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度仰头，正瞧见贺金吾的眼睛，笑着赔礼：“抱歉，抱歉，不小心才撞着你的。”

他欲直起身，从贺金吾怀里逃开，不料贺金吾勾着他颈子的手臂一紧，将谢玄度牢牢按回怀里：“撞了我，就要赔钱。”

贺金吾摸到谢玄度腰间乱挠，同他似少时一般玩闹：“赔不赔？！”

谢玄度最消受不起这招，痒得乱挣一通，哈哈笑到眼泪都快下来了：“别别别，你大爷的！臭猫！什么岁数了，还玩这套！”

贺金吾一样笑得开心。

绿绮喜看这出热闹，不住地拍手称快：“好，多教训教训这个小混蛋！”

张人凤神色陡然间不悦，一把将谢玄度从贺金吾怀里扯了回来。

贺金吾手上一空，眼见谢玄度那厮又一头撞进张人凤怀中。

下一刻，充满冰冷与敌意的目光直直地投向贺金吾，张人凤表面上不动声色，只道：“他喝醉了，别计较。”

求情的话经张人凤的口说出来，仿佛他跟谢玄度才是最亲密的，贺金吾却像个外人了。

贺金吾悻然一笑，道：“张境主说笑了，我与明郎是自小的情分，怎么会跟他计较这种小事？”

他将“自小的情分”几个字咬得极重。

谢玄度醉劲儿上来，对张、贺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浑然不知。

这会子靠在张人凤怀里，闻见他身上的香味，谢玄度心中好不欢喜，自觉有了倚仗，就同贺金吾炫耀：“我也撞了人家张大境主，怎么不见他同我计较？哪个能像你这样小气，撞一下就要讹一顿？”

贺金吾看他心安理得倚着张人凤，浑然没了正形，咬牙道：“讹的就是你！”

全程看热闹的绿绮嗅到了一丝丝火药味，她看出不寻常来，眼珠在张人凤与贺金吾之间骨碌碌地转，暗道：“这两人与谢玄度情意不一般，想不到这姓谢的臭小子性格如此讨厌，竟还有那么一两个人爱护他爱护得这样紧……”

谢玄度还未尽兴，嚷嚷着：“喝酒，喝酒！再给我来一坛醉蓬莱！”

有张人凤陪着，谢玄度总有说不尽的逍遥自在，喝起酒来十分爽快。

夜渐深，临近子时，铁书铜琴楼外下起了潇潇夜雨。

红泥小火炉上还温着酒，绿绮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贺金吾也伏倒在桌上小憩。

谢玄度醉笑着看向他们两个，说：“早就说了，我的酒量跟我的剑法一样好，你们都……都不行……”

他握着酒壶起身，站也站不稳，一个趔趄，竟要扑地跌倒。

张人凤见势，立时接住了他。

谢玄度只觉自己撞上了满怀的春风，抬头瞧见是张人凤，一双凤目形美如神，风华无双，忍不住调侃道：“张大境主如此美色，怎么比我壶里的酒还要醉人？”

酒的热意全窝在谢玄度的心腔里，隐隐在烧。

思及两人连日来的风流快活，谢玄度一时情动，凑近张人凤的胸襟，故意嗅了一嗅：“香。”

张人凤见他越发口无遮拦，淡淡地说：“少发酒疯。”

他扶着谢玄度去楼台上吹风，夜里细雨潇潇，冷风扑袖。

谢玄度已然清醒不少，可他执意将半边身子都赖在张人凤的怀里，张人凤一向惯着他胡来，便没有推开他。

四下无人时，谢玄度举止更加肆无忌惮，混着酒热的唇落在了张人凤耳下，叹道：“张人凤，你说我怎么就着了你的道呢？”

谢玄度曾经戏言，他未来的意中人定然是“人中龙凤，举世无双”，上天待他不薄，竟真的送给他这么一个神仙人物。

张人凤误会了这句话，按住谢玄度的后腰，语气中充满隐而不发的危险：“后悔了？”

“我干么后悔！张大境主一身的好处全教我这个半人半邪的杂毛小子占尽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倒怕你后悔。”谢玄度自嘲道。

张人凤认真地回答他：“为你，我万死无悔。”

得他这一句，谢玄度更不知如何是好了：“可你倒足了大霉，赶上我正落魄的时候，如果我还是以前的……算了，不提以前，总之，我那样害过你，现在又给不了你最好。”

