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到底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教我这么多东西？

这个问题，景媛还在钟山的时候，曾挑月色温柔、烛火朦胧、气氛正好的一天，专门问过云楚。

当时，她侧躺在小榻上，捧着巨厚一本的《常见毒物分析与配比》，期待地看向正在给自己准备夜宵的人。

闻言，云楚在她面前的案几上放下刚盛出来的酒酿小汤圆，满眼真诚地看向景媛，然后说出那五个字——

我怕你死了。

以为会听到什么感天动地回答的景媛：……

当场，她就翻身而起，把书往眼前人身上一摔，扑过去掐他的脖子：“我死不死不知道，反正今天，你是死定了——”

往事不堪回首，但景媛很大度。

她表示，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只要云楚继续做好一个合格的前男友，不在她面前诈尸，就一切都好说。

放弃回忆，景媛快速研究完剩下的芯片内容。

“一个有趣的发现，”她皱眉，“从目前统计来看，梦想之地发的邀请函，不会给同一个人。”

而且这片异常区吸纳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一份邀请函带了两三个人进去的情况。

它就像一张不断扩张的大网，不断收集新的参与者，想要网罗所有人。

看到这里，景媛直接打电话给灵管局资料部：“帮我转接资料六组成员甜甜，职员编号是FA-22908776531。”

“收到，已为您转接，请保持通讯顺畅。”

“喂，您好，资料六组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甜甜，是我，景媛。你现在帮我查一下梦想之地的卫星监测图，能量波动和扩散范围都需要，动态连续的最好，找到后发我。”

“好的，数据处理中，预计完成时间，两分钟。”

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甜甜在电脑上调出梦想之地的监控实图和数据波动。

她观察比对着，向景媛汇报：“根据监测数据，这片异常区是在一个月前发育的，但当时能量波动尚且微弱，只算是异常现象。

“后以十天为周期，经历第一个十天，拓展成区；第二个十天，有人进入，根据所见称其为梦想的乐园。

“在第三个十天中，异常区的影响扩大，众多人蜂拥而来，它也被正式命名为——梦想之地。

“结合过往类型的区域属性分析，梦想之地的能力虽显奇异，但能量波动和扩张速度都在正常阈值内。

“所以，灵管局按照异常区管理规则，只是以监控探测为主，并未过度干预。”

听过甜甜的汇报，景媛并未放下心里，相反，她的表情更凝重了。

“进入的人太多，迟早会出事。甜甜你去找蓝玉，让他搞三张邀请函过来，我这边准备准备，明天就出发。”

甜甜察觉她的紧迫，立刻起身朝部长办公室赶。

听完一切的蓝玉：“嗯？三张邀请函？景媛你怎么不去抢！”

蓝玉不信她不知道一张邀请函现在被炒到了什么价，他就一公务员，上哪去给她搞邀请函，还一下要三张？

荣婷婷也是知道梦想之地邀请函情况的，她推了推景媛的手臂，轻声表示。

“算了吧景媛姐，你们是因为我和月湖才去的，邀请函的事情，我来……”

闻言，景媛表情奇怪地看她，“婷婷，你是不是傻，不知道一张邀请函多贵吗？”

荣婷婷“啊”了一声，“那什么，我觉得还好吧，挺划算的呀……”

最贵的一张不才三百多万，之前帮那群小姐的宴会定个高级点的蛋糕都有这个价了，换成去梦想之地还能玩好几天呢，很不错啊。

“不行，”景媛否决，“有这钱不如去吃顿好的，荣家有钱也不能乱花。”

能省则省，可以用其他方式解决的问题，当然不选择当冤大头。

电话那头听了个完全的蓝玉：“……所以，就得着我一个坑？”

景媛也送蓝玉一句：“不是，你也傻？资料部办公室坐得久，忘记执行部是干什么的了？”

“他们在调查或者抓人过程中，肯定有收缴下来的违规邀请函，你帮我填个表，去申请过来用一下不就完了？”

蓝玉言语幽幽，“哇，我之前竟然不知道，执行部原来是你家开的啊？”

景媛根本没在怕，接着说：“你交表的时候，记得告诉他们——我会在梦想之地找个安全的地方，打个空间标记。

“以后，他们有需要的话，自己再找空间系异能者传送就行。

三份一次性的临时邀请函，换一个长久有效的空间坐标，这种交易，执行部不会拒绝吧？”

蓝玉眼睛一亮，“听起来，真的可行哎。”

不过……

“什么申请表还得我亲自去填，你人呢？景媛你不知道我有多忙吗？”

景媛恨铁不成钢，“我就说不能在灵管局待太久，好好的人都死板了，变通一下不行吗？我这边要三张邀请函，你就只谈三张？”

智商呢？口才呢？野心呢？多的她都不打算找他要了，蓝玉自己争气点好吗？

就算被要来的邀请函肯定被打了监测标记，他拿去给资料部的人当奖励，让他们去梦想之地增加实战经验、丰富履历不好吗？

“而且，”景媛叹了口气，“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明天就工作日了，我得找老板请假啊。”

“还不知道请一天够不够，不够的话，只能在三界大头条挂个委托，招个能变化样貌的人去帮我代两天班了。”

想到这里，景媛就惆怅不已——

什么世道啊，还要自己额外花钱请人给公司挣钱，有没有天理王法啦？

天理王法什么样不清楚，但或许，打工人的悲伤总是千篇一律。

此刻，同样为请假这事发愁的，还有个淋着雨回家的倒霉蛋。

倒霉蛋云楚在书房打电话，蹙眉质疑那边人提出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我这个请假申请肯定不会给过？为什么？”

