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市很快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初雪不大，却让气温骤降到了冰点。

正值午饭时间，安笙端着餐盘找了个靠角落的位子坐下。与外面的冰天雪地相比，食堂里暖意融融，让他原本冻得青白的面容渐渐覆上了一层薄红。他脱下厚重的外套放在一边，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刚吃上没几口，就听耳边传来一个熟悉又猥琐的声音：“安笙，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吃饭啊？”

听到这个声音，安笙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厌恶和不耐。他头都懒得抬，继续安静地嚼着嘴里的饭菜。

可史滕新像是毫不在意安笙的冷淡，竟然放下餐盘，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在史滕新坐下来的瞬间，安笙立马起身，端着餐盘就要走，却被史滕新一把拉住。

“往哪儿去？”

“放手！”安笙冷冷地说道。

“我不放你又能怎么样？”史滕新看着安笙气红的侧脸，脸上全是戏谑的笑容。

安笙刚要用力甩开，就听见乔乐暴躁的声音传来：“你是欠揍吗史滕新？”

见乔乐大步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吕桓和潘大文，史滕新丝毫不慌，慢悠悠地松开了安笙的胳膊，还不忘嘲讽：“哟，你的小护卫队来了！”

乔乐把餐盘往桌上一摔，不耐烦地对史滕新说道：“还不滚？等着我们请你吃点别的吗？”

“就是！赶紧滚！”吕桓也是一脸的不耐烦。

潘大文翻着白眼儿，“这位同学，我们跟你都不熟，识相地就赶紧走吧。”

史滕新没看他们三人，猥琐的目光一直盯着安笙，片刻后，他端着餐盘起身，对安笙说：“安笙，记得想我啊。”说完，他扫了乔乐三人一眼，怪笑着离开。

“特么的，这个变态！”乔乐看着史滕新的背影，气得想骂人。

“咱班怎么会有这种败类？”吕桓跟乔乐一样，看史滕新就烦。

潘大文看周围投向这边的目光越来越多，赶紧说：“行了，都先坐下吧。安笙，来坐我这儿。”

安笙默默地绕到潘大文身边坐下，一言不发。

潘大文看着对面气鼓鼓吃饭的两个人，想了想对安笙说：“安笙，你不能再这样容忍他了。”

乔乐和吕桓一边嚼着菜，一边重重点头。

约莫几分钟后，一直抿着唇默默吃饭的安笙才开口：“其实，我不是没找过班主任。”

乔乐瞪大双眼：“你找过何老师？我怎么不知道？”

吕桓斜了他一眼：“告诉你干什么？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潘大文示意那两人稍安勿躁，问安笙：“何老师怎么说？”

“何老师说也许史滕新就是去问题的，是我误会了。”

“靠，老班真这么说？”吕桓有点不可置信。

“嗯，她还让我多跟班里的同学聊聊天，别总闷头学习。”

他话一出，其他三人都沉默下来。

他们都知道安笙家里的情况。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肯定会告诉家长，让家长去找学校。可安笙的母亲连乔乐都没见过两次，更别提其他人了。

安笙轻叹，紧接着微微一笑：“算了，反正现在都高二了，再有一年多咱们就毕业了。”

“可这一年多，他要总是这样骚扰你……”话说到这儿，潘大文不免担忧地看着他。

“我躲着他点就是了。”安笙小声说。

“这样，”吕桓说：“咱们三个轮流看着点，尽量别让那家伙靠近安笙。”

“不用，我大多数时候都在，我不在的时候就你们两个帮忙看着点就行。”乔乐说。

“好，我没问题。”吕桓拍着胸脯保证。

“我也没问题。”潘大文语气干脆。

安笙看着三人为着自己的事尽心尽力，眼眶发热，他放下筷子，看着三人，真诚地说道：“谢谢你们。”

“嗐，阿笙，跟我不用说谢。”乔乐大大咧咧地趴拉了一口饭。

“我们两个也不用。对吧，老潘？”吕桓朝潘大文挤眉弄眼。

潘大文离安笙最近，拍拍他的肩：“对，咱们都是好哥们儿，不用说谢。”

第二天是周六，安笙没回家。他一大早就跟乔乐借篮球，想去练练投篮。

乔乐还在做梦，迷迷糊糊地问：“这么早去练什么投篮啊？”

“我想好好锻炼身体。”

乔乐眉头一皱，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接着手指往床下虚虚一指：“球在下面，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这就起来。”

安笙知道他其实特别喜欢睡懒觉，连忙阻止：“我就去投几下，一会儿就回来。”

乔乐翻了个身，“行，带着手机，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你放心睡吧。”安笙够了好几下，终于够到了篮球，“用我给你带早饭吗？”

“不……用。”最后一个字淹没在绵长的呼吸中，安笙抿唇看着他笑。

下过雪后，早晨的空气中凉意浓重，却异常清新。安笙把自己捂得很严实，帽子毛绒围巾手套一样不少，让他看起来像一头可爱的熊。

一出门，安笙深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肺部被突如其来的寒气侵袭，呛得他咳嗽了几声。口中呼出的哈气喷了他自己一脸，温暖又潮湿。

