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最先踏进了隔壁邻居家。
练寒星记得这家,上回刚好撞见妇人杀鸡,结果那只鸡被一些虫怪寄生了,险些没把妇人吓死,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跟在程安后面刚踏步进门就见到妇人捂着肚子蜷在地上,浑身冷汗涔涔,神色痛苦,似乎是摔了一跤。练寒星连忙跑上前去用气一探,才发现她腹中的胎儿气息微弱,她眼神怔愣。
总感觉和上次经过时相比又要弱上一些,但妇人基本很少出门,是什么原因才导致胎儿这么虚弱呢?她不动声色输了点灵气在妇人体内,将她扶起。妇人擦干额上的冷汗小声道谢,示意二人小点声,丈夫在房中休息。
练寒星和程安两两对视一眼,程安甜甜叫道:“八婶,您有碎布吗?姐姐要做神衣,我娘平时太忙,忘了找大家收集了。”
八婶笑了笑:“原来是为了这个啊,你们在这儿等一下,我去房里取出来。”说完就蹑手蹑脚进屋去了,没过一会房内传来打骂声,男人的咒骂声传到门外,练寒星和程安面面相觑,没多久八婶就出来了,小心翼翼关上房门一瘸一拐走了过来,脸上还有两个鲜红的巴掌印。
她装作若无其事将碎布递给练寒星,笑得有些尴尬:“家中琐事多,见笑了。”
练寒星朝八婶俯首作揖道谢,在离开时被八婶叫住,她踌躇了一会,最后问她:“你喜欢这桩婚事吗?”
练寒星似有所觉,佯作不解:“八婶喜欢腹中的孩儿吗?”
八婶神色复杂望着练寒星,像是只受伤的雪燕蜷着被雨淋湿的翅膀,浑身发抖用湿漉漉的眼望着偌大天地间,不知该去往何处的绝望和挣扎。随后她自嘲般笑了笑,垂眸摸腹:“当然喜欢了。”
“我也喜欢,我非常满意这桩婚事。”练寒星逐字逐句道。
的确,起初对于这个荒唐的消息她是不大能接受的,但半个月下来后她改变了看法。人生自古谁无死?整个村子游荡一圈下来,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是一个也没见到,不知道是被关在家里还是都嫁出去了,大街上基本都是男丁。而三四十岁的阿姨们不是在怀孕就是在怀孕的路上,繁衍来繁衍去人口始终这么多,她不嫁,还会有其他人顶上,那还不如让她把这事一次弄清永除后患呢。
八婶真心道:“喜欢就好,祝你万事顺意。”
练寒星没有回头,她怕她一回头会不忍心,推搡着程安去往下一家了。每一家都随便聊点,等走完大半个村子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程安手中拎着个村民送的布袋子,把碎布都扔进去自觉背在自己身上。练寒星问他:“为何有十八户人家是按年龄排名的,其他几户又不是?这是什么原理?”
程安正学着误入小径的那只大鹅雄赳赳气昂昂走得正欢,闻言也没回头一边嗒嗒嗒一边答了起来:“这十八家的叔叔们是村里的主力,年轻的时候负责在山中守夜,可厉害了。现在年纪大了退休了,让他们的儿子顶上去了。”
程安蹦蹦跳跳回头:“我忘了你不知道这些,”他凑近练寒星就巴巴科普了起来,“正常来说每一届的守夜人都是要在村里重新挑选的,但是村长发现他们的后人天资都还可以,就没换人,所以山里的守夜人还是那一批。”
“想来你也不知道守夜人在我们朱砂村是多么神圣的存在。”
练寒星倏然止步,斜视他一眼,“我知道啊,不就是在山里守夜吗?”程安一噎,想要说细一点仔细想想好像也就那么一回事,顿时不开心了。
练寒星又问:“人选都是村长定下的吗?”
“那当然了,村长可是村里最有威望的人了。”
这样,练寒星摸了摸他的头:“你们在荒庙经历了什么?我过去的时候村口挤满了人。”
话唠爱炫耀的程安很想说,但想起母亲的叮嘱又有些犹豫,转念一想反正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拉着练寒星去往没人的花溪边坐着,左右遥望一眼才放下心来,小小声对练寒星说:“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你千万千万不要跟其他人讲。”
他见练寒星重重点头这才清了清嗓子,得意洋洋说道:“我们本来是去荒庙捉迷藏的,结果不小心走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跟其他人走散了。那里的天是黑的,不过到处都是灯。我就拉着小虎跟铁柱往前跑啊跑,想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然后就在湖边看到了一大片萤火虫!”
“有个很好看的哥哥坐在船上跟我们打招呼,我问哥哥附近有没有适合藏人的地方,哥哥告诉我们湖对面有个灯塔,那里有很多房间,躲在那里绝对不会被人找到,我们就坐了他的船到了对岸,结果你猜怎么着?”
练寒星很配合:“怎么着?”