且不提他们队刚破完一个案子还没接到新的，单他自己攒的假期都有三五天，这才请一天假，为什么会不给批？

袁元昭觉得季玲优没安好心，晚上特地打去电话关心他楚哥，结果听说人在写假条。

本来没什么，但当他多嘴问一句怎么请假之后，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他只能给云楚解释：“不是假期时长的问题，是理由，请假理由啊。你怎么能直接写去找人，这将公安的面子置于何地？”

“你是想告诉领导，啊，我有个堂弟失踪了，他妈不放心我们警局，想让我亲自去找？”

“这假条能被批准才怪！说实话，楚哥你告诉我，之前一直不休假，是不是因为写的申请都没被通过哈哈哈哈。”

比起在年终汇报时，那什么“势必打击邪恶、将所有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之类一板一眼、官方至极的话语，请不到假的这种理由，才更贴近现实好吧。

云楚自然不知道袁元昭在想什么，其实关于假期，他的理念很朴素——

反正请假后也不知道干什么，还不如不请，好歹能让有需要的同事去休息。

所以，他只是问：“那我应该怎么写？”

难道遇见云楚有事请教自己，袁元昭兴奋给他支招。

“这种情况，就好像大学开学机票太贵，你不得不推迟到校时写给辅导员的申请，真正原因被知道了是能理解，但给上面的理由说不过去。”

“所以，你得真情实意，且带有不可抗力。”

云楚呵了一声，“那依你所见，哪种理由，可以具备以上特征呢？”

袁元昭思索片刻，提议道：“你堂弟死了？”

云楚：“……什么馊主意，季玲优就那一个儿子，她要是知道我把林洛写死了，估计得冲过来和我同归于尽。”

袁元昭觉得不可能，这简直是危言耸听，“怎么个同归于尽法，她还能扑过去掐你脖子啊？”

那不得在半路就被踹飞，然后抓起来铐上手铐？

云楚刚想提醒袁元昭正经点，但一张嘴，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嗯？楚哥？怎么了，有谁念叨你？”

袁元昭惊恐，他就随口一说，不会真的有人想掐死云楚吧？

“没事，”云楚揉了揉鼻子，“可能是回来的路上淋了点雨。”

“淋雨？你生病了？”

云楚果断否认：“不可能，我身体好着呢。”

他可是十分钟前才做完二百个交替抬肘俯卧撑。

“不，”袁元昭兴奋道，“你生病了，真情实意、不可抗力。”

还是因为加了会儿班，导致延迟回家，路上淋雨才病的，多么感天动地。

云楚犹豫，“就一个喷嚏……”

袁元昭不可思议，“天，楚哥，一年365天你都差不多360天待在警局，病来如山倒啊，这个喷嚏，就是身体给你发出的预警。”

接着，袁元昭看了眼时间，最后表示态度。

“就这样吧，能说的我都说了，散了啊，好不容易下班没又被通知抓回去，我要继续享受我的夜晚了。”

袁元昭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徒留云楚在电脑前坐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在申请表的类型那一栏选填了“病假”。

交完请假申请是第一步，明天季家的发布会他其实早就知道，毕竟，为介绍推出所谓的几个新产品，鹏新科技已造势良久。

作为有姻亲关系的林家，自然是要派人去捧场的，就是不清楚，去的是大哥还是父亲。

云楚在心里叹了口气，无论是谁都行吧，只要把药送过去就好。

反正利益考虑，这款药季家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在国内上市，希望，能借此瞒住母亲让她收下吧。

整理完需要的信息，看了眼腕上的表，云楚知道自己必须要去休息，洗漱、上床、关灯。

入眠——不，他睡得并不安稳。

又是不期而至的梦境，不熟悉的场景，却有着熟悉的人影。

红裙活泼的少女蹦跳着走在前，白袍清俊的男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后。

一个欢快，一个沉稳，脚步起伏，山谷里响着布谷鸟灵脆的啼声，舒缓，从容，悠远得像一个神话的开头。

不知是不是想起什么开心事，前方的姑娘小跑着回首，和风依托放肆喊话。

“但得阿楚与游，三伏似清秋！”

少女裙摆飞扬，声音明媚清亮，连阳光听了都要惭而避让。

笑声穿枝拂花，花瓣儿像是也被这欢悦感染，跟着乐得簌簌伏下身来，嬉闹开怀。

幽谷传响，不知是哪里荡开了悠远自在的山歌，别处还有牧笛隐隐出没，时而低沉时而高畅。

前者呼，后者应，再伴着莺语轻啭、鹂声呢喃，又有叶片摇晃着摩擦，溪流奔走着向下，竟演绎出一场无比灵动的合奏来，真是山水人间、活色生香。

不远处，喊完话的少女似乎带了点不好意思，俏生生地站在原地，只一双大大的杏眼含着笑意投向他，看不清面容，但仍美得如同一幅画。

后方被唤作“阿楚”的男子也忍不住心软，张开双臂向她迎去，果然，少女欢笑着扑过来，被他接了个满怀。

而后，怀中之人揽着他的胳膊，踮脚仰头，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云楚没听清。

因为，在她抬首的一刹那，梦境开始破裂，如花笑颜粉碎。

连带着她整个人一起消退，只余下鬓边刚被簪上的小雏菊跌落至他身上。

柔白细腻的花瓣散开，掠过他的心口，就如同一滴眼泪，如同一个姑娘曾趴在上面哀哀地哭，泪水滚烫、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