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忘川喜事

明明暗色的河水冰冷刺骨,路与却感觉自己要被热化了,几乎要被揉碎的力度,紧贴的身体,还有落在颈侧灼热气息,一切的感官好像被无限放大,耳边仿佛还能听见胸腔里心脏跳动的频率。

四周静悄悄的,两个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抱了很久,萧长玄没有要放开路与的打算,也不说话,懒洋洋地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路与看不见男人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萧长玄当时一个人站在桥上的时候心情一定非常不好。

紧紧扣在腰间的手稍微动了动,路与呼吸有点困难,喉咙也隐隐发干,他迟疑着抬起手放在萧长玄紧绷的背部,轻轻拍了拍,当做安抚。

萧长玄低声不满说道:“再抱一会。”低沉嘶哑的声音贴近耳边,带起一阵酥麻。

路与无奈开口道:“可是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

男人迟疑片刻,微微松开手,没全放开:“这样呢?”

路与抿唇:“还是难受。”

很快两个人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萧长玄顺势松开路与。

离开了热源,路与不禁打个冷颤,那股渴意和窒息感并没有因此得到缓解。

直到他整个人浸在水里,只露出鼻子以上的半张脸才好一点。

萧长玄皱眉:“怎么回事?”关心的目光落在路与身上才发现眼前人的脸色白得不正常,没有一点活人气,体温也很低,起初还以为是在水里泡太久了的缘故。

抱了这么半天也该捂热了。

路与语气平静,仿佛刚想起来一样,浮在水面上,微微抬眼往上看:“出了一点意外,我好像变成水鬼了,不能离水太长时间。”

萧长玄闻言表情一顿,淡淡地往桥上瞥去一眼,那只庞然大物在火光中苟延残喘,猛然察觉到一道危险的目光,笨重的身体在地上慢慢蠕动,意图离开。

“是它干的吗?”

“不是,之前有个村民在我背后贴了一张符。”路与转过身去,指着一个大概的位置,“就在这里。”

“我看看。”

路与二话不说,把衣服撩起来。

白皙的背部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入萧长玄的眼里,他看见在靠近蝴蝶骨下方的位置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斑,像是滴落在白纸上的污点,十分的碍眼。

用了几种方法都没能拔除,萧长玄面色凝重,“你说的村民在哪?”

路与转回来,视线越过萧长玄看向后方。

不远处一大堆人正在鬼鬼祟祟地靠近往生桥。

正是彼岸村的村民们,路与在人群中看见了王大娘一家三口。

村民们发现桥上着了火,瞬间就炸开了锅,各个心急如焚,嘈杂的声音传过来。

“桥上怎么起火了?我们的新娘子怎么办,不会被烧没了吧?”

“天哪,是谁干的,要是被阎君发现就死定了。”

不少人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在河里舀水救火。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河边的萧长玄,还有水里的路与,他们纷纷围过来,面色不善。

王大娘拨开人群,伸长脖子往这边看,恰好和路与对上了眼神。

见到路与,王大娘连连后退,不由得瞪大双眼,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失声惊叫:“你怎么从桥上下来了?阎君呢?”

和桥上阴险毒辣的嘴脸不一样,桥下的王大娘仿佛还是那个淳朴善良的妇女。

咕嘟咕嘟,路与身后的水面冒出气泡,乌泱泱的水鬼冒出来,往岸边靠近。

村民们见状面露惊恐,害怕地转身就跑。

“鬼,鬼上来了!”

原本被困在水里的纸扎水鬼,此刻脱离了禁锢,纷纷爬上岸,直奔四处逃窜的村民,厮杀啃咬,混乱的场面充斥着血腥。

路与背后一凉,感觉到身体深处对河水的渴望消失,王大娘在他身上下的咒被抹除了。

借着萧长玄伸过来的手,路与重新回到岸上,冰冷的身躯逐渐有了温度,被冻住的血液缓缓流淌起来。

路与似有所感,往旁边看去,王大娘被七八只水鬼抓住,心口被一只鬼手穿过,早已经咽气。

村民死后,僵硬的身体化成一滩黑色液体,不声不响的,暗暗游动着往桥上爬。

萧长玄没让它们如愿,扔下一团鬼火,顷刻间就被蒸发干净。

桥上一直装死的怪物在此刻终于收到了致命的打击,迟迟没有被烧化的身体化成了灰烬。

彼岸村的村民才是它处心积虑隐藏起来的本体。

眼里的最后一抹火光熄灭,路与并肩和萧长玄站在一起,“这些水鬼怎么办?”