他为从前的事耿耿于怀，越喜欢张人凤，对这个人就越是愧疚，谢玄度趁着醉意，更加肆意地跟他卖乖：“真对不住啊。”

嘴上说着对不住，实则是在盼着张人凤不嫌弃。

“谢玄度，你就是世间最好，除你之外，我已别无他求。”

张人凤语气平淡，却大有于无声处听惊雷之感，竟比任何花言巧语都要动人。

谢玄度本就称不上什么清心寡欲，这厢给张人凤两句话撩拨得心弦乱颤，也顾不得此地是否还有别人，直接凑近了去，吻住他雪冷的唇。

纠缠到二人的气息滚烫，张人凤反客为主，将谢玄度按在楼台的阑干上，捧住他的脸，吻得更加深沉、更加痴狂。

明明谢玄度就在他眼前，在他身边，这一吻又似在诉说着无限相思。

斜斜细雨落在二人身上，都冷不了此刻的情热。

张人凤往下去亲吻谢玄度的颈线。

谢玄度轻轻仰起头，又在张人凤的发丝间胡乱亲上一通，笑道：“我以前第一爱剑，遇着你以后，剑都要排第二了。”

谢玄度想要一个人开心，自是什么漂亮话都会说，什么都能说得出口。

张人凤心也乱了，凑在他颈间嗅吻:“明郎……”

正当他想将谢玄度抱回房间时，远处传来“叮”的一声铜铃清响，举目一瞧，夜雨长街的尽头浮现出一粒绿荧荧的火珠。

随着铜铃声越来越近，那火珠也越来越大，变成了一团，在白纸灯笼里燃烧着，风吹不灭，雨也浇不熄。

来者是个白狐脸儿，人身，作侍女打扮，一手提着灯笼，一手里摇动着摄魂铃，身后引着一具僵尸，一同行走在长街上。

一狐一尸，诡异非常，正朝着铁书铜琴楼的方向走来。

张人凤立即警觉，上前半步，将谢玄度揽在身后，冷冷地盯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谢玄度望见那两个鬼东西，酒也醒了大半。

不多时，忽然听得绿绮在喊：“谢玄度，你要的证人来啦！”

谢玄度醒了醒神，好不舍得方才与张人凤的亲昵，奈何眼下还有正事，只得先压下一身欲.火，对张人凤说：“我们下去瞧瞧。”

张人凤说：“好。”

回到雅间，绿绮已经跑出去了，贺金吾还醉着，他听见外头的动静，勉强醒转过来，正扶着发疼的额头，与睡意做斗争。

谢玄度按住他的肩膀：“琉璃猫，你睡你的，不是什么要紧事。”

贺金吾摇摇头，撑着桌子站起来，说：“别，我同你一起去瞧瞧。”

谢玄度笑了笑：“何必劳师动众的？这可没钱赚。”

“你怎么知道没有？赚钱的门路到处都是，就看有没有一双慧眼。”贺金吾打量了谢玄度一眼，含混不清地说道，“唔，你这种蠢材，肯定是没有了……”

“你这人少损我一句能怎的？”谢玄度伸手扶了他一把，“自己站稳。”

也就扶了这一下，谢玄度的目光就落到张人凤身上，说：“我还没看出来者是什么门路，小心一些。”

张人凤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出铁书铜琴楼的门，绿绮负手俏立，与那狐脸儿侍女交代了两句话，就说：“去罢！”

那狐脸儿侍女登时化作一条雪白幼狐，四爪狂奔，转眼就消失在茫茫雨幕当中。

原来这狐脸儿侍女乃是绿绮的徒子徒孙，受她之命，不远万里，将这具僵尸从龙岗镇引到清都来。

绿绮转身，瞧见一并走出来的谢玄度和张人凤，笑道：“不妨猜猜他是谁，他生前好像与你们有过一面之缘。”

这具僵尸身材高壮，是个青年男人，脸色青白，嘴唇淡紫，已经死去多时。

他额头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正巧遮住了脸，谢玄度一时没看清这僵尸到底长什么样。

绿绮摘掉右手上的黑纱手套，露出满手上密密麻麻的咒文，双手结印，施展点尸成傀之术。

黄色符纸一揭，那僵尸瞬间睁开双眼，没有眼白，只有黑漆漆的眼瞳，诡异可怖极了。

尽管这僵尸的相貌堪称狰狞，谢玄度却一眼认出了这人，竟然就是龙岗镇那家小客栈里的罗掌柜的儿子！

谢玄度一惊：“罗东？！”

有时间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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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红袖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