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源头，是一个深潭。

水从高山上倾泻而下，在山谷汇聚，形成深潭，这条小溪只是其中一条支流而已。

练寒星踏在水丝上，俯视着水底。

流水潺潺，清澈见底，源头也只是一小汩流水而已，岸边无数巨石伫立各处。但见水精隐匿水中，无色无味，就像一块透明的果冻，难以窥见其貌。

“这里，就是源头了。”

“也就是，你的命脉。”练寒星轻声说道。

水精无头无尾，身长一百多丈，那不就跟这溪流差不多长？既是水精，说明它本身极度依赖水。

不能杀，也不能伤它，可平白无故被它所伤，练寒星着实不忿，总该给它点教训。

那么，切断这水源它会怎样？

她举刀狞笑着就要下手，水精在水中疯狂翻滚，咆哮，练寒星置之不理，只是问它：“你为何针对我？”

水精并不承认：“我没有！”

“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不是我！”

很好，死不承认。练寒星收了刀，继而把目光投向潭边的几块巨石上，三两步走过去两手抓起巨石就堵住了那一汩流水。

失去水源，水精更加抓狂，像一条水蛇一般昂起“头”对着练寒星，仿佛下一秒就要攻向她。半空中，透明果冻状的方形物体顶上撑着一片落叶正死死盯着她。

如果没有那片落叶，普通人根本就不知道这儿还有只妖怪。

练寒星没有再取出刀，她站在巨石上对着水精说：“头次落水时你并未伤我，我也不曾在水底见到过你的踪影，说明你可以隐匿自身，且并不好战。放心，我不伤你，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取水丝的？”

这个问题让水丝沉默了好长时间，久到练寒星几乎要失去耐心时，它终于嗫嚅着，吐出了几个数字。

而这一次，换成练寒星沉默了。

良久，她才将巨石挪开，往回走去。

*

直到天光大亮，三人才在小径上望见练寒星的影子。

湿透的衣物已经被她烤干，除去脸上和脖颈上被勒出的伤之外，也瞧不出什么异常。她好像在想什么，目光深沉，神思涣散，符明光叫了几下才回过神来，练寒星勉强一笑：“怎么了？”

符明光瞧着她的状态，实在有些忧心：“你还好吗？”

练寒星很快恢复精神，若无其事对着她说：“没事，我们抓紧时间去找结界吧。”

“可你的伤……”

“不用管它。”

“也不等大熊了吗？”小红问练寒星。

“不等了，先走吧。”

时间有限，实在没有那么多精力可以耗费在大熊身上，何况她们身上还有一点火鸟肉，想找它算账，用火鸟钓就行了。

现在更重要的是结界，不能再等了，先闯再说。

“小红，还有哪些地方是我们没去过的？”练寒星问她。

小红回她：“你没去过的地方多了去了，灵墟可大得很呢。”

练寒星简明扼要：“那你告诉我，有没有离朱砂村不远，他们又比较重视的地方？”

“你要这么排除的话，那就只有神庙了。”

不，不会在神庙里的。

练寒星思忖着，跨过一汪小水坑，站在一块大石上往下眺望，下方景色一览无余。

她眯着眼睛，心里却在想：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她阖目，这些天发生的事在她脑海中一一闪现……

想起来了！

血萤！

还有……昨天那个死在火鸟下的人。

练寒星先和血萤连上，血萤将这两天的收获传递给她：赵云蜺自那晚的打斗后就没了居住地，谎称是一个响雷把家给劈没了，但其他村民家里他不好长住，于是干脆回了神庙守着。天亮就下来朱砂村乱逛，天黑就回神庙，居然便宜了他，几天下来伤已经好了大半了。

对了，他那只猫始终没有找到，他看起来很着急，但找起来又不是特别上心，是以直到今日还没见着。

剩下的，就是君影二人发现药瓶不对劲后跟赵云蜺打了一架，回去之后识破她的伪装，这两天也一直躲在密室里面做研究，赵云蜺没事就在院里倒腾，好像是在炼器？

估计这是琢磨着对付自己呢，等回村了少不了一场架要打，练寒星想道。

思及到此，她注视前方叫道：“符明光。”

符明光明显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怎么了？”

练寒星已经恢复从容，眼角噙着若隐若现的笑意：“你说，老高到底死没死？”

“不知道。”符明光轻轻摇头。

小红却很诧异，下意识问她们：“老高不是被扔在万窟林吗？你们为什么这么问？”

“嗯？”其余三人嗖嗖望向小红，都有些难以置信：“万窟林？”

