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卫元捧着礼盒再次回来时,梁舟迟已经恢复了好心情,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看市井绘本。

卫元入了门来,将礼盒捧到梁舟迟面前,“少爷,表少爷已经被小的打发走了,不过他留下了这个,让我交给您,说是您姨母亲自给您做的小吃。”

他厌烦赵舒恒,但不代表他讨厌姨母,千里所来的心意他不会拒绝,只道:“收着吧。”

卫元应下。

“你可知那赵舒恒什么时候走?”他将腿放平,问着。

“听说本来是要走的,可是被夫人和老爷留下了,陈学究那里还有三五天才开课,想来是他也要在府上住个三五天。单独的园子都给收拾出来了。”

“什么!”闻言,梁舟迟立即坐的挺直,“园子都收拾出来了?”

顿觉不妙,从前他偶尔来,也是居在厢房,如今单独收拾了个园子,这分明是想要常住。每年碰上三两次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劫难,这回若是常住在梁府,时不时的出现一回恶心他一次,他非呕死不可。

“晚上老爷要设宴给表少爷接风洗尘,您再推脱不去,怕是老爷要生气了。”

“我就不去,”梁舟迟舌头在牙上扫了一圈儿,面上露出几分厌恶和倔强,“去了无非是听他说些读书时的光彩时,然后再让我爹生我的气罢了。”

“惹不起,躲得起,收拾收拾,带上银子出门去!”梁舟迟站起身来,一甩衣袖。

“使不得,使不得,少爷,今早老爷来时,听说您四更天才回来,气的够呛,刻意吩咐了关好门户不让您出去,若是出去了,小的可就没命了,非要被老爷打死不可!”

卫元自小跟着他,万一有什么事,梁老爷第一个找的就是他,他可不敢。

“我说能出去就能,”梁舟迟才不管那些,“你怕什么,出了事儿有我呢,快些拿上银子!”

“可......”卫元仍旧是不敢。

“再啰嗦不等我爹收拾你,我就先将你给打死,你看着办!”说着,他大步朝外,行的潇洒,卫元无法,只得跟上。

......

午时一过,才正是热的时候,梁夫人许慧将妹妹写来的书信细细看过,然后又小心在盒中存放好。

举了团扇轻轻扇风,驱了些许炎热气。

周妈妈自门外掀了遮阳用的竹帘入门,说道:“夫人,梅园已经给表少爷收拾出来了,您看从哪里调些人手过去伺候?”

见着这个时辰将梅园收拾出来,梁夫人很是满意,府里的人手还算利落,略想一番,于是才言道:“府里精细的丫头不多,干粗活的倒是不少,可舒恒倒是不比旁人,他是个读书人,园子竟剩些干粗活的怎么行,我看你从舟迟的园子里调上两个本分的送过去,舒恒在时就让她们过去,舒恒不在时接着让她们回舟迟那里。”

“本分的......”周妈妈轻笑一声,笑中含有深意,“若是在少爷园子里找本分的可有些难,挑挑捡捡也挑不出两个。”

周妈妈的意思梁夫人怎能听不出来,这也是她一时的心病所在。

无论送谁到了梁舟迟的园子里,总会养成了不干正事整日轻狂的样子,梁夫人早就有意整顿。

“我看着也就是舟迟的园了里闲人最多,先挑两个算两个,我心里也好有个数,剩下的那些整日想着爬床的哪日我一并清算了,给赶出府去。”

梁夫人向来是温厚的性子,不出大事轻易见不得发火,这次也是忍了许久,才终于想借着这次赵舒恒来清理一批人。

话说到此,周妈妈心里已经有了谱儿,在夫人身边做了这么多年,好歹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玲珑人,哪个园子里的人机灵哪个园子里的人不安好心,她都一清二楚。

“夫人您也不用在此事上生气,少爷家世好,模样又好,年纪又适当,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对自己主家有想法也是正常,谁人不想吃肉喝汤呢。”

见着梁夫人脸上有些不快,周妈妈忙宽慰道。

说到这里,梁夫人就更想叹气了,“话是这么说,可咱们梁家好歹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哪能随随便便给他纳了妾室定了通房,越是这样有些事便越要讲究些,你也是知道的,我可是一直指望着能给舟迟定个好亲事,总不能先让这些没好心思的败坏了他的名声。还未入门,这乱七八糟的成群,哪家好姑娘会乐意?”

