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母亲的态度明显不善,原平有点紧张,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妈,我今天上午给你打过电话啊,不记得了吗?”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前几天你说过想吃土腊肉,我托人买了点,拿来给你。”

于秀一直盯着他,没有说话。在这段时间里,原平就一直举着手里的袋子,举到手臂发酸也不放下。

他坚持道:“我特地挑的,很多人都说好吃。妈……你尝尝看吧?”

或许是对原平的表现还算满意,于秀伸手打开了铁门,侧过身让他进屋。原平正要往前走,突然被什么吸引了注意。

在安静之中,有什么滴滴答答的声音在持续响着,他顺着声音来源往地下看,吓了一跳——于秀的脚边积了一小滩血液,而且面积还在不断增加,血源源不断从她的指尖滴落下来。

原平赶紧拿起母亲的手:“妈,这是怎么了?!”

借着客厅的灯光仔细地查看,原平才发现母亲的左手食指上有道长长的口子。伤口还没止血,也没贴创口贴,血就这样顺着指尖一直流,在灰色的地砖上积成一小滩。

和原平的大惊小怪不同,于秀表现得很淡定,好像受伤的不是她一样:“没事儿,刚刚在做饭,切到手了。”

原平皱了皱眉:“下次要小心点。”

他走进卧室,想给母亲拿个创可贴,谁知道卧室的地板上也都是血迹,场面很骇人,地板上都是杂物,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

床头柜的抽屉被拉开来,原平一眼就看见了自己之前放在这里的医药箱。

他有点困惑,母亲做菜把手切伤了,到卧室来是找创可贴的吗?可是既然医药箱正好就在这儿,为什么她不给自己处理一下呢?

情况紧急,他也没细想,赶紧从里面找出创可贴给于秀贴上。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叮嘱母亲:“妈,你眼睛不好,要不还是不要切菜了吧?我明天给你请个阿姨,让她每天给你做做饭,好不好?”

于秀没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因为受伤了,她脸色苍白,话格外地少,让原平有点不自在。

沉默的时间越长,原平越坐立不安。过了片刻,他又开了口:“妈,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

母亲今天实在太过于奇怪——对他完全不欢迎的态度,反常的沉默,食指上的伤口,还有遍布卧室的血迹……

女人被原平的问题给唤醒,醒过神来,刚才眉眼间的阴郁一瞬间消失不见。

她冲原平笑了笑:“阿平,你来了?”

明明是母亲给他开的门,进来这么久,她却好像才刚刚反应过来原平的存在。原平察觉到一丝诡异,但没开口,只是朝母亲点了点头。

他来的时候就打了电话,说不会在这里吃午饭。沈知意还在家,原平放不下心来,而且还要赶回去给人家做午饭吃,在这里呆不了太久。

知道儿子不会留在这里吃饭,于秀却做了满满当当的一桌。有鱼有肉,是平常都不多见的丰盛,而且其中很多菜都不是他们母子俩喜欢吃的。

就比如这道清炒豆芽——于秀不爱吃豆芽,从小被她的饮食习惯影响,原平也不太爱吃。倒是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家里的餐桌上会经常见到这道菜。

原平觉得更加不对劲了,但不敢开口。母亲今天的一切表现都太过于反常,处处透着诡异,他只好更加谨言慎行,防止自己哪里刺激了她。

被母亲要求洗干净了手,原平把厨房里剩下的几道菜端出来。这下本来就不大的餐桌彻底被占满,堪堪够再放下三套碗筷。

原平犹豫道:“妈,我今天……可能不能留下来吃午饭,他还在家里等我呢。”

于秀好像没听见,径直坐下,给原平的碗里夹了一片笋干。

“阿平,快坐下来吃饭吧。” 看原平站在原地不动,她催促道,“再不吃菜都要凉了,快坐下。”

看母亲这副模样,原平不敢再反驳,只好坐在那儿沉默地吃着。

于秀给自己舀了一勺汤,淡淡开口:“菜做多一点,就好像吃饭的人多了似的。人多,就热闹,我喜欢热闹。”

原平听她这么说,心里不好受:“妈,你别这么说,我一有空就来看你。”

“啪”的一声,汤勺被甩回碗里。于秀打断他:“看我?我看你怕是都要把我忘了吧!一天天的,就只知道守着一个男人过活。”

又来了,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婆婆和媳妇儿的矛盾似乎是个经久不息的热门话题,原平以前不理解,现在他自己被夹在中间,感受除了无奈就还是无奈。

于秀的态度,原平怎么想都想不通——沈知意和她接触又不多,两个人之间理应没什么矛盾,可她就是横竖看不顺眼自己的爱人。

母亲总是执着于向原平证明沈知意不如看起来那么好,像是为了说明这种男人不配让原平喜欢,应该趁早放弃他。

原平此刻坐着,觉得心累,也不想开口。重复的解释他已经说了太多次,于秀一直不理解也不接受,那两人就只剩下无话可说和不欢而散。

女人冷哼一声:“他呢?”

