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笙平静地开灯，在厕所找了一块儿满是脏污的抹布，用水和肥皂洗干净后，从客厅开始擦。擦完客厅擦卧室，把脏的床单被罩扔进洗衣机，收拾完卧室又去收拾厨房和厕所。所有的地方都收拾完，已经九点多了。

安笙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回到卧室，从柜子里取出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的旧床单铺好。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沓卷子，坐到桌前开始写。

卧室很安静，只有笔尖接触纸面时发出的沙沙声。暖黄的灯光从左前方照来，映出老旧桌面上斑驳的痕迹。

这张桌子自他上小学时就开始用，至今已有十年，虽然老旧不堪还缺角，但安笙就是舍不得扔。仿佛桌子不只是桌子，而是一个从儿时起就在一直陪伴着他的家人。

当时针刚刚跃过“10”这个数字时，安笙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他侧头听了一会儿，放下笔走到卧室门口，看着踉跄走进来的女人。

安璇一头大波浪卷发，脸上化着浓得已经看不出原本样貌的妆。一身黑色紧身裙，下面是黑丝袜加高跟鞋，手里拎着个小皮包。

看见儿子在家，安璇咧嘴一笑：“我路过时看到家里灯亮着，就知道你在家。”

安笙实在受不了那刺鼻的酒气，转身就要回到桌前继续写卷子，安璇喊住他：“等等，笙笙，你过来。”

安笙站在卧室门口没动，显然不想过去。安璇早知道会这样，转而晃悠着朝他走过去。

走到安笙面前，安璇打开皮包，拿出一沓钱，塞到安笙手里。看到安笙皱眉，安璇轻声解释：“拿着吧，干净的。”

“我还有。”

“让你拿着就拿着。”

安笙拧着眉，唇紧紧抿起，沉默不语。他慢慢收紧手指，手里的钱被他攥出道道褶皱。那用力到有些泛白的骨节让人觉得，仿佛他拿的不是钱，而是病危通知书。

安璇没再管安笙的表情，她将小皮包往肩上一甩，潇洒地说了一句：“走了，你把门锁好。”便晃悠着往门口走。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吗？”

安璇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头也没回地应道：“嗯，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紧接着“哐当”一声，门再次被关上。

屋子瞬间恢复安静，仿佛从来不曾有人来过，也不曾有人离开。可空气中还漂浮着浓重的酒气和化妆品特有的香气，手里的钱似乎也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

安笙闭了闭眼，待长长的睫毛不再乱颤，才复又睁开，转身平静地回到桌前，拉开抽屉，把手里的钱放了进去，再关上。安笙拉开椅子坐下，低头继续写卷子。

注意力重新回到卷子上，安笙的心绪渐渐稳定。窗外有车灯闪过，带走了黑夜最后一丝光亮。

周日，安笙吃了午饭后便准备回学校。午后天清气爽，万里无云，阳光普照。

安笙背着包走在大街上，踩着地上的落叶，感受着空气中愈发浓重的寒意。路过花丛时，偶有小虫飞过，像是在挽留这仅剩的一丝暖意。

他的家离学校不近，坐公交要十几站。但他不喜欢坐车，就喜欢这样独自走在大街上。有的时候天马行空，有的时候百无聊赖。

刚进学校，安笙就听到远处隐约传来喝彩声。他循声望去，视线穿过丛丛草木，落在远处的篮球场上。

与周遭的安静相比，这会儿的篮球场十分热闹。左右无事，安笙忽然来了兴致。他脚尖一转，朝球场走去。

其中的一块场地上，一个个朝气蓬勃的身影正奋力奔跑着，朝气、热血、活力四射。球在他们之间旋转飞舞，以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准确落入篮筐之中，迎来全场喝彩。

安笙个子不高，又不好往人群里挤，只好站在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刚刚站定就看到乔乐边跑边在向他招手。

“阿笙，你来啦！”竟然是乔乐。

安笙浅笑，朝场上的乔乐摆手：“加油，好好打！”

乔乐今天的神情很兴奋，大拇指指着一个方向：“今天咱们有外援！”安笙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了一身篮球服的秦峥。

安笙知道秦峥长得好，那天在餐馆初见时，他就知道。只不过在餐馆时，秦峥给人的感觉是他那个年纪的人才有的英俊沉稳，严谨内敛，一副成熟男人的气质。

可这会儿在篮球场上的秦峥却完全换了一副样子。他阳光俊朗，神采飞扬，他奔跑、运球、投球，似乎每一个动作都游刃有余，自信满满。队友进了球，他会跑过去跟队友击掌庆贺，队友没投进球，他还会拍拍队友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既像个大哥，又像是跟安笙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同龄人。总之，无论是哪个角度的秦峥，似乎都很容易让人生出亲近感。

