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倪白就算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参加自己的葬礼。

三天前,她还是天之骄女,在本市最好的三中火箭班坐稳高一全年级第一的交椅,多才多艺,古筝、钢琴、绘画、书法都有点研究,甚至还会些散打。

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她的父母因为生意太忙,所以对她的关心十分不足,从小到大她与父母的关系十分冷淡,亲情淡漠也造成了她现在这个性格,待人接物只有基本的礼貌,不会主动去关心人,关心她的人,她也总觉得人家多余。

一句话,总觉得这个人间不值得。

一周前,父母总算抽出时间带她去瑞士度假,他们一家美美地享受了好几天的假期,倪白感觉和父母的距离近了很多,生命好像再也不是黑白和清冷,而是充满了色彩和温度。

他们这次旅行,最后一天的行程是滑雪,而问题就出在了滑雪上。

倪白滑得挺开心,虽然技术很生疏,但她就是很喜欢这种速度与激情的感觉,于是在教练的陪同下越滑越快。

谁知,意外就在一瞬间。

倪白不知滑到了什么,一个前空翻重重地栽在雪地上。

倪白视线中最后的画面是教练担心的呼喊,和远处急急赶来的父母。

葬礼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倪白已经被下葬,天空下着蒙蒙的细雨,周围的亲友清一色的黑色服装,给这个葬礼增添了更多肃穆的气氛。

爸爸,妈妈,我没有死,我回来了!

爸爸,妈妈,你们看看我啊!

倪白在最后一刻赶到葬礼,她急急地呼喊,想告诉自己的父母,自己没有死,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但她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给了她第二条生命,却也斩断了她与从前的联系,甚至不允许她告诉自己最亲的亲人。

一个女孩儿突然赶来,哭得泪如雨下,倪父还以为是女儿关系很好的朋友,也在悲伤自己女儿的离去。见她伤心至此,也不禁受到感染,原本一直绷着严肃表情的倪父,终于实在忍不住丧女之痛,顿时老泪纵横。

“小白已经走了,好孩子,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倪父忍着丧女之痛,轻声安慰道。

爸爸,是我呀,我就是小白啊!我没有死!

倪白无声地嘶吼着。

倪母神思恍惚地走了过来,出神道:“小白?”

是我,妈妈,是我啊!我就是小白啊!

倪白见母亲认出了自己,更加激动,叫着跳着扑向母亲的怀抱。

周围的亲属见到此景,无不动容,有不少人偷偷地抹着眼泪,还有些人看到倪母神思恍惚,好像精神已经出了问题,一群人赶紧把她送到了医院。

倪父也急急忙忙跟着去了医院,女儿已经没了,妻子如果再出点事,那真是祸不单行啊!

“你……要好好活着,小白在天上也会保佑你的。”倪父说了最后一句话,转身而去。

他们就这样消失在了倪白的视线之中,她的小姨拉着她,防止她再追上去刺激自己的姐姐。

葬礼结束了,人群散尽,小姨拍了拍倪白的肩膀,擦着眼泪也离开了。倪白发现所有的希望都已经被掐灭,她失魂落魄地离开陵园。

陵园的角落。

有个男孩子躲在这里偷偷地哭,倪白走过去,发现好像是跟她一个班的,经常跟她争年级第一的吴琛。

他无声地抽泣,看上去好像真的非常悲痛。

但倪白搜索了自己的记忆,却完全感觉不到他们之间有这么深的感情,好像反而因为第一名之争颇有几次不愉快。

也许就是这个男孩多愁善感吧。

倪白走上前,拍了拍吴琛的肩膀,“别太伤心了。”

吴琛见有人,皱了皱眉,吸了吸鼻子,“你?……”吴琛发现面前的这个人不就是刚刚在人群中哭的惊天动地,害得他现在还收不住的那个女孩么。

倪白撇撇嘴,递了张纸巾给吴琛,道:“你跟倪白好像也没多深的交情吧,怎么哭的这么厉害?”

吴琛无语地看着这个罪魁祸首,语气不善:“我也不记得倪白跟你有交情!”

