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妈的朋友？”姜晓霜一怔，她当了三年的“闻夏”，自然知道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而且她妈妈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一般就是离婚或者母亲早逝，她怕提起这事闻夏会难过，所以她也一直没有问。

“那你妈妈是……”

“我也不知道。”闻夏露出个有几分无奈的笑，“闻尧的话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小时候我想知道她去哪了，但是没人愿意告诉我，后来我也不想问了。”

“等我上了初一，严老师突然私下找我，说她是我妈妈的朋友。”

“她知道你妈妈去哪了吗？”

闻夏摇头，“她也不知道。”

……

严絮比唐月小几岁，与其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个总爱跟着她到处跑的小妹妹更为贴切。

唐月一直很照顾严絮，只是后来严絮考上了外省的大学，那会儿唐月已经和闻尧在谈恋爱了，闻尧看起来也对唐月很好，可严絮就是不太喜欢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严絮在外省读了四年大学，即便寒暑假会回家，也逐渐和唐月断了联系。等到她工作两年辞职回到家乡，便听说唐月不知去向，连她父母家也都不知道搬到了哪去，只留下一个不到三岁的女儿跟着她那没出息的父亲闻尧。

她买了些东西，想要去看看孩子，见到了闻尧，闻尧还记得她是那个成天跟在唐月身后的小姑娘，没好气地赶了她走。

闻尧却不是从前那样帅气得连唐月也能迷住的样子了。

严絮留在闵湖三中当了一名初中老师，日子一天天过去，久到她几乎都要忘记年少时的那些时光了，却在某个新学年的第一天，瞧见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那人坐在学生群中，沉静的面容隐约能看出几分故人影子，她低头在学生名单里找寻着，食指停在“闻夏”两字旁边。

闻这个姓不算常见，她瞬间便知道了对方是谁。

“……她和我说了很多我妈妈的事。”走到了荫凉处，闻夏放下了遮阳的手。

对于严絮的突然出现与亲近，她一开始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却也暗暗欣喜有这样一个人能关心她。

她开始忍不住想唐月会不会真的没有死，会不会只是被闻尧气走了，她应该也是爱她的，她的朋友都这么温柔，唐月要是在，也是会对她这样好的吧？

……可是她为什么不在呢？

……

当闻夏发现自己会因为严絮的善意而开始胡思乱想时，正巧是严絮第二次邀请她去家里吃饭。

她答应了，却在离开时同严絮认真告别，感谢她的照顾，并请她以后不用再这样做了，只需要保持普通的师生关系就好。

严絮显然被她这样有些冷漠的话伤到了，虽然当场维持着情绪，后面几天上课时脸色却不大好看。

闻夏说不清面对她时是什么情绪，好在这样的尴尬没有在初中三年一直持续下去。不知是不是巧合，初二他们班便换了英语老师，她也再没遇见过严絮。

也许是因为用着姜晓霜的身体，适应了北方干燥的气候，就连闵湖的夏天都变得难熬了起来。

二人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两根雪糕，慢悠悠地吃着雪糕走回家。

“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闻夏开玩笑道，“要不我们去学校档案室偷周达的资料吧。”

她要是遇见周达，应该是能认出来的，但是最危险的是姜晓霜，她可不认识周达长什么样。最好还是在她回卫城之前能够找到周达的照片，或者至少也要了解到他初中之后的去向。

“我们要不去问问福利院？”

“福利院大概不会那么简单就告诉我们。”闻夏抿着唇，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前方一个背着相机的人身上，“不过去碰碰运气也可以。”

那人大概是个游客，一路走走停停，不知在这个普普通通的街区拍些什么。

前面的人侧过身，又一次举起相机，相机镜头反射的光闪过，闻夏下意识眨了眨眼，却倏地顿在原地。

在发放助学金的那个舞台上，她也曾被相机反射的光这么晃到过一次。

她站在路上就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姜晓霜将雪糕的包装扔进垃圾桶，看见她的动作，疑惑地走近，“怎么了？”

“发助学金的时候，每年都会拍照的。或许会发在网上。”

姜晓霜也领了三年，闻言恍然大悟：“对哦！”