这么早的篮球场一般都没人，安笙随便找了一块靠里面的场地，摆好姿势，认真投了起来。

他太瘦，胳膊也没多大力气，命中度也不高，距离篮球架稍远一点，基本就碰不到篮筐。不过他并不气馁，碰不到就继续投，直到能掌握投篮的角度和力度。

旁边的小路上时而有几个刚下早自习去食堂吃饭的学生，听到篮球场有声音，纷纷投来目光。这些目光中不乏有被安笙的容貌惊艳到的，三两个凑在一块儿小声议论着。

“安笙，怎么自己玩啊？”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问道。

听到这声音，安笙手一歪，投出去的球直接飞出了场外。

说话的人跑了两步将球捡回来，运着球跑进场地，站定后一个跳投，球在篮筐转了一圈后飞了出去。

安笙快跑几步想把球拿回来，那人却比他快，在他碰到球前，一把将球捞到自己手中。

史滕新凑近他，声音极尽猥琐：“要不要我教你啊？”

“把球还给我！”安笙怒道。

史滕新退后一步，摆好姿势，对安笙勾了勾手：“来抢啊，抢到了我就给你。”

安笙咬着下唇，放在身侧的两只手渐渐握紧，看着史滕新脸上那挑衅的笑，他深吸了两口气。

史滕新膀大腰圆，看起来足足比安笙大好几圈，两个安笙加起来都不一定能从他手里抢到球。他无非就是想占安笙的便宜，可看着他挑衅的样子，安笙既气愤又觉得不甘。

考虑了有一分钟的时间，安笙准备接受史滕新的挑战。之前乔乐教了他几个动作，看比赛的时候又跟秦峥学了两个假动作。他想，就算抢不到球，势必也要让史滕新吃点亏。

正犹豫之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安笙！”

安笙顿时一怔，回头看去，果然看到了正在停车的秦峥。

“秦哥？”

秦峥停好车后朝他走过来，看到他对面站着的史滕新，眉梢微挑：“你同学？”

安笙默默低下头，没说话。

凭着敏锐的直觉，秦峥一下就猜到安笙并不喜欢眼前这个人。而且看史滕新的长相和脸上那种让十分不舒服的笑，秦峥心里就有了判断。

“你谁啊？”史滕新挑衅似地上下打量着秦峥。他个子不比秦峥矮多少，但体格比秦峥要壮，尤其在看到秦峥那张俊朗的面容后，心里隐隐有点嫉妒。

他不知道秦峥来历，但看秦峥是奔着安笙来的，体内的雄性激素便开始乱窜：“安笙，你新交的男朋友？”

“你别胡说！”安笙脸顿时红了一片，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他赶忙跟秦峥解释：“秦哥，你别听他胡说，我不……”

秦峥一听史滕新问的这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摆了一下手，示意安笙不用解释。

“说吧，你想怎么玩？”

“呵，安笙想要球，我说他能抢到我就给他。不过既然你来了，你要帮他抢吗？”这语气极具挑衅，任谁听了也不会舒服。

“秦哥，我、我自己能解决。”他不想给秦峥留下一个懦弱的形象，虽然他真的很弱。

秦峥皱眉看向史滕新：“抢到就给？”

“啊！”史滕新半仰着头，一侧唇角勾起，球在他左右手之间来回传着。

“行，来吧。”秦峥脱下外套递给安笙：“帮哥拿着。”

安笙讷讷地看着秦峥，秦峥则给了他一个浅笑。

结果不出意外，秦峥轻松地从史滕新手里抢到了五次球。

史滕新拄着双膝喘着粗气，看着一脸轻松的秦峥，心里那个不甘啊，嫉妒啊。

秦峥边拍着球，边冷冷地说：“记住，以后离他远点。”

史滕新舌头抵着腮帮，过了半天才直起身，看着安笙说：“安笙，亏我还以为你是纯洁小绵羊呢，没想到你竟然是一只狐狸。”

“你胡说什么！”安笙气不过，上前要去推史滕新，却被秦峥拉住。

其实秦峥就是想警告史滕新一下，并没想过多计较。他早就过了对什么事都计较的年纪，更何况对着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史滕新。

然而，史滕新说的这番话，一下激起了秦峥内心久违的刚硬和强势，连带着声音里也透着怒意：“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快滚？”

“呵，咱们走着瞧！”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秦峥的，但余光却是落在安笙身上。

安笙愤怒地回视他，目光中是毫不妥协地抗拒。

待人走远了，安笙才将衣服递了过去：“秦哥，你的衣服，赶紧穿上，别、别冻着了。”

史滕新刚刚的一句“男朋友”，已经让安笙很不自在，他生怕秦峥会因此厌恶他。可后来秦峥竟然说出那些话，这让安笙连直视秦峥的勇气都没有了。

“抱歉，安笙，刚才那些话是说给那个人听的，你别误会。”

闻言，安笙眸色转暗，那天秦峥说自己有女朋友，他一直记得。现在再听到这样的解释，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不过他还是很感激秦峥：“嗯，我知道秦哥是为了给我解围，谢谢你。”想了想他又说：“其实秦哥你不用跟他说那些的，他那种无赖不值得你跟他说那么多。”

“他经常欺负你吧？”

安笙低下头，没出声。

秦峥默默地看了会儿他的头顶，忽然问：“你怎么一大早自己在这里打篮球？乔乐他们呢？”

“今天周六，他们在睡懒觉。我就想练练投篮，没想到会碰上史滕新。”

秦峥微微一笑，把球扔到他手里：“投两个我看看。”

安笙拿着球，心里紧张死了，余光一直觑着秦峥，很怕在他面前丢脸。

然而，秦峥只站在一旁浅笑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其他表情。

安笙收回目光，咽了口唾沫，摆好姿势，对准篮筐的位置，果断出手一投。篮球“嗖”地朝篮筐飞奔而去，然后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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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