原平心里叹了口气:“在家。”

于秀把筷子搁下,口气变冷:“看来是故意不来看我。”

“妈。” 原平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也跟着放下筷子。

他无奈道:“阿沈昨天发高烧,今天早上才刚退一点,人都站不直,怎么来看您?”

原平腹诽,再说了,就您对他那个态度,我也不敢把人带来啊。

见于秀的脸色还是不好,原平劝说道:“他到底哪儿得罪您了?我是真弄不懂。妈,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我回去让他改还不行吗?”

于秀半天没吱声,原平以为她是挑不出沈知意的刺了,放下心来。

却又听母亲突然开口:“阿平,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我就知道,这些同性恋没一个是好东西!”

原平听于秀这么说,心里就生气:“您能别这么大偏见么?那我还是同性恋呢,我和他都结婚了!那在你眼里,我岂不是也不是好东西了?”

他不指望母亲完全接受他的性向,但也没办法听自己最亲的人当着他的面抹黑沈知意。

他知道爱人和自己一样,对亲近的人总是最在意的。如果沈知意在这里听见于秀对他的评价,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会有多难过。所以在原平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他就想尽量护着沈知意,不想听见母亲无缘无故说自己爱人的不是。

如果沈知意真的有哪里对于秀不好,原平绝对不会偏心。但关键就在于媳妇儿没做错任何事情,母亲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会一味地辱骂,原平听了心里就不舒坦。

他继续开口:“人家跟我结婚这么多年,对我用不用心,你难道不清楚?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说他了,好不好?”

于秀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原平会直接反驳她。女人感觉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但因为原平说的确实有理有据,她也没办法反驳,只好不情不愿地停下。

原平赶紧岔开话题:“腊肉是陈叔给的,记得放冰箱里。现在天热,放外面经不住的,容易坏。”

谁知道不经意一句话又踩了雷区。女人竖起眉毛:“陈嘉志给的?那我不要。”

她继续道:“要不是他拉着你爸天天到处乱窜,你爸怎么会年纪轻轻就早死?”

母亲的话说得莫名其妙,原平皱了皱眉,纠正道:“妈,你记错了,爸是因为胃癌走的。是爷爷那边的遗传,和陈叔没关系。”

“记错什么?我不会记错的,你爸那些朋友,一个两个的,我怎么会忘记呢?”

女人戳着碗里的米饭,神经质一般地碎碎念。都是来跟我抢他的,把他抢走了,他们就高兴了……

原远走之后,母亲总是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原平开始还带她去看过医生,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心理医生的结论是于秀可能因为原远的离去太过伤心,精神上有点错乱,导致产生了记忆紊乱,胡言乱语的症状。

原平本来不想理会,但母亲越说越难听。

陈嘉志早上的关心和爱护还历历在目,原平忍不住开口道:“妈,你冷静点,爸是因为胃癌去世的,真的和他们没关系。”

于秀气急,不知道今天原平是不是吃错药了,总是一而再再而三跟她唱反调。

她二话不说,拿起桌上一个碗就摔:“原平,你还替他们说起话来了?好,你有种!”

于秀越骂越来劲,碗冲着原平砸:“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自己是谁儿子,嗯?你以为你和他结了婚,就可以攀上高枝儿了吗?忘恩负义的东西!”

原平不知道母亲是被自己的哪句话给激怒了,他的理解力好像一直都不太好。找不但问题的根源,自然也就无法解决。

高大的儿子沉默地逆来顺受,只是悄悄用脚尖把地上的碎片推远了点。他注意到母亲穿的是露趾拖鞋,还没有穿棉袜,万一不小心踩到了碎片,受伤就不太好了。

儿子的一言不发只会让于秀更加火大。原平总是这样,表面上对她言听计从,其实都是阳奉阴违,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笑话!

于秀越想越来气,口不择言地乱骂,又摔了好几个瓷碗。她还想再动手,被原平扯住手腕:“妈,你闹够了没?”

成年男人的力量,不是她一个天天呆在家的中年妇女可以比的。被钳制住的手腕动弹不得,原平等确定母亲冷静下来,才松开了她的手腕。

他一松手,女人仿佛失了力气,无力地跌坐在地。她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无比荒唐,忍不住朝天哭喊:“我真是造孽啊……老天爷求求你带走我,带走我吧!”

