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我看一下你的伤势。”
夜修明不待温孤宁说什么,突然上前凑近些,抬手查看温孤庭肩膀上的伤。
此时周围其他玄门弟子或靠坐休息,或商榷翌日祛除黑雾的事宜,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
讲真,温孤宁不太习惯他人靠这么近,但碍于现在身份,便没动。
“大师兄。”夜修明贴近到温孤宁的耳侧,漂亮的眼睛一弯,笑问,“大师兄是想装失忆,然后将白天的事一笔勾销吗?”
温孤宁心道,本宗可没装,如今和失忆真差不多
——不过自己重生是件大事,还是不要现在抖出来。
于是,温孤宁想了想,道:“师弟啊,怕死是人之常情,先前的事是我错了,之后一定弥补你。”
夜修明闻言,轻轻地笑了声,道:“如果我没活下来,这话我肯定听不到吧?”
明明是疑问语气,但是话里话外都笃定了一个答案:他不会原谅江慈今日所为,也就是说,他不会对现在的温孤宁宽恕。
温孤宁微微皱眉看向夜修明,本来还想对这个美人小辈再争取一下,但当他看到夜修明眼里的那份坚持,愣住了。
他曾在左世疏的眼里,看到过类似的坚持。
那是一份让人恐惧的疯狂,没有人能改变他认定的东西,他将天道和尘世法规视若无物,一旦做出选择,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地闯到底。
不过,温孤宁确定夜修明不会是左世疏的转世,因为当年的封印大阵已经将他三魂七魄打散,遗骸也分在三处镇守。
但显然夜修明也不是普通弟子。
只可惜,以现在这具身躯的修为,暂时没法去探查夜修明的识海和修道路数。
“大师兄,你完了。”
夜修明趁温孤宁不备,又靠近三分,贴着温孤宁的耳朵开口。
明明是恐吓的话,语气却又轻又温柔,像是呢喃。
温孤宁:“……”
更毛骨悚然了,好吗?
不待温孤宁说什么,夜修明起身,又恢复成那幅温柔和善的模样,对一旁过来给他换药的医宗女子礼遇有加,一句多谢加一个微笑便叫人家姑娘羞红了脸。
而旁边其他众多年轻男弟子,却对他没有丝毫嫉妒之心,并上前一再询问他的伤势,至于温孤宁
——嗯,根本没有任何人关心。
直到张小秃跑过来给他换药,并施法诊疗他的腿伤。
温孤宁便试着和他简单聊了几句,才知道江慈逃出邪祟重围受重伤昏迷时,越众而出救治江慈的也是这孩子。
温孤宁不禁瞥了眼不远处同其他修士说笑的夜修明,又看了看真正单纯善良的张小秃,不禁无奈地笑了笑。
看来自己重生后白得的这名五师弟,是个表里不一的孩子呢,他这明里春风和煦温和无害,暗地里放狠话的行径,很明显是在伪装自己以达到某种目的。
那么会是什么目的呢?
温孤宁下意识地望向落日余晖中被黑雾缭绕的不胜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自己也算从天道手里捡回条命,尚不知何去何从,其他事还是静观其变吧。
就算左世疏复活了又怎样?大不了让当世的剑宗拿不胜剑再砍一次就好了。
温孤宁捻捻手指,看向一旁整理灵药的张小秃,问:“张小公子,你知道现在的剑宗是谁吗?”
张小秃闻言愣了下,道:“没有剑宗啊,自温孤剑宗后,九州再也没出过剑宗。”
温孤宁:“?”
离自己灰飞烟灭可是过去了整整五百年,玄门百家这么青黄不接的吗……
温孤宁想了想,又问:“那,天极派的任千峰呢?”
“江公子是说任掌门?”张小秃压低了声音,道,“任掌门至今还未突破大乘中期,尚未成宗,不过这事整个玄门无人不知,只是不多提,江公子不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温孤宁微一颔首,又问,“那,昭寒派的公子鄞你知道吗?”
“鄞宗主啊,当然知道了,他和任掌门天下谁人不知,一直轮流执掌温孤庭。”
温孤宁微一皱眉,问:“温孤庭是什么鬼?”
“温孤庭都不知道?”旁边天极派的几个弟子听不下去,走过来道,“温孤庭都协理仙盟事宜五百年了,你怎么隔这刚出生的似的?而且你胆敢对任掌门和鄞宗主直呼名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温孤剑宗呢。”
温孤宁掀起眼皮看了下说话的弟子,心道,不然呢?我不仅现在敢直呼他们名讳,当年那会儿还敢提剑追得他们满山跑呢。
不过温孤宁略略一想,便将就要脱口而出的大实话咽回去,转而笑了下,道:“抱歉,受伤后忘记太多东西了。”
几个弟子闻言皆是鄙夷地看向他,道:“谁信啊?”
“我信。”
同之前一样,夜修明在一众对温孤宁的不善目光中走过来,开始维护起温孤宁来:“大师兄身陷险境,情况万般紧急,哪能全身而退的?”
