“府君正于南與厅用宴。”

南與厅,想到不久即又要离开,郑长辛心中不免郁郁。

医士开的药已熬好送至郑长辛前,郑长辛端起欲饮之时,又有女使递来消息,道:“姊君,老君下令,欲留您在府中。”

“当真?”郑长辛当下喜形于色,暗觉自己这一番落水算是因祸得福了。

纵是宗妇又如何,还不是比不过天地孝道,郑老君一发话,她李重章还是需乖乖照做。

……

郑老君发作之事,即刻便传到了裴行俭耳中。

裴行俭挥退了传话侍从,又吩咐近旁,“去将骋弟寻来。”

裴行骋饮过了醒酒汤,还有些迷迷糊糊,便被侍从叫来单独会见裴行俭。

是一处小阁,裴行骋登上小阁时,裴行俭正负手于栏杆前远眺,他走过去,向裴行俭行礼道:“九兄安。”

裴行俭侧首看去,他素日行军久了,原是清逸出尘的世家公子,竟染上了几分杀伐之气,他如今着褒衣冠带,似温文尔雅,还是可隐隐窥见其下的狠绝之意。

裴行骋至院居时,郑长辛已饮过药了,她见裴行骋一身酒气的过来,便又讽道:“真是好雅兴,想必南與厅的宴很好吃吧。”

裴行骋听郑长辛这般讽刺,也不甚在意,只慢慢寻着坐到了脚榻边。

郑长辛不禁怒极,“你知不知道,我在孤鹭厅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裴行骋慢慢点了点头,道:“九兄已与我说过了。”

郑长辛话语一滞,他……

裴行骋未觉郑长辛异样,接着道:“九兄命我,亲送你回山庄去。”

郑长辛抬手便将空了的药碗打碎在地,骂道:“老君已是下过令,允我留在府中的!”

裴行骋道:“九兄亦同我说了此事——辛娘,我同你一起回山庄去吧,不要再留在府中了,山庄里景色秀美,亦有四时果蔬珍鲜,日子并不比府中差的。”

郑长辛冷笑一声,“谁要留在那个穷乡僻壤里,受着清贫的穷酸苦。要去你自己去。”

裴行骋摇了摇头,似自语道:“此事没有选择。”

“什么意思?”郑长辛暗觉不妙。

“九兄下过令,你必须离府。”裴行骋道。

郑长辛冷笑,“不然怎样,杀了我吗?”

裴行骋暗自不语,郑长辛观他此等情态,又是怒从心来,直接一掌掴去,“你个没用的废物!”

裴行骋头偏了偏,并不还手,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辛娘,九嫂落胎一事,是不是你做的?”

郑长辛道:“我说了千次万次了,不是不是不是!你们还要我再说几遍?”

裴行骋道:“可是那夜,你吩咐凝兰的事,我听得清清楚楚。”

郑长辛一时语塞,“……你说什么?”

裴行骋起身握住郑长辛两肩,泣道,“辛娘,你究竟为何要如此做?九嫂她与你从无仇怨,甚至于口角争执也无,你为何要害她,她如今身子大不如前,日日汤药,可还是虚不受补,她可是宗妇啊。”

郑长辛面色愈发得冷,待听到宗妇二字,她一把挣下裴行骋两手,冷然道:“宗妇宗妇,宗妇又如何?这本该是我的!”

裴行骋怔住。

郑长辛道:“我亦是弘农郑氏嫡系,和她李重章比又差了哪些?当初与裴行俭议亲的本是我,是她李重章捷足先登,抢了我的宗妇之位。”

裴行骋喃喃道:“你,你,你怎会这般想……”

郑长辛反问:“难道不是么?”

裴行骋道:“你疯了。”

“我疯了,自嫁给你的那一日我早就疯了。——不,自我知道与我议定亲事的是你之时,我便不是我了。”

裴行骋低着头,默然许久,而后低低道:“自一开始,向郑氏递去的庚帖,就是我的。此事与九兄从来无关。”

郑长辛反驳道:“你胡说!”