“夫人说的是,可少爷喜玩喜乐,于男女之事上,不是那么糊涂的人,他园子有心思的多,可他从未胡来过。”梁舟迟是周妈妈自小看大的,有些事,她看的门清,“少爷不是那种胡乱之人。”

“知子莫若母,自己的孩子什么脾气什么柄性我能不知道吗,”梁夫人低叹一口气,将团扇搁下,举了茶小抿一口,“他这是跟他爹叫劲呢,两个人只要凑到一处便打打闹闹,互相看不顺眼。老爷喜爱舒恒,一心也想让舟迟成了书恒那样,舟迟自然不愿。”

“咱们梁家世代从商,压根儿就没出过读书人,老爷久经商场,将先人留下的那么一点产业做到今天这副模样,其中心酸即便他来不说我也知道,我是陪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早年他吃了官场中人多少亏我哪里能不懂。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希望舟迟能走个仕途。”

多话自不必说,周妈妈都懂,“少爷往后就能明白老爷的苦心了,话说回来,咱们梁府如今算是朝中有人的,加之舒恒少爷争气,若是有了来日,也定会护着咱们梁府的。”

“舒恒自是不必说,至于旁人......”梁夫人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眉梢挂了愁色,轻摇了摇头,“罢了,你快去吧,免得舒恒身边缺人。”

“是。”周妈妈应声下去。

方才还说着这周妈妈是个伶俐人,方才梁夫人问话的时候她这心里选谁去梅园便已经有了盘算。

到了梁舟迟所居竹园红玉一见了是周妈妈,听说她来要人,便殷勤的冲了过来,亲昵的挽了周妈妈的手,“不就是选几个人吗,怎的劳动周妈妈亲自走一趟,您寻人来知会一声我帮您选不就得了。”

周妈妈面上笑着,可是眼神半分也没在她面上流连,微微朝外撇了脸,半似开玩笑的说道:“你挑的人啊,我可不放心。”

“瞧你这描眉画眼的,倒是比之前见着更加艳丽了不少。”周妈妈意有所指,可红玉似是没有听出话中深意。

反而还笑道:“多谢周妈妈夸奖,常在少爷面前行走,怎么也得差不多些,免的少爷看了心里烦。这也是为了少爷的脸面。”

周妈妈冷笑一声,也不知是该笑她蠢还是笑她不懂深浅。

“罢了,把你们园子里的人都叫出来吧,我过过目。”说是过目,实则也是抽查,这人规矩不规矩,眼中看的出,穿衣打扮看得出,言行举止亦看的出。

心里选谁不选谁已经落定,更多的是想借此机会敲打一番这园子里的下人们。

不多时,园子里的丫鬟小厮们由着红玉张罗着站了满院。

站于前头的大多和红玉一样,穿的花哨,描的艳丽。

倒是有那么几个着素面朝天的都站到了后面,不偏不倚,正和周妈妈平日听说的一样。

“后面站的那三个,出来吧。”她抬手指了后面的几个姑娘,其中一个便是裴晓葵。

三人消息不灵通,现在还不知是什么差事,一见是周妈妈发话,忙从后面走出来,在她面前站成一排。

周妈妈见了她们还算满意,于是道:“就你们三个了,随我走吧。”

“你们三个,这次跟着周妈妈去做差事,凡事机灵着点,别惹得周妈妈生气!”红玉忙追了一句,显得她多机灵似的。

周妈妈只笑不言,眼皮也懒得抬一下。

待跟着周妈妈一行出了竹园,周妈妈才慢悠悠的边行边说着:“这次叫你们几个来不为旁事,你们可也听说了,表少爷要常居墨州了,梅园往后他会常来住着,今日我特挑了你们几个过去侍候,表少爷走时你们再回竹园。”

提到表少爷,裴晓葵的心口不由又紧了一下,这才细细回品方才周妈妈的话,眼皮一点一点撑大,这是要去照顾表少爷?

真的要去照顾表少爷!

