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盈女

可是晚了,她已经把话说出口了。

这又是什么禁忌?练寒星苦大仇深地想,却见倒吊的女孩显然陷入魔怔,一直反问,自言自语:“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她神色痛苦,骨剑掉落在地,巨大的响声回荡在石屋内,被藤蔓裹住的骨骼开始膨胀充盈,在顷刻间生出血肉,藤蔓啪地一声悉数爆裂!

她的身体缓缓旋转,飘在半空,捂着头神色痛苦,终于在一声声的我是谁中崩溃,仰天大吼,再俯首望向练寒星时已然换了一副模样:面有六目,占去脸上大半位置,嘴沿着下巴长,在一声声狰狞中哗然裂开,咧到耳后根,内有尖齿数颗,身穿彩衣衣香鬓影,姿态优雅,美丽又森然。

她轻声一笑,踏着空气朝练寒星轻飘飘飞来,展开双臂抱着练寒星,下半身依旧飘在半空,那嘴附在她耳上,声音如银铃般清透却又蛊惑,说话也带着笑意:“告诉我,我是谁?”

右手却悄然褪至后背,手呈爪状,只要答案一个不如意便要赫然一抓扯出心脏!

见练寒星没有回她,她又将额头抵在对方额头上,六目俱眼带笑意却只达眼底未到心底,她盯着练寒星又反问一遍,如哄小孩一般的语气:“好妹妹,告诉我,我是谁?”

练寒星脸色苍白冷汗止不住地滴落,左手还附在右臂上为自己疗伤,却收效甚微,她亦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在脑子疯狂转动。

不要问她这个问题!也就是说名字对于对方而言是禁忌,刚从暗室出来的那晚她“看”到的在街上游荡的“人”也和她一样一直反问我是谁,他们都不是人?

那么换句话来说,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只要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对方就不能杀她?

只有回答错了才会被杀,是这样吗?

她不动声色望着女孩,眼神一刻也不曾从她脸上移开。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女孩吐气如兰,眼神中闪过疑惑,左手轻轻抚摸练寒星的脸颊,极长的指甲犹如一把弯刀轻轻划过脸上,瞬间出了一道血痕,一粒血珠从脸颊滑落,像是一道泪痕。

她好像有些意外,用指腹轻轻擦去血痕,那伤处又迸出一滴血珠,好似怎么擦也擦不完,于是她用舌头舔了舔,伤口不再流血,她神色颇为无辜又无措,双手捧着练寒星的脸笑着哄她:“姐姐不是故意的,你不会介意的,对吗?”

练寒星一动不动盯着她,做个认真的哑巴,从始至终不曾作出别的表情。

“现在,可以告诉我名字了吗?”她悠悠地问。

“你说呀。”

“你说啊!”

“说!!”

姣好的面容刹那间变得面目狰狞,她龇着牙青筋暴起对着练寒星怒吼,几近疯狂。

“你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

她开始抓狂,大叫大嚷:“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夏满堂趁她发狂的间隙抓着练寒星往屋外急促跑去,连跑一炷香才敢停下喘息,开始身后还隐隐有大叫大嚷声,后来跑得远了就听不见了。

夏满堂告诉练寒星:“这是盈女,专门吞噬活人心脏修行的,幻术过人,一旦陷在她的眼睛或声音里,就会被她迷惑,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挖去心脏。”

“她们修魂,因此神魂坚硬无比,难以摧毁,因为被弃于荒野,没有名字不知道自己是谁,因此一直在白骨和人形间反复转换,直到知道自己的名字,找到过去净化怨气才会散于世间。”

“她们唯一的执念就是找到过去,所以碰到盈女时最好不要问她们的名字,问出口了也不要回答,这样会让你存活的机率大一些,否则一旦她们体内的怨气被唤醒,于你于她都将是一种折磨。”

练寒星问夏满堂:“既然如此,那您跟着她走的意义是什么?”

夏满堂理所当然地说:“吃面啊,不然还能因为什么?驯服她?我可没那么闲。”

练寒星难以置信:“就为了一碗面?”

夏满堂纠正她:“是两碗,嗟来之食为何不吃?”

“盈女最善良的一点就是,她送你上路前会认真给你准备吃的,让你做个饱死鬼。”夏满堂感叹道。

练寒星抚额无奈道:“婆婆,您告诉我,您是不是经常这么干?就为了蹭那一口饭吃?”

夏满堂笑笑不说话了。

练寒星仰头望天:“难怪她方才说她的姐姐都劝她离您远点,感情是都蹭熟脸了啊!”