裴行骋道:“我没有胡说,九兄与丹阳的亲事,是许多年前便已经议定好的,虽未过六礼,但生辰八字皆已测算过,两族亦是互赠过二人画像。裴氏宗妇之位,从来都是丹阳李氏的囊中之物。”

郑长辛脸色已而惨白,“你胡说!我哪里比不上李重章,凭什么,凭什么?!”

“她是丹阳李氏嫡长!她父亲便是李氏家主,辛娘,你还不明白么?”裴行骋喝道。

郑长辛颓然软在榻上,口中仍喃喃道:“胡说,胡说,我不信……”

片刻,她忽而又起身,一掌接连一掌掴在裴行骋面上,口中念念有词,“怪你,都怪你,为什么你不是宗子,为什么……”

清脆的掌掴声不绝于耳,裴行骋未避让分毫,他只慢慢问:“辛娘,你爱过我吗。”

得不来丝毫回应,郑长辛似真是疯了一般,掌掴不停。

裴行骋忽而起身,一把掐住郑长辛脖颈,将她按倒在榻上,用尽了全力,要将她细嫩的颈子给掐断。

郑长辛睁大双目,满满的不可置信,双手打在裴行骋臂上,渐渐失力,直至无力地垂倒于榻上。

裴行骋仍未松手,又用力掐了半刻,郑长辛已是一点生息也无,他方才松了手,一下跌坐地面。

郑长辛姿态颇为诡异的仰躺榻上,脖颈青紫一片,张着口,舌已吐出。

裴行俭至时,仍是这副情状,他看了一眼榻上尸首,挥手命人收殓。倾身对裴行骋道:“骋弟,九兄会再为你寻一新妇。”

裴行骋慢慢抬眼,对上裴行俭视线,道:“九兄,我已无意婚嫁,我想要遁入空门,潜心修行。”

裴行俭沉默片刻,答道:“好。”

/

郑长辛身死之事传到郑老君耳边,她惊得打翻了茶盏。

“什么,是骋儿,掐死了长辛?”

“禀老君,确实如此。”传话的女使道。

打翻的茶盏已被收走,郑老君手扶曲几,已是六神无主。

她喃喃:“怎会呢……”

因出了一桩死讯,晚宴已被重章撤去,各支族眷自于园中用宴。

重章去了南懿居侍奉,郑老君言及身体不适拒不见她,重章亦未坚持,再去了陈氏所居鹤容居请过安,方回了徊松园象徵居。

不见裴行俭踪影,重章便先褪服解发去了汤池膏沐,待出来时,裴行俭已坐于案前,手执着药碗喝了一口。

那是重章的药。

裴行俭问:“怎么和往日不大一样,医士又写了新方?”

重章道是,又坐在妆台前由榆眠为她拧发。

裴行俭自汤池膏沐出来后,榆眠便已自行退下。

重章便自己对镜以篦梳发,裴行俭至她身后,俯身,两手撑住妆台将她圈在怀中,贴近她颈边发,透过铜镜与她对望。

重章眼波平静,不见丝毫欲念,裴行俭却可嗅见她身上传来的摄人香气,拨开她发,他埋首便吻。

重章放下篦子,侧身相迎,唇齿触碰那一瞬,好如点燃了无边燎原,勾连相缠,裴行俭手持她后颈,意似攻城陷地,欲一步步拜倒为她的裙下臣。

裴行俭抱起重章欲往榻上,重章忽而道:“我还未喝药。”

无奈,裴行俭只得将重章抱至案前放下,看着她将碗中药饮尽,未及她漱口,便捞起她快步放到榻上。

解下斗帐,帐中只余微弱光线,那分不可捉摸的**便更加明显,他解开她裙带,双臂撑于她两旁,附身细啄,略过寸寸光盈肌肤,他有些把持不住,一手握住重章纤腰。

夏夜弥弥,房外月清如许,帐中勾火欲摧。

下周要考试,停更一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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