又是一个三分线外跳投，篮球准确飞入篮筐，乔乐兴奋地握拳大喊：“秦哥威武！”一个队友还跑过来跟秦峥撞了一下肩。

安笙定定地看着那个奔跑着的身影，感觉心脏好像漏跳了两拍。

接下来的比赛成了一边倒的状态，秦峥和乔乐一方越打越勇，场上的喝彩声节节高涨。对手最后连投篮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秦峥投进一个又一个三分球。

安笙被现场的气氛感染，情绪越来越亢奋，后来索性就跟着旁边的人群一起给场上的人打气助威。

一场比赛打得酣畅淋漓，赢的那一刻，队员们都在互相击掌喝彩。

秦峥走到场边，从背包里拿出一条毛巾擦汗。乔乐走过去，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秦峥接过矿泉水瓶拧开，仰头灌了几口，随即把已经空了的矿泉水瓶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丢，瓶子准确入桶。

安笙的目光一直落在秦峥身上，看他擦汗、喝水、丢瓶子，好像每一个动作都很自然又赏心悦目。

他也不知道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下意识地就往那边走去。他以为自己是去找乔乐，实际上他却一直看着秦峥。走到几步远的地方就听乔乐十分开心地说：“下次再一起玩儿啊，秦哥！”

秦峥回以一个爽朗笑容：“好，下次你们再打的时候叫我一声！”

“行啊，哥，咱俩加个微信呗，下次我直接给你发语音。”

“好。”

秦峥大方地拿出手机，两人互加了微信。安笙攥着兜里的手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

“哎，阿笙，你来了，你等我一会儿，咱俩一起走啊！”

安笙走到他们身边，抿着唇喊了句：“秦哥。”

秦峥转过视线，见是安笙，微笑着朝他点了一下头：“来了。”这样算是打过招呼了。

“那我先走了。”秦峥把毛巾重新塞回包里，拉上拉链，背起包。

“好嘞！拜拜秦哥！”乔乐大大咧咧地朝他挥手。

“秦哥再见。“

“拜拜！”

秦峥走向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山地自行车，两条长腿一蹬，车子飞似地蹿出老远，在拐了一个弯后，那个挺拔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回宿舍的路上，乔乐一只手搂着安笙的脖子，绘声绘色地给他讲着刚才场上的情形。其实安笙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听乔乐会谈到秦峥，他便耐着性子听了一路。

“哎，你不知道阿笙，虽然秦哥比咱们大不少，但那身体素质可是杠杠的，我们几个后来都快跑不动了，就他还健步如飞的。”

安笙嘲笑他：“你们才多大，也好意思跟人家比！”

“不是好不好意思的事，问题是比不了啊。我觉得秦哥应该是经常锻炼，刚才他一撩衣服，我都看到他腹肌了！整整齐齐的六块儿，超帅！”

“你看人家腹肌干什么？”

“不是我想看啊，他用衣服擦汗来着，我就看到了啊。再说都是男的，看到又怎么了，你别忘了夏天的时候，我们几个还光着膀子打球呢！”

不知怎么着，安笙脑袋里忽然浮现出秦峥光膀子打球的模样，那张脸、那身材、那腹肌……安笙揉了揉鼻子，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很热啊？”乔乐大大咧咧地问。

“我、我不热啊。”

“那你的脸怎么看着这么红呢？”

“可能是晒的吧。”

“不是我说阿笙，你没事该跟我们出来打打球，看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细皮嫩肉的，一点都不爷们儿！”

安笙低下头，小声说：“我个子太矮了。”

“矮怎么了？杨骏也不高啊，不也照样和我们打得热火朝天的！”

“我还瘦。”

“那是你吃得太少了！”

“问题是我不会啊，”想想刚才秦峥投三分球的样子，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连球都扔不进去。”

乔乐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把对学习的信心分到其他方面一点儿？哪怕就一点点！”乔乐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半厘米的长度。

“阿乐，你知道的，我只会学习。”

乔乐无语：“行吧，你赢了，大学霸！”

这会儿宿舍没人，两人回来后，乔乐捧着盆拎着热水瓶去冲澡，安笙则掏出卷子坐在桌前开始写。

这时，宿舍门被敲响，安笙以为是谁来借东西，刚要说“请进”，门就被推开了，一张猥琐的笑脸出现在安笙面前。

看见来人，安笙不由眉头一皱，面上随即浮现出厌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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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安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