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王朝更迭,中原人口南下,路过老君山都会休整一段时间,因为卜慈在当地的名声很大,所以外地人也渐渐信奉了这位卜慈君,想瞻仰其容貌,上山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卜慈喜静,便设了个结界,隐居了几年。
当他再次下山,山下已经形成了一个大镇子,百姓人口过万,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卜慈走在街上,压低蓑帽,看着路边叫卖的小玩意,心生欢喜,脚步不由慢了下来,突然一排捕快闯进人群,打翻老奶奶的菜摊子,也撞到了卜慈。
卜慈趔趄了一下,一手扶正帽子,一手撑在旁边的柱子上,只听那捕快怒道:“哪个不长眼睛的!耽误府衙办事,你们担得起么!”
没等那捕快继续发作,手下前来禀报:“大人,那人从前面的林子消失了。”
“追!继续给我追!”
说罢,他们急匆匆地跑走了,徒留一地残局。
卜慈帮着老奶奶把菜捡起来,安抚般拍了拍老奶奶的背。
“大好人呐!”老奶奶哭道,“你人真好,要换了别人,早走了。”
卜慈笑道:“您客气。”说着把一锭银子藏在了菜篮最下面,用萝卜盖住。
卜慈在茶馆喝了会儿茶,听了会儿书,半个时辰后,茶桌上留下一串铜钱,茶杯也空了。
天公不作美,在他回山途中下起了大雨,这雨又急又猛,砸得人心慌慌,卜慈撑着油纸伞,实在扛不住这瓢泼大雨,在半道躲进一个山洞里。
山洞的内部还挺大,很轻的脚步也能传出空灵的回音,卜慈从洞里走到洞口,靠在岩石边,双手抱胸,盍眼静听雨声。
“哗哗哗──”
一道劈天的闪电晃现,片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卜慈听到了其他的音响,缓缓睁眼,透过低压的帽檐向雨幕中望去,神色淡淡。
是一只全身通红的小狐狸,唯胸口和脖子周围有一圈雪白毛绒,似围巾。
狐狸奄奄一息的倒在不远处的古树下,卜慈眯缝了一下眼睛,这才看清那只狐狸身中重伤,血不停地淌,混着雨水在周身一圈圈荡漾开来。
狐狸感受到了卜慈的视线,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棵稻草,狠提一口气,拼命朝卜慈的方向爬来,眼神里尽是不甘与绝望。
卜慈皱了下眉,直觉告诉他事情远没这么简单,但没给他犹豫的时间,上午遇到的那批捕快冒雨奔来,嘴里时不时喊着“快前面有个山洞”。
卜慈直起身,调整蓑帽,左手的拇指摩挲中指处的戒环,戒环忽地亮了两下。
正当卜慈以为那帮捕快会躲进山洞,然后把自己赶出去,捕快们扫到了树下的狐狸,短暂交流后,竟拎起狐狸的后脖颈,跑进山洞。
“呼──这邪雨真是大啊!”
“谁说不是呢,”其中一位络腮胡瞪着贴在岩石边的卜慈,叫道,“喂!你!滚出去!没见我们进来了吗?!”
卜慈温声讲理:“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再说了,这洞穴这么大,不差我一个人吧。我就站在这,不会打扰你们。”
络腮胡怒道:“你娘娘个腿的!听不懂人话是吧,本大爷叫你滚出去!府衙差事,你听不得!”
卜慈为难地看了看他,又转身瞧了眼外面,发现雨小了一点,可能一会儿就会出太阳,他叹了口气,微微摇头,正准备重新背上背篓离开这里,不生是非。
他们见这人跟个呆子一样,一会儿看外面一会儿叹气摇头,看得他们一头雾水,领头的脾气一下子涌上头顶,紧接着把手里碍事的狐狸猛得往洞壁上一扔,“咚”一声闷响,狐狸当即发出痛苦的呻.吟,身子在冰冷的地面小幅度地起伏。
卜慈下意识扭头,领头正在逼近卜慈,腰间的大刀已经露出刀锋,眼神里藏不住的杀意,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杀个普通百姓,和杀只鸡没什么区别,反倒是人临死前的惊恐和求饶更能引起快感,以满足内心见不得光的杀戮**。
手下中有期待的,也有痛恨的,突然有人提醒:“头儿,那只狐狸快死了吧。”
领头脚步一顿,回头一瞥,不耐烦地吩咐道:“那你还不快把那头畜生的皮剥了!一会儿咽气了,狐狸皮的品质就大打折扣了!还怎么献给县令!”