“那不是乱葬岗吗？他死了？”练寒星皱起了眉。

“没死，快死了，本来应该在神庙好好养伤的，毕竟除了神庙他也无处可去了。可他毕竟是外姓人，神庙不容外人擅闯，加上他伤势太重，赵云蜺无力回天，就被送到万窟林了。”小红耸肩，表情无辜说道。

“难怪。”练寒星从大石上一跃而下，往尽头走去，符明光下意识跟上。

三人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小红却一头雾水，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也跟了上去：“难怪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只有夏满堂停留在原地，疑惑地望着三人：“她——识路吗？”

好像除了跟上也没别的选择了，她摇摇头，无奈跟了上去。

练寒星边走边说：“难怪老高会被火鸟伤了。”

“啊？火鸟喙上的血是老高的？”小红愣了，直接呆滞在原地：“可是，育遗谷这么远的地方，他伤这么重，是怎么跑过去的？”

“谁知道呢？”练寒星回过身，一边倒着走一边朝她又是耸肩又是摇头，神情搞怪，被夏满堂敲了一头，赶紧转过身去老老实实走路，不敢装酷了。

小红还在推理：“不可能是他走过去的，更不可能是火鸟过来这边，那他怎么到那里的？”

等她自言自语半天，几人已经走远了，她后知后觉赶忙追了上去：“欸！你们倒是等等我啊！”

*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也不枉费百晓生这个名字。”练寒星摸了摸小红的头。

小红沾沾自喜：“那可不，我是谁呀，还能有我不知道的事？”

练寒星笑眯眯问她：“那我问你，忘川水是什么？”

小红觑她一眼：“你套我话呢。”

“知道就好。”

这一路上，通过小红练寒星才得知，所谓的忘川水不过是一种被特调过的药水，能够腐蚀尸骨，忘却前尘往事，故名忘川。

人死灵散，化为清气，执念深重者身死灵魂久久不散，便是盈女。盈女修魂，即使毁尸灭迹也依然能幻化出新的躯体附灵，或了却往事放下执念散灵，或被怨气支配直接被御灵师净化。

只是朱砂村却不曾想到此举直接激发了盈女心底的怨气，进而导致无论她们的尸骨被腐蚀过多少次，都会重新凝聚躯体，直到找到真相为止。可她们却早已忘记自己为何会被困于此，于是年年月月在忘川中不断轮回，时间越久，怨气愈发深重，这才走到这不死不休的地步。

事到如今，失去一切记忆的盈女只会平等地憎恶每一个人类，恶之欲其死，至死方休。

而与此同时，练寒星也得知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灵墟从不缺修炼千年的妖。

在过去，凡有生灵修炼五百年便可化为人形，若是修炼千年并从不为恶，便足矣得道成仙。

人类是万物之灵，过去的人类在整个大陆曾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妖类也曾以能化为人形为傲。可在如今这灵气末法时代，千年道行却也仅仅只能修成人形罢了。外界多动荡，比起四处闯荡，生灵们更愿意安之一隅，平稳度日，做快活一时的妖。

譬如水精，譬如龙潭的大鱼，譬如……小红。

说到这儿，练寒星都有些不可置信：“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方才说，你也修炼千年了？”

小红回她：“怎么，不行吗？！”

练寒星围着她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抱歉，实在是看不出来，要不你再说具体点儿？”

小红叉着腰：“在灵墟的灵脉还没透支前，我就生灵了，没想到吧？”

“俗话说得好，物老成精，我一个小灯笼精能修上千年有什么好奇怪的，照明够亮不就行了？”

也是。

不对！

练寒星肃穆道：“你说灵脉还没透支前你就生灵了？也就是说，你聚灵的时间和初代神庙创建起来的时间是差不多的，你是在神庙搬迁到山腰后才化成人形离开的？”

“水精告诉我，他们是六百年前才来林中取的水丝，那时候它还很弱，不敌他人，这才让他们得手。”

“你知道神庙的一切，你是神庙檐下丢失的那盏宫灯，是也不是？”练寒星虽然说的是问句，却言之凿凿，已然知道答案。

“这也能猜中，这也忒没意思了。”小红嘟囔道。

练寒星将要出口的话和脚步声戛然而止，她展臂拦住大家：“等等！”

小红走在最末，一脸的不明所以：“又怎么了？”

练寒星非常严肃，一本正经地说：“前面没路了。”

她转过身去，若无其事往回走去：“是悬崖，我们改道吧。”

身旁夏满堂的白眼和小红的鄙视她尽力忽略，唇角一勾：“不过，我想我应该已经知道结界在哪儿了。”

“小红，带我去万窟林。”

昨天忘记更新了 等我想起来已经是凌晨了555555555555日更就这么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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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水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