输入了年份、学校和助学金等关键词，闻夏看着跳出来的第一个结果，点击打开。

这是个专门发布闵湖本地教育新闻动态的网站，这篇文章是她初三那年发布的，里面附上了市里几个中学发放奖学金的一些照片，第二张就是闵湖三中。

“找到了。”闻夏和姜晓霜对视一眼，放大了那张照片。

这张发布在网上的照片显然不如相机里清晰，但足以看清人脸，台上十来个学生，闻夏顺着一个个看过去，她当时站在左数第三的位置，再往后——

她一边回想着周达的样子，一边仔细辨认，最后停在了右数第二个人。

“是这个人吗？”姜晓霜见她久久没有动作，问道。

闻夏没回答，又往后看了看最后一个人，然后很快滑了回来，“应该就是他。”

她将照片保存下来，发给了姜晓霜，姜晓霜从她那卡顿的旧手机上打开，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原来就是这个人啊。”

她得记住他的样子才行。

找到了周达的照片，闻夏这一趟闵湖便不算白跑。

只是她总归要回卫城去，既然确认了周达是同校的学生，那或许在榆城并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还得姜晓霜自己多注意才行。于是在经过姜晓霜多次表示自己不介意去打工之后，闻夏还是答应第二天带她去自己之前工作的地方。

她高中毕业后的一整个暑假，都在为了接下来的学费和生活费而努力攒钱。

不过她当时找到的两个兼职不远，一个在超市，一个在面包店，都在附近的街上，也不算太累。

两人正一块儿凑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姜晓霜听说要在面包店工作，还有些莫名的跃跃欲试，“我能有机会自己做面包吗？”

闻夏笑着摇头，“不太有，厨房的工作不是谁都能做的，我那个岗位就是收银、引导客人、发发传单和试吃之类的。”

“哦……那好吧。”

做了简单的两菜一汤，闻夏的厨艺算不上太好，但姜晓霜觉得比自己做的好吃多了，一边吃一边夸个不停。闻夏刚放下筷子，手机便响了起来。

是严絮的电话。她还真的找到了周达的其他照片。

虽然周达只是恰巧入了镜，但距离可比助学金那样要将整个舞台包括进去的照片要近多了，照片里的五官也更清晰。

闻夏向严絮道了谢，再次将照片转发给了姜晓霜，“这张更清楚。”

姜晓霜依旧郑重地保存下来，“我会注意观察的，一发现他我就告诉你。”

“你小心，就算真的看见他了也不用太紧张，他这个暑假应该不会做什么的，你就当没看见一样，正常生活就好。”

姜晓霜连连点头：“好，我知道了。”

吃完饭，收了碗碟进厨房，闻夏开了水龙头准备洗碗，姜晓霜落后一步，放下汤碗，想要接过洗碗的活，谁知刚走到闻夏旁边，却被水扑头盖脸地浇了一身。

二人惊叫一声，连忙躲开，姜晓霜呆了两秒，随即迅速蹲下，摸索到水池底下的水阀拧了两圈。

水流逐渐变小，姜晓霜松了口气，抱怨着站起身来：“这个水龙头都修了两次了，怎么又坏了！那个大叔真的不靠谱，我明天换别人！”

二人脸上和衣服都被打湿，头发还往下滴着水，闻夏缓过神来，沉默望着拽着自己往卧室去换衣服的姜晓霜。

换了干净衣服，两人这才回到厨房收拾这一片狼藉。

闻夏清理着水池周边溅出的水，水阀关掉了，还没洗的碗也只能暂时先这样放着了。

她侧头看向正在拖地的姜晓霜，轻声道：“对不起。”

姜晓霜停下动作，抬头看她：“怎么又道歉？”

“你不怪我吗？”

“我不是说了不是你的错吗，真的不怪你。”

姜晓霜继续埋头拖地，米白色的地砖上留下浅浅的、不太明显的水痕。

“我从前在家里被父母管着，被逼着学习，谈论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总觉得不开心。我经常会想，要是能像小说主角那样，充满勇气地进行一场历险，过一个不那么无趣，和我完全不一样的生活，那该多好。”

“可是当我真的开始了历险，我才发现，勇气不是说有就有的，我也不会因为过上了不一样的生活，就突然变得勇敢自信，变成一个完美的人。”

姜晓霜忽地笑了一声，“以前的我被保护得太好，自己却意识不到这一点。这样的经历，世界上或许也没有其他人能体验了，我真的学会了很多，不管是不是因为你，我都真心地想谢谢你。”

“当然，”姜晓霜歪了歪头，俏皮道：“如果以后我们能换回来那就更好了。”

她好想好想回家，也好想好想她的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