她就坐在那儿哭,哭得伤心绝望,好像生了原平是她一辈子里做的第一大错事。

原平远比母亲平静,情绪没什么起伏,只是从桌面的纸盒里抽了几张抽纸,沉默地把地上的碎瓷片捡干净。

收拾完一切,他蹲下去,把地上正在哭的母亲扶起来,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

“妈,我没忘记。我是你的儿子,是你把我养大的。”

所以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你,因为这是我欠你的。

哪怕……要用我的一辈子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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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秀哭过之后,情绪慢慢平静下来。母子俩一起坐在沙发上,原平给她重新递了张纸巾。

沙发上摊着一本相册,封面泛黄,似乎用了很久了。原平此刻注意力都在母亲身上,没顾着去看,肯定就更加注意不到相册下面皱巴巴的那几张照片。

于秀的情绪总是好一阵坏一阵,此刻恢复了理智,又变成了一幅温和的模样。

她侧头打量着原平,目光里都是慈爱,和刚刚的那种歇斯底里完全不同了。

原平也察觉到她恢复了理智,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母亲的脾气时好时坏,每次转换都弄得原平心力交瘁。但风平浪静,也总比时时刻刻波涛汹涌来得好,他想起刚刚的满地狼藉,心里还是感激更多。

于秀的心情突然多云转晴,开始像寻常母亲一样,关心原平的生活起居。

“阿平,不是妈说,你和那个……你们两个男的,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儿?”

见儿子没答话,她又叹了口气道:“没个孩子,等你们老了之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原平不以为意:“妈,现在也有两个男人结婚的啊,都合法了,堂堂正正的。再说了,日子不就是那么过么,管他两个人还是几个人,有没有孩子,不都是照样过啊。”

他觉得母亲的顾虑没有什么问题,但他既然选择了和沈知意在一起,对后面的路肯定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些问题不需要母亲来提醒,他自己心里都一一考虑过了。

母亲说服不了他,他也说服不了母亲。母子俩于是一块并肩看了会儿电视,一言不发,勉强算得上和谐。

原平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想到母亲的手,开口提议道:“妈,等会儿碗我来洗吧。”

于秀侧头打量自己的孩子——到底是她教出来的,骨子里还是孝顺。就算先前气急了,也还记得要帮她收拾桌面和洗碗。

她伸手摸了摸原平硬茬的短发:“没事儿,等会儿你走了,妈自己做这些就行。”

原平还想开口,被于秀打断:“反正一个人在家没事做,打发一下时间也是好的。”

母亲都这么说了,原平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看着母亲有点花白的头顶,沉默片刻,说道:“那……还是要注意着点手,我过几天再来看您。”

“你工作忙,也不用天天来看我。有空的时候,给我打打电话就行。”

和刚才是完全不一样的说辞,原平不知道哪个才是于秀的真心想法,又或者其实两个都是。他也不想再去揣测母亲的心思,点点头应下。

母子俩坐了一会儿,聊尽了能聊的所有话题,但其实也只有短短半个小时。

原平突然注意到茶几上摆着的相册,拿起来问道:“这是……?”

“哦,这还是我和你爸结婚那会儿弄的,在那个时候可算个新鲜东西呢。” 于秀笑道,“你爸这人一向没收拾,还以为这相册留不到现在的。没想到后面搬家好几次,他都好好收着了。”

原平一边听母亲说她所知道的照片背后的故事,一边细细看着。

照片上父亲母亲都还是年轻的时候。母亲梳着两个麻花辫,穿的是白衬衫。父亲上身也是白衬衫,下面穿条深蓝色的工装裤。两个人手挽着手站在一起,表情都有点紧张,肢体似乎很僵硬。

“这是我和你爸爸的第一张合照。那时候我们上北京去,同行的有一个你爸爸的朋友。他家庭条件好,那时候就买了相机,你爸爸就托他给我俩照了张相片。”

于秀手指摩挲着已经模糊的相片,眼神里带着点怀念。原平在一旁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那这一张是……?”

相册被拿起来,底下的照片自然而然露了出来。

原平注意到,上面似乎是父亲和另一个人的合照。只是因为年代太过于久远,相片褪色得厉害,另一个人的脸已经看不太清了。

“没什么,照片太多,时间又久,我也记不清了。”

母亲的情绪好像被泼了盆冰水,又迅速冷淡下去。原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低头看着她,有点不安。

“你工作忙,早点回去吧。他不是还生着病吗,离不开人吧?”

被提醒一通,于秀再也没了心情。她不想看见任何和原远有关的人,原平就是首当其冲,眼不见为净。

儿子走了之后,于秀一个人住的屋子自然而然就安静下来。

终究还是他的儿子,眉眼都太像了……像到于秀一看见原平,就能够回忆起自己以前的岁月。

她慢慢起身,把茶几上的相片收好。纠结片刻,还是把那几张也插回了相册。

恩爱的,难堪的,纠结的记忆,都随着那个男人的离去,再也理不干净。

只留下这一个孩子,作为她耻辱的见证。

以至于时时刻刻看见他,对她都是一种折磨。

想了很久,是不是该搞一个排雷?但是又不知道该写什么好,毕竟每个人的雷点都不一样……

总而言之,这篇文应该是虐虐虐虐虐虐虐攻,如果大家接受不了的话,那就到这里吧。

不是两个人感情上的问题,而是原平自己家庭的,需要一定时间来解开所有的一切。

总之,感谢阅读,期待下一次再见。祝读者朋友们万事顺意,一切都好!(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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