那人闻言,立即拔刀向狐狸走去。
这时的卜慈不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姿态,与狐狸对视的刹那,卜慈看到两道血泪缓缓留过狐狸的皮毛,就在那瞬间,卜慈心口一紧。
他自以为吾玄已死,卜慈的“慈”早就失去了原本的含义。
再抬眼,卜慈神色全然改变,眼神里流露出失望与悲悯,似垂眼视众生的佛。
领头脚步一顿,不知为何竟被眼前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震慑,他犹豫开你可,手掌下切,下令:“你,杀了他,扔外面喂狼。”
小狐狸眼皮极沉,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奋力想逃跑,却发觉四肢因失血过多冰冷且麻木,根本逃不了。
当真栽这里了……
狐狸最后绝望地“呜”了几声,彻底闭上了眼睛,等待见阎王。
卜慈抬起右手,掌心向外,由中心向外散发金色光晕,语气冷淡:“诸位罪不至死,但只觉留你们性命也是祸害百姓,不如全杀了。”
“自作孽,不可活,希望你们能够记住这话。”
卜慈说着,那群捕快惊愕地瞪着眼睛,不能上前分毫,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惹上了大麻烦,没等下跪求饶,卜慈略微一挥手,全都被一阵狂风掀出山洞,从高空摔上树,又蹭着树皮滑下,不省人事。
力量悬殊,须臾便结束。卜慈留了他们性命,但也结下咒,如若他们手上再沾染半分鲜血,必死无疑。
小狐狸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呼吸若有若无,脖子处的白毛粘满泥水和血液,打缕攒成一簇簇,脏极了。
卜慈伸出双手,将狐狸抱在怀中,暖流如股传入狐狸体内,给了他足够的力量来维持呼吸,卜慈似叹似惜:“别困,我带你走。”
狐狸怔愣片刻,点了点头。
“乖宝。”卜慈哄道,他撸顺狐狸的毛,走出洞口。
雨过天晴,风光霁月,数束阳光穿透层层枝叶,洒在林间,水珠挂在树枝末端,泥土湿润,踩上去又软又陷,于卜慈而言,这只不过十几万年间不足挂齿的一个午后,而于狐狸而言,这是劫后余生的欢愉。
在刀锋剑影之下,狐狸成功地活了下来。
狐狸不由得落泪,毛绒绒的尾巴耷拉着,荡在卜慈腿前,眼角的泪珠滑落,狐狸偏过头,想将情绪藏在卜慈看不见的地方。
谁知卜慈腾出左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狐狸后背的毛,可狐狸的情绪依旧没见好转,反而得更厉害,都能听见狐狸抽泣声。
卜慈轻叹了口气,最后揉了揉他的头,温声道:“别哭。”
“你看,到家了。”
*
好似冥冥之中,有双手操控一切,要不然,为何当云离唤出那句“师尊”时卜慈下一秒就全身痉挛,青筋暴起,没等云离反应过来,一段属于卜慈的往事涌入云离的脑海,以至于云离没能抱紧他的师尊,就被卜家保镖死死拽走,耳边轰轰直响,他像是又一次掉入死亡之海,在无尽的思念与等待中,等待下一世的到来。
休想!
我不会再失去他!
绝不!
云离以强大的意念将自己扯离那如鬼魂般跟随他千年的无名力,愤怒、无力、后怕一股脑充斥全身,他想质问命运,为何总是他?!
师尊在世,许他一次生辰愿望。
——“小阿狸说吧,师尊全部家当都在这儿了,再贵的,为师真的买不起。”
不需要任何一文钱。
——“嗯?怎么又撅嘴,好了好了,你说就是了,为师大不了出去卖艺赚银子。说吧,要什么?”
要你一个吻。
落在我眉间就可。
云离陡然睁开眼,墨绿眸子阴沉得吓人,腕间的镯子用银链连接着中指的戒环,曾独属吾玄仙尊的仙力,此刻,任凭云离这只狐狸调遣,这要让以前那帮仙人瞧见,不得惊掉下巴!
镯化笼,链化弓,戒化箭。
只在眨眼间,云离抬手一收,昏过去的卜慈立刻被铜钱拥到云离怀里,弓箭发力,射向周围那一团团的黑雾。
云离低吼:“滚!要我死随你!敢碰卜慈,老子跟你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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