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岚君捧住沐猴儿的脸，教他别哭，将事情慢慢道来。

沐猴儿哽咽着，细说起楚、李两家共审谢玄度那日发生的事。

先前为着与李湘神成亲，楚岚君跟谢玄度往来密切。

李肃林来到丹丘楚家以后，便在楚白虹面前狠狠告了楚岚君一状，只不过他将话说得太好，一开始连沐猴儿都差点以为这是个好人。

他奉茶时，听着这位清俊儒雅的李七公子一脸担忧说道：“现在人人都说，谢玄度将折梅宗上下杀了个干净，随后就逃到了丹丘仙府，是岚君小姐收留了他。

我一听这话，就知道此间定然有大大的误会。岚君小姐貌美心慈，善名远扬，哪怕来求医问药的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她也能本着一腔仁心，悉心救治，这等侠义，晚辈也好生敬仰。

想来她肯收留谢玄度，定然是受了那厮的迷惑。谢玄度在中原作恶多端，杀人如麻，晚辈唯恐岚君小姐被他累及了名声，这才私自求见白虹仙尊，想请仙尊好生劝导，令岚君小姐早日迷途知返。”

沐猴儿只觉得这公子言辞恳切，一字一句无不是在为楚岚君着想，心里头忽然对李肃林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又对那个叫什么谢什么度的一通腹诽，怨怪这人自己作恶还不够，又来连累岚君姐姐。

楚白虹却微微一笑：“岚君有没有窝藏那个姓谢的孽障还未可知，你不过道听途说，就来教本尊怎样约束女儿，如此没大没小，李家就是这样教养你的么？”

这话说得难听，几乎不留情面。

李肃林脸色一僵，忙低头赔罪：“晚辈万万不敢！我只是不忍听旁人损毁岚君小姐的名声，这才……”

还未说完，楚白虹冷冷地打断道：“你既不忍，谁敢多嘴多舌，你就该割了谁的舌头，怎么反过来对着楚家指指点点？”

李肃林一时张口结舌：“晚辈绝无此意。”

“谅你也不敢。”楚白虹哼了一声，未拿正眼瞧他，“知道你就是个听话办事的，本尊不为难你，李无执派你来到底想做什么？不妨直说，拐弯抹角的，本尊不爱听这一堆虚言。”

沐猴儿暗自想道：“李无执便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家家主么？原来这位李七公子是替李家办事，来找岚君姐姐兴师问罪的？！呸呸呸，亏我还当他是什么好人，以为他真在担心岚君姐姐！”

那厢李肃林低下头颅，敬道：“家主希望岚君小姐能交出谢玄度，再由仙尊亲自出面，与晚辈一同查明折梅宗一案。”

楚白虹不以为然：“我楚家有训，‘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谢玄度跟折梅宗的事，本尊不清楚，不了解，更不想参与过问。”

“白虹仙尊不想理会这些俗务，可丹丘楚氏在江湖德高望重，我们五大仙府又同气连枝，仙尊如何能置身事外？”

楚白虹沉默片刻，终于松口道：“当年五大仙府在抱风山定下共进共退的盟约，既然谢玄度逃到了丹丘，楚家也不好不管。”

李肃林笑道：“正是如此了。”

楚白虹再道：“不过楚家只在旁做个见证，至于怎么问罪，怎么擒拿，那就是你们李家的事了。”

李肃林哪里敢讨价还价，应声道：“是。”

言罢，楚白虹闭上眼，不再理会此人。

李肃林受这样的冷落，默了默声，也不敢多言，只躬身退下。

他走后，沐猴儿凑到楚白虹身边，问：“师父，这位李公子是坏人么？”

楚白虹傲然道：“两面三刀，虚伪得紧，李家当真无人了，派这样的货色出来做事。”

沐猴儿再问：“他难道比那位谢什么的半邪还要坏？”

“谢玄度？那个小孽障行事荒诞了些，可至少光明磊落，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谢玄度在楚家名下的九鼎书院上过学，楚白虹算他名义上的师父，从前这小子在书院出尽风头，是以楚白虹清楚谢玄度的禀性。

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孩子，却是个半邪。

沐猴儿连忙问道：“师父觉得谢玄度是好人，那我们就要帮他这一边，对不对！”

楚白虹听沐猴儿言语天真，摇头笑道：“不，我们谁也不帮。”

沐猴儿不懂了：“为什么？师父不是教我，咱们要帮助好人、教训恶人么？”

楚白虹道：“你还没长大，不清楚这世上很多事、很多人并非一句好坏、黑白、正邪就能划分开的。”

沐猴儿懵懵懂懂，还不知这句话的意思，又问道：“那、那湘神哥哥现在是好人还是坏人？师父愿意让他娶岚君姐姐么？”