程安抚掌一拍,兴奋比划:“真的有座灯塔,里里外外都是灯,可好看了!那里面的灯笼比人还要高,还要大,就是上面画的是什么我看不懂。不过我们进去以后发现了有很多奇怪的人追着我们跑。他们是从灯笼里面钻出来的,你一定没见过这种场面,神奇吧?”程安叉腰得意自豪,突然蹲下凑到练寒星面前,满脸刺激:
“这些算什么,最重要的还没到呢。那两个家伙一点胆子都没有,躲在灯笼后面一直抖,要不是我在门口守着保护他们,他们早就被怪人抓走了。那些怪人一直在走廊上面走来走去吓我们,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爹娘来了!我娘穿了一身很漂亮很漂亮的衣服,比大典上的新娘还要好看,变出了一堆像草根一样的网把虎子铁柱抓住,然后抱着我就飞了起来,一眨眼就出来了。”
“我觉得,她比那些守夜人都要厉害,她还跟我说不要跟别人讲,可能是怕那些叔叔不开心吧。要是我,我早就告诉所有人了。”程安说完还不忘提醒练寒星,“我答应了我娘绝对不告诉别人的,你得向我发誓,不跟别人讲,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船上的想必是水妖,从灯笼里面钻出来的是画中妖,至于须网,那就是精怪了。练寒星思忖道:怪不得符明光说她和我有相似的气息,没准我的亲生父母也有一个是植物精,不然哪儿能催化那么多青藤出来?
“天色不早了,我们得去老高那儿了,”她对程安承诺,“放心,我这个人很守信用的,一定给你保密。”
*
浓云密布,天色灰暗,雾蒙蒙一片,时不时几个响雷落下,雨要落不落的样子,是以大多数村民都不在外面逗留纷纷回了家闭门不出,小径上只余她们二人悠闲走着。
到老高家时刚好一道滚雷擦过屋檐劈下,二人倒是没吓到,院中举着竹蜻蜓乱跑开怀大笑的春兰反而吓坏了,慌忙躲到树下捂着耳朵神色惊恐东看西看,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练寒星走近一点才听清。
“又来,有完没完?”
“别叫了,吵死了!”
又来,有完没完?别叫了,吵死了?这是什么意思?练寒星试探性慢慢走近,想要和她交谈。她猛地起身过来对着练寒星狠狠一推就往猪圈里跑,缩在一角远远看她。练寒星一个趔趄,知道她怕见生人,便停留在原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春兰没有理她,程安拉了拉练寒星的衣角:“喂,小春姐姐这儿不太好,你问这些她不会理你的。”
“你们是因为什么才说她脑子不好的?”练寒星实在是好奇。
程安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大人们都说她脑子不好,幻想自己是公主,指使别人给她做事,还经常对着花花草草跟空气说话,有时候还会拿着刀出来到处跑吓人。”
“所以,老高能接近她,是因为只有老高会听她的话?”程安点点头。
于是练寒星换了个交流方式,颐指气使命令她:“竹蜻蜓还我。”
春兰一脸不可思议,觉得她在无理取闹:“这是我的翅膀。”
翅膀?竹蜻蜓是她的翅膀?练寒星环顾院落,院中花花草草颇多,到处都是农具,她问程安:“这些花都是老高种的吗?”程安说:“对啊,高叔叔很喜欢花花草草,在山上看到喜欢的都会挖回来种在院子里。”
练寒星思维如闪电般迅捷,一瞬间将所有话都串联起来。响雷劈下的同时她躲到树下,然后说了一句:又来,有完没完?她是不是觉得雷在追着她跑,所以才会害怕?
那么发散一下思维,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个雷吓到了院子里的花草农具,都在说话或者大叫?所以春兰才会说‘别叫了,吵死了’。至于躲猪圈里,会不会是因为整个家里只有猪圈里是最干净的,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她觉得那里清净?
如果是这样的话,拿刀吓人也许只是单纯的害怕身边的东西伤害自己,所以在自保,只是在别人眼中觉得吓人。
但跑熊洞里是因为什么?
她正陷入沉思,就听到春兰在那儿嘟囔:“你也好吵。”
我也好吵?她指着自己,是说我吗?春兰点头,这句话犹如一道闪电劈过练寒星的脑海。一瞬间,她福至心灵,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
春兰,可以听到世间万物的心声。
说不定她真的是公主。
练寒星回想自己两次见到她,两次都在‘发病期’,但她的头发一点没乱,衣裳也穿得整整齐齐。她缓慢走进猪圈蹲在春兰身前,在程安看不到的地方伸出右手:“公主殿下,我有个礼物想送给您。”
一簇小小的烟花在食指指尖绽放,春兰睁大眼睛,抓住练寒星的右手,她的瞳孔倒映出烟花的影子,神情怔怔,似在怀念什么。
练寒星轻声问她:“不知殿下尊姓大名?”
春兰望着熄灭的烟火,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才回她:“闻春兰。”
殿下那天为何要上山呢?您看到了什么?抑或是察觉到了什么?练寒星在心里问她,闻春兰却没有回她,靠在墙上阖目。
“最后一个问题,老高在吗?”练寒星出声,但她迟迟没有得到答案,她笑了笑。
有的时候,没有答案往往就是最大的答案。
“您好好休息。”练寒星站了起来,离开猪圈往外走去,见到院中种的花草忽地停下,她转身,神色温柔:“殿下,向您借点东西,您不会介意吧?”
半刻钟后,练寒星捧着一束花,心满意足离开,徒留呆滞的程安和闻春兰。
程安后知后觉,赶忙跟上,一路小跑才追上她:“还没有拿到碎布呢,你怎么就出来了?”
“还有,你采花做什么?”
“不必拿了,我去一趟夏婆婆家,你先回去吧。”
欸?程安兀地停下:“可是不是还有十几户人家没去吗?”
练寒星回头,向他招手要他过来,程安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刚靠近练寒星一个巴掌就甩他后脑勺:“要下雨了,你想变成落汤鸡吗?”
程安一脸委屈:“那我也要去婆婆家!”
“不行。”
今天的内容主要是对之前埋下的线找到的部分谜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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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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