此时外面热的厉害,裴晓葵阵阵恍神,一时有些分不清是梦境或是现实。

“表少爷是个读书人,要静忌吵,你们平日照顾的时候要小心仔细,别像竹园那些个,整日上窜下跳的没个规矩。”这句话,全是周妈妈的提点了。

三人既然能在梁舟迟的园子里平安无事至今,那便是平时够低调,换句话讲也是够务实够聪明,所以一点即透。

周妈妈是见不得勾引主子的那套。

三人齐齐应下,轻步随着周妈妈行着。

裴晓葵面上平静无波,可是心里已经激起千层浪花。

她尚未从先前重缝白衫公子的喜悦中走出来,便被周妈妈带往他的身边,使得她头晕晕的,若不是有人带着路,怕是难分东南西北。

梁府太大,竹园和梅园距离甚远,拐的人头晕,不过好歹是到了。

梅园清雅,不同于竹园的繁复光华,独有一番独特的韵味儿,园中有四层假山溪流造景,看上去是个读书品茶的好地方。

座北朝南的书房中,窗正敞着,窗下一排花影压墙,窗内隐约见得一人影在内。

“平日表少爷在时,你们三个就住在梅园中,”周妈妈指了裴晓葵身旁的两个姑娘,“你们两个平日就照顾表少爷的饮食起居。”

此时周妈妈的目光朝裴晓葵投来,眼色也随之跟着温和了许多,平日周妈妈的眼线回过来报,说这裴晓葵平日在园子里是最规矩的一个,不与人拉帮结伙,亦不与人乱嚼舌根,更不在少爷面前卖弄,因此梁夫人在让她挑人选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裴晓葵。

“我记着你是叫裴晓葵是吧?”

“回周妈妈的话,正是。”裴晓葵微微颔首下去,细声慢气的回答。

周妈妈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听说你识字?”

“是识得几个字。”这话她是谦虚的说的,实际上她识得的不止几个。

之前在村里,她爹就是个教书先生。早年读了几年书,后来未再读下去,干脆在村里当了先生。

“那你就去表少爷书房里侍候,端茶倒水,翻书找物什么的。”

“是。”裴晓葵暗自里打算一会儿去翻翻黄历,瞧瞧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的事儿都赶到了一起,让她措手不及。

周妈妈将事情都安排下去后,三个姑娘便各自散去忙自己的活计。

梅园空旷人少,三个人各自寻了房间待下。

裴晓葵才坐下没多会儿,便有人过来敲她的门,“晓葵,刚表少爷身边的书童过来说表少爷正要茶呢,你快去吧。”

“好。”裴晓葵有些紧张,手里的帕子落了地,微整了衣袖便出门跑到小厨房去泡茶。

滚沸的热水在壶中,壶嘴有腾腾热气窜出。

她取了木勺盛了上好的龙井放在白玉瓷的茶盏中,而后沸水缓缓注入,在她眼前形成了一片氤氲。

她将瓷盖扣上,将所有雾气压于盏中,最后取了小布巾隔了热将茶盏搁在青木托盘中端起,朝他的书房行去。

夏风自背后来,似是一双大手推着她,热浪卷起她的裙摆,裴晓葵双目朝前,眼见着离那书房窗影越来越近。

酷暑正当时,她的手心却沁了冷汗。

进门时,赵舒恒正低着头看书,毫不觉有人来,直到裴晓葵将茶盏在桌旁,他才下意识的抬起头来。

赵舒恒的眼中显然有一抹意外之色,随之说道:“是你啊。”

“表少爷您记得我?”裴晓葵眉目微抬,显然有些会错了意。

“之前咱们不是才见过吗,我记性没有那么差,怎么样,东西没丢失吧。”他仰脸,声线平和,如若春风,这种给裴晓葵的感觉即熟悉又陌生。

裴晓葵眼色一黯,随后摇摇头,“什么都没丢。”

“那就好。”赵舒恒轻点点头,而后手指触了茶盏,觉着正烫,没有要现在喝的打算,于是低下头去接着看书。

裴晓葵垂下眼,小心用帕子擦着自己掌心的湿汗,内心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同他讲之前的一切。

早闻表少爷为人很好,今日也是亲眼见了,即便对一个小婢女都礼待有加,毫无高高在上之感,想来这样的人品,随手助人也是常事,亦或许自己当初自他手里得的那一锭银子,根本不会在他心里留下什么印象。

可是感谢的话,她还是想说,当初急急没有机会,如今他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是该好好同他道一声谢才是。

赵舒恒性子温良,余光查觉出一旁裴晓葵的局促,便自书页上抬起眼皮问:“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事?”

之前见她便吞吞吐吐的,现在还是如此,他不由得问起。

裴晓葵手上动作一顿,直直看向他的眼睛,就在这一刹那,几乎是鼓起了身上所有的勇气,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表少爷,您可还记得三年前的一个雨夜,您曾给过我一锭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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