旁的医宗弟子听了,忍不住开口:
“夜公子,不是我说你,当时的情景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你心性纯良是好事,但是也不要……不要过分偏袒你的这个大师兄。”
“是啊,我们都看到了,你只身冒险去救他,他却跑得比谁都快,要不是天极派弟子赶到,你命都得没。”
“你身上的伤势可比他重多了,还是多心疼一下你自己吧。”
“而且我看他一点都不想失忆的样子。”
……
众人你一句,我一言,无一不是在直接或间接指责江慈,温孤宁反正是没什么感觉,甚至想泡上一壶好茶,边品茶边听这些小辈们叽叽喳喳地闹腾。
说起茶,温孤宁不禁想到了公子鄞庭院里的雪澜,那是独生于昭寒派的茶树,也只有用昭寒山的雪水才能泡出其香淳,是九州内不可多得的一等一的好茶。
只可惜啊,前世三百年光阴,也就去过昭寒派一次,喝了三盏半雪澜。
早知如此,当年就该给他把树薅秃。
“多谢诸位挂心,但是白日之事还望大家不要过多臆断。”夜修明温柔地出声打断讨论,道,“险境之中,求生是本能,大师兄当时也并非故意。”
“可是夜公子,后来我等问起他时……”
“好了。”夜修明笑笑,站到夜修明身前,“大师兄与我同门数载,我信他绝非刻意为之。”
众人见夜修明如此袒护,只得叹气,不好再多说什么,几个医宗女弟子连连叹息,过来给夜修明塞了好些价值连城的灵药。
至于默然目睹整个过程的温孤宁,只想为夜修明的这般逼真表演拊掌。
这得戴了多久的面具?才能做到如此行云流水。
有一说一,这一来二去的,自己突然很想看看他到底要干嘛,挺有意思的
——当然,如果他不扬言自己完了,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针对自己,应该会更有意思。毕竟现在自己修为太低,要是他真做点什么,挺被动的。
嗯,是桩很有意思的麻烦事。
“你怎么还在这里?”
不耐烦的一句话将温孤宁从回忆中拉出来,温孤宁这才注意到众人已经将开路的法阵布置好,都在开始往后退,以做最后的施法运转。
此法阵名为借风阵,是玄门阵法中为数不多的大阵,除开当世三位宗师能自行布阵,其他人要想成功,需要有五名化神期以上的修士布阵和护法,再集众人灵力催动运转,方可向天地借取罡风。
待借风阵运行起来,顷刻间便可平地生风,卷携万物,威力极大。
温孤宁自然不想待会儿给罡风卷到阎王爷那里去,忙杵着自己拐杖往医宗弟子布好的屏障里赶,虽一瘸一拐,但速度比旁的腿脚健全的小弟子们快多了。
屏障里,少数是之前受伤的高阶修士,属于光荣负伤,大部分是年纪尚幼的一群低阶小弟子,属于修行不够,还有极少数是菜的要死而受伤的大龄青年,有且仅有温孤宁和夜修明
——虽然一个是真的,一个是装的,而且还因为昨日的事,一个无人问津连口水都没得喝,一个却被照顾的无微不至。
以往被众星捧月的温孤宁倒也并不在意,杵着拐杖找了个地方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水喝,抬眼望向不远处的不胜山。
此时,三十余名玄门弟子已然以五名化神期修士为中心,依次排开站好,捏诀念咒启动法阵。
地上的借风阵开始发出金光,将那繁复的法阵图案慢慢点亮,周围山林和砂石皆向法阵方向歪斜翻滚,罡风的力量正在集聚。
温孤宁想了想,将原身身躯内的灵力往丹田聚拢。
片刻后,温孤宁在心里念了个咒,灵力化作数根无形的丝线,往不胜山方向而去。
等到借风阵开始运转,是在一刻钟后,届时屏障外天地震动,飞沙走石,不断有罡风从法阵生出,往不胜山的黑雾呼啸过去。
不多时,近处的黑雾被吹散开数丈,露出上山的路口来。
众人松了口气,面露喜色,温孤宁刚好收回放出去的丝线,却是大为惊愕,心道不好。
但为时已晚。
只见罡风愈盛,逐渐化形为一条砂石为骨,枝叶为躯的巨大风龙来,一声长鸣后,俯身朝黑雾飞去,在其间翻腾吞纳。
山口的黑雾越来越稀薄,露出一排排枯死的梨树,还有几具面容狰狞的尸首,尸首并非倒在地上,而是保持着往山外逃跑的诡异姿势,胸口已然是血窟窿,像是被人挖了心,模样极其骇人。
昔日恍如仙境的不胜山,此刻已然是座死气沉沉的地狱!
众人当即敛去笑容,倒吸一口冷气,纷纷拔出利剑,掏出符箓法宝,戒备起来。
高情商:离自己灰飞烟灭可是过去了整整五百年,玄门百家这么青黄不接的吗?
低情商:我温孤宁都挂了整整五百年,玄门百家还没出个剑宗,这么拉?
(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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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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