怪物和村民死了,水鬼却没有消失。

萧长玄沉思片刻,说道:“一起烧了吧,他们之前可能是被拉进来的生魂,现在已经完全鬼化了。”

时间过去太久,这些水鬼的肉身早就死透了,与其被困在这里不见天日,不如做个了断。

水鬼被净化后,常年弥漫着的雾气消散,忘川河里的血色怨气消失,显露出原本的清澈透明,河畔的彼岸花海接连凋落枯死,充斥着极乐谎言的虚假彼岸,落下了帷幕。

天边云海翻涌,大片的乌云悄然而至。

——

玉门前。

时桥垂下眼睛,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齐岂正在帮他处理手上的伤。

“你怎么了?”

齐岂有点担心,总感觉时桥的状态很奇怪。

时桥摸着手上缠好的绷带,虚虚地笑一下,“我只是有点担心他们,如果不是因为我,路哥根本就不会出事。”

齐岂拍拍他,安慰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不过你真的没事吗?你脸色好差。”

时桥摇头,“我没事,你快去忙吧。”

齐岂走过去和正在研究怎么把门打开的厉寒搭把手。

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这扇门就是打不开,那只梦魂死后,幻境没有关闭,那就说明幻境的主人另有其人。

厉寒眼里闪过一抹幽光,这处奢华的房子里处处充满诡异,藏着似有似无的陌生邪气,却又找不到来源。

不过他可以确认的是,这股邪气是在时桥出现之后才有的。

厉寒审视的目光落在时桥身上,仿佛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然而时桥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端倪。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裸地停留在门上,对于其他的事视若无睹。

换而言之,仿佛陷入了魔怔一般。

齐岂一边帮忙一边留心时桥那边的情况,他现在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劲,甚至让人觉得有点陌生。

就好像没有了灵魂,心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念头,齐岂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也是这一跳,让他找到了时桥身上的违和感。

从见面到现在,时桥从来都没有正面和他们对视过。

他们认识这么久,在日常相处中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对方的说话方式和行为习惯。

时桥在说话的时候眼睛是一定会看着对方的,诚挚又认真的目光,让人有一种他在时刻关注他人情绪的变化。

想到这里,齐岂打算开口试探一下。

说话时,时桥先是扫过来一眼,很快视线就往下移了,逃避的意味很明显。

齐岂内心翻天覆地,这个人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时桥。

齐岂偷摸走到厉寒身边,疯狂朝他使眼色,碍于距离问题,他不好明说,只是眼里的焦急几乎快要溢出来。

面对齐岂的挤眉弄眼。

厉寒太阳穴青筋微跳:“……”你们九处真该开一门表情管理课。

被绑起来的时候,时桥脸色很平静,没有任何挣扎。

齐岂板起脸:“说,你到底是谁?”

时桥语气淡淡,反而一心求死:“没什么好说的,杀了我吧。”

齐岂哽住,“那,那倒也没那么严重……”

时桥身上是有邪气,但是并不存在被谁夺舍的可能性,只是他们也想不通他为什么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时桥眼神悲伤绝望:“一切的灾祸都是因我而起,只要我死了,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你们听我的,杀了我。”

时桥说完后闭上了眼睛,摆明不想过多辩解,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他不会是最后一个因你而死的人。”

“为什么要反抗呢?是你说了要跟我永远在一起的,其他人凭什么靠近你?”

“你为什么要把目光分给别人?只看着我不行吗?”

“没关系,等我把他们全杀了,你就只能看着我了。”

男人粗粝喑哑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刀刃,每一句都带着剜心的疼。

时桥终于想起来了,小时候那个一脸阴仄仄守在自己身边的小男孩。

在把小男孩带回家的第三天,时桥养的小狗死了,残破的尸体被发现在草丛里,时桥为此哭得很伤心,那他第一次直面死亡。

模糊不清的记忆在脑海中逐渐变得清晰。

“你为什么哭?”小男孩问他,黑白分明的眼珠直勾勾看着时桥。

小时桥眼睛通红,抽噎道:“胖胖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男孩歪着头追问:“只要好朋友死了你就会哭吗?”

时桥年纪小,脑袋里想到什么就回答什么,他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不是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管家,阿姨,老师还有好多同学,大家死了我都会很伤心的。”

当时小男孩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

他咧开嘴笑了,过分乌黑的瞳孔微微一缩,眼里闪过诡异的光,“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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