倪白笑得凄凉,“当然,你怎么会知道呢。”

吴琛见她的悲伤实在不像假的,顿时对她升起了不少的同志之情。

“我送你回家吧。”吴琛说。

“不用了,谢谢你。”倪白礼貌拒绝,在吴琛探寻的视线中,昂起高傲的头颅走出了陵园。

很快她就后悔了,因为倪白发现自己身上真的没多少钱,打车回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家用光了所有口袋里的钱,还差了五元,司机见她实在拿不出来了,自认倒霉免了她的欠款。

回到家打开门,她一边换鞋一边打招呼:“爸,你回来了。”

现在这个身体名叫裴婕,父母早早离异,跟父亲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妹妹一起住。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听到父亲和继母吵架时说,她的母亲长相妖娆,在她不到三岁的时候就跟别人跑了。

其实看这个身体的相貌,再对比父亲的颜值,也能想象她的母亲是何等的美貌。

在任何时代,美貌都是一种稀缺的资源,尤其在过去周围都是不加修饰的女人,尤其会衬的美人花容月貌,沉鱼落雁。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看着眼前胖胖的中年男人,倪白摇摇头,看样子就知道不长久。

“嗯,刚好有个客人到这附近,我回来吃个饭再走。你快洗洗手准备吃饭吧。”裴忠怀憨厚的面容露出真心的笑容。

这个憨厚的男人是一个出租车司机,用他微薄的收入供养着一大家子人。满面的风霜诉说着生活的不易。

“来,吃饭吃饭。”继母端出今天的饭菜,倪白自觉地走向洗手池。

裴婕同父异母的妹妹裴娜刚洗完手。倪白走过去的时候,看到裴娜翻了个白眼。

倪白不理她。

这个妹妹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这几天总跟她别苗头,什么都要比她快一步高一头。

吃完饭,裴忠怀便出门去继续出车了。

苗媛立刻变脸,从一脸笑意吟吟的和蔼继母变成了一个吊梢眼刻薄脸的妇人。

“还不快去洗碗,你这个赔钱货!”苗媛见裴婕还在慢吞吞地吃饭,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也不知道裴婕是不是被前几天的高烧烧坏了脑子,这两天窝在家里失魂落魄的,今天也不知道突然跑出去做什么了,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洗碗,反而在她和裴娜吃完后还旁若无人地吃饭。

倪白“哦”了一声,表示明白。

看来裴婕在家里时常要做家务。怎么办,只能入乡随俗了。

倪白笨拙地将饭桌上的饭碗菜碟收到厨房,“哐啷”一声,一叠饭碗和盘子,全部报销。

“你被猪亲过?!笨成这样?我告诉你,今儿我一脚踹不出你的屎来,算你拉得干净!”苗媛气势汹汹地冲进厨房,骂人骂得行云流水,看起来熟练极了。

倪白生怕她真的来踹,跳起来就跑。

裴娜配合着她的母亲,想将裴婕围在家里。

倪白见后有追兵前有围堵,一着急一上火,发挥起当年吊儿郎当学了两天的散打技巧,拉起裴娜给摔了一个狗吃屎。

倪白冲出门去,还听到房里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声。

倪白挠了挠头,跑到楼顶坐在风里开始整理思绪。

她突然想起来了,裴婕。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算起来就是她准备去瑞士的前一天。她请了假,往学校外面走。

她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处,原本她的个性是不怎么多管闲事的,那天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走了过去。

倪白在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了,很多人都认识她,见她过来,怕事情闹大,顿时作鸟兽散,倪白在人群散尽的地上拉起来的那个受欺负的姑娘,就是裴婕。

那时裴婕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了,她身上的校服上戴着名牌:高一十六班,裴婕。

倪白把她扶了起来,但她依然畏畏缩缩地不说话,连声谢谢都没有憋出来。

当时倪白也有点不高兴了,心想她好不容易管一次闲事,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

这就是她们两个唯一的一次交集。

倪白那时不明白为什么裴婕那么懦弱,现在有点理解了。

在家里,继母在父亲面前作秀,背后却时时欺负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虽然才上小学五年级,但从体型上看也不是裴婕能欺负的。倪白的头发顺滑浓密,裴婕却枯黄生涩,如同野蛮生长的小草,一看就知道裴婕从小到大营养一直很差,也没少吃苦头,还无处可说。

在学校,十六班倪白清楚,那基本就是全校最差的学生聚集的一个班级,裴婕成绩不好,老师肯定也不喜欢她。又因为长相出众,却又体弱多病,无人撑腰,更成为了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这是怎样绝望的人生!

了解了这些情况,倪白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过去对父母的不满简直就是无病呻吟。

倪白捂着心口呻吟着自问自答。

从天堂到地狱的有多远?

只有一个滑雪和葬礼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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