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好累,给我靠一下

“接着奏乐!接着舞!”

阳迄同阳潢豪放对饮,开怀大笑。

阳潢将献流的任务发下去,眼看着他旁边那个绿衫姑娘倒地不起,这才憋着笑撤回来。

“本王也好久不曾休息了,趁着今日这个赌局,我也好好歇一歇。”

“兄长,你是没看到那男人的脸色,简直比冥界最黑的炭还黑。”阳潢微笑着颔首,叫来手下吩咐,“这期间他若有求见,一概不理,这里也不要放他进来。”

“得令!”

两人又重重碰杯,欢声笑语之间,席间舞曲换了一首又一首,舞女们风姿绰约,一颦一笑皆是世间美景。

阳迄望得出了神,抬手指了指下首一个正拈着兰花指的舞女。

“你叫什么名字?”他喝得有些晕乎乎的,砰的一声将酒盅砸在案上,“跳得好!”

那舞女咧嘴一笑,似乎料到了自己会被点出来,于是乎停下手中的动作,弓着腰上前盈盈一拜:“多谢殿下夸赞。”

“嗯,以后更要勤加练习。”阳迄十分赞赏地拍了拍她的肩头,“来人,重重有赏!”他思索着,“对了,将那柄雕刻着鬼王殿的玉如意拿上来。”

那舞女立时在他面前跪下:“小女多谢殿下赏赐。”她接过侍女递来的玉如意,“小女还有一事,是扶西大人特地嘱咐我来告知殿下的。”

“什么大人?”阳迄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冥界何时有这么个大人。

那舞女依旧低头笑着:“就是帮助殿下重拟冥界上下管理机构,您重金从天界请来的那位扶西大人啊。”她咧嘴笑着,“一直都知道殿下您心系百姓,日夜操劳,我们也心疼您夜夜辛苦,就连冥界集市地砖碎了一块这样的小事您都亲临解决,一个人哪里经得住这样操劳,在我们眼中,您是比肩天君的存在,万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她依旧说着,没发现阳迄逐渐涨红的脸:“殿下,这下有了扶西大人帮忙,你以后便不用再这样劳累了。”言罢她重重一拜,吓得阳迄立时起身将她扶起来。

虽说对她一部分的胡说八道有些不满,可剩下的部分他还是十分受用的。想到这里,他又为今日的赏舞听曲开始羞愧。

“我今日,今日只是随便听听看看,时间不久的,务必放心。”

舞女摆手:“不敢不敢,扶西大人也说了,殿下日夜操劳,今日好不容易休息一番,她也不好来打扰,便托我向殿下您多借些人手。”

阳迄哈哈一笑,净显爽朗之气:“害,如此小事,何必来问,鬼王殿的人手,你让她尽管调配就是。”

舞女又跪下:“多谢殿下,有了殿下这句话,扶西大人更能放手去做了。”

言罢舞女起身,朝着阳迄重重一拜:“殿下今日难得有空,一定要好生休息。”她语气真挚,饱含关怀,并非假意。

阳迄哎了一声,目送着她同舞队一齐离开,最后忍不住抬手挠了挠额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你刚刚为何不拦着我?”阳迄坐回垫上,喝了两杯酒,方有些如梦初醒的意味。

阳潢挪过来,凑到他耳边讲话:“你都被人家夸得快上天了,我能插得上什么话。”他啧啧两声,拍了拍阳迄的手臂,“兄长何须焦急,她回去说了,有我先前的吩咐,鬼王殿的人自有分寸。”他语气又加重几分,“就算是众人为他们所用,他们也捣腾不出来,别急了,再喝两口,来!”

有了阳潢这么一番剖析,阳迄放心不少,愈饮愈多,霎时间又想起来什么,拍桌而起:“遭了,公文之中偶涉冥界机密,不会都被他们看去了吧?”

阳潢将他按回座位:“兄长,我又不是蠢猪,自然会将该隐去的隐去,不该拿出来的定是锁好的。”

阳迄叹口气,心道也许是