提起李湘神，楚白虹就一脸不悦：“我不愿意又如何，你姐姐不听我的！”

沐猴儿道：“但师父也没有跟姐姐发脾气，可见湘神哥哥就是好人了。”

“他对你姐姐好，就是好人，对她不好，就是坏人。”楚白虹抚着沐猴儿的头顶，道，“沐猴儿，你记住，李湘神要是变坏了，连你也不能饶了他。”

沐猴儿重重点头，保证道：“谁对岚君姐姐不好，就是对沐猴儿不好，对沐猴儿不好，沐猴儿就打他！”

楚白虹哈哈大笑道：“不错！”

其时已近午时，楚白虹命沐猴儿去厨房，吩咐他们去做一些楚岚君和李湘神爱吃的饭菜，晚上一同用膳。

沐猴儿领命。

一出门，沐猴儿见那位李七公子静立于园门之下，竟然还没有走远。

李肃林脸色灰败难堪，似乎听到了楚白虹那一番对他的贬低之言。

沐猴儿一时不安，正想说点什么，李肃林却对他轻轻一笑，点头拘礼，转身便走了。

沐猴儿疑惑道：“这里又没有别人，李七公子对我这个小小弟子都好生尊敬，性情如此温和有礼，怎么师父却讲他是个伪君子？”

沐猴儿又立刻摇摇头：“师父看人的目光最准，他说这人不好，那肯定是大大的不好！”

不再多想，沐猴儿去后厨传达了楚白虹的命令，又在厨房等了一个时辰，待那一盘荷花酥出了炉，端去给师父吃。

“师父一个，我一个。”沐猴儿一边走，一边数着盘中荷花酥，道，“岚君姐姐一个，我又一个；文君哥哥一个，再给我一个！这样沐猴儿就吃饱啦！”

等分好荷花酥，他已经回到了翠幕园。

刚进园子，沐猴儿就听到一声茶盏碎裂的惊响，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是楚白虹的怒吼：“放肆！家主之位要传给谁，这是我们楚家的事，无须旁人插手！”

沐猴儿很少见楚白虹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不敢进去，只悄悄走到窗下，往里头探望。

还不等他看见房中人是谁，就听到李肃林的声音。

“白虹仙尊，何必动那么大的肝火？我不过是替大公子鸣不平罢了，楚文君明明是嫡长子，你不传位给他，却要将整个楚家交给一个妾生的女儿，谁能心服口服？”

楚白虹骂道：“什么嫡庶，李家早不算皇室了，却还抱着这点旧礼法，真是可笑，说出来没的污了本尊的耳朵！快滚！”

李肃林脸色一下变了，儒雅温和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狠：“我父亲好言相劝，也是为了楚家的前途着想，别忘了，楚大公子身上还流着我们李家的血，白虹仙尊既不肯听，就是跟我们李家过不去了？”

楚白虹：“跟你们过不去又如何？”

沉默了半晌，李肃林冷笑一声：“楚白虹，你连谢玄度都看得起，却看不起我，看不起李家，你还敢说你们楚家没有跟那些魔道同流合污？！”

沐猴儿听这人竟敢随口污蔑楚白虹，伤他清誉，顿时气极。

楚白虹身为一府之主，岂能容一个后生如此欺辱，冷道：“无耻小儿，教李家来替你收尸罢！”

他举掌便要将李肃林打死，不料李肃林竟先出了手，掌中运出一道火焰，猛地喷向楚白虹。

楚白虹掌风后发，刚纯猛烈。

二人这一对掌，李肃林胸口剧痛，一下跌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自李肃林掌中喷出的火焰却没有伤到楚白虹，而是在眨眼间缠上了他的手臂！

李肃林见得了手，呵呵一笑，露出满口血牙：“楚白虹，好好尝一尝这混沌癫火的厉害！”

未免旁人看见，李肃林不敢多留，抚着疼痛的心口爬起来，匆匆往翠幕园外逃去。

沐猴儿藏在角落里，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声，这才没教李肃林发现。

待他走后，沐猴儿赶忙进到房中，眼见那道火焰环绕着楚白虹的手臂，一路攀爬向上，停在楚白虹的颈间熊熊燃烧起来，烧裂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这场面，很像一支蘸了朱砂的笔在他脖子上描画着什么图案。

楚白虹瞪起双眼，张开嘴，一开始还在忍痛，没发出声音，转眼间，颈间道道血痕组合成了一枚火焰形状的咒纹。

这咒纹像是刻入肌骨，不断地灼烧着他整颗头颅。

他眼睛和嘴巴都喷出火来，莫大的疼痛令楚白虹低吼一声，整个人从座椅中滑落，栽到地上。

沐猴儿害怕至极，扑上前抱住楚白虹，大叫：“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又到重头戏了，写出来又修改了很多，怕写不好，只能慢慢磨，久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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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波澜再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