夏满堂东看看西看看就不看练寒星,依旧是理所应当的语气:“她们天天躲在山里多寂寞啊,我陪陪她们不好么?”

理直气壮,不愧是你。

练寒星也笑了,竖起大拇指,面部僵硬:“好,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说完右手用炁凝出柄气刃,往身后一甩,气刃订在树上颤着,树后缓缓探出一颗头,瑟缩着望向她们。

与此同时,夏满堂双手负背,慢悠悠开口:“小东西,跟得够久了,说罢,跟着我们做什么?”

*

山下

君影在檐下来回踱步,神色不安,时不时望着门口。

门外风雪交加,怒声涛涛,无数人影重叠撞在一起,来回走动循环往复,嘴里都念着同一句话:“我是谁,我是谁?”

程见雪从房中拿出一件裘衣,轻轻披在君影肩上劝她:“阿铃,起风了,先回房歇息吧。”

君影眉头紧蹙,仰头望着程见雪忧心忡忡:“已经丑时了,马上就到寅时了,她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程见雪温声安慰她:“夏师傅在呢,哪能这么轻易丢了命,你先回去休息,我来守着,一旦有了动静我马上叫醒你。”

君影担忧不已,蓦地好似想到了什么,紧紧抓着程见雪的手战战兢兢道:“不,我得守着,万一她死了,那个人,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夫君,你说他是怎么知道的?她从未出现在人前,怎么就被选上了呢?”

“会不会是生疑了?”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说罢就要转身朝寝屋跑去,程见雪把她拉回怀里抚着头轻声安慰:“阿铃,是你现在太紧张了,所以才会多想,我们行事小心,哪能这么轻易就发现了呢?”

“别担心,一切有我呢,就算天真的塌了也有我顶着,别怕。”

君影的心逐渐安定下来,她环抱程见雪,柔声说道:“明早要是还没有消息的话,我们进山找她吧,无论如何人不能死在我们手里。”

程见雪点点头:“不过谨慎些总归是对的,待会我们下去检查一下,看看那东西还在不在,我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朱砂村要变天了。”

君影从他怀中起身:“我最近的眼皮也一直跳,自从放她出来后,总觉得事情脱离掌控了。”

“若是我再争气一点就好了,也就不必看人脸色。”她表情惆怅叹道。

“阿铃,不要自责,在这里没有倒退就已是莫大的进步了。”

天色如泼墨般漆黑,天穹上一轮圆月高高挂起,很快湮在云烟里,二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慢慢地,变成两个圆点,看不真切了。

雪还在下,一片片落到最深处,滴落在树上。

莽伏林外围。

两道影子隐在雾中,落座树枝上荡着腿,头顶接二连三下砸下霜雪,将人盖住,为他们披了一身白色轻裘,他们眼睛不眨盯着莽伏林深处,细密的交谈声荡在林中。

瘦长的人影显然是个年轻小伙子,声音略显稚嫩:“她们还能活着出来?方才的动静可是在这儿都能听到,响亮得很。”

稍胖些的人影听着已经有些年龄了:“有个老太婆在,难说。”

胖影子嘿嘿一笑:“老子在外面晃荡大半辈子了,里面么,也不是没去过,哪次不是血肉模糊出来的,这破地方她要能全须全尾地出来,那可真是神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人非死不可,付出多大代价也不足惜。”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显得阴狠无比。

一只雪燕无声息在头顶掠过,胖影影子一扭曲,瞬间消失在眼前,下一秒坐回树枝上,轻盈地甚至没落下一片雪。

他将雪燕死死抓在手里,雪燕的羽毛开始渗血,他眼也不眨直接抓起往嘴里递,大口大口饮血,雪燕彻底咽了气,随后他将翅膀一撕,就开始啃起生肉,身旁的瘦影连连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茹毛饮血,吃相还这么粗鲁,老多,幸好跟你出任务的是我,换成阿离那个暴脾气,估计她早就把你踹下去了。”

胖影老多笑了一声,露出满嘴的牙,上面还沾着血:“吃饱了好干活。”

“诺,给你留了半只。”他将剩下的半只递给瘦影,瘦影连连摆手,咕咕叫的肚子却出卖了他。

“别怪老哥哥没提醒你,要是因为这个暴露了,那可不值当。”

瘦影摸了摸肚皮,撇了那半只雪燕一眼,最终还是没能下得了手,老多嗤笑一声,三两下将那半只雪燕拆吞入腹了。

瘦影仰头观望漆黑的天色:“夜深了,已经起风了。”

他的声音夹杂在风里,悠悠荡着。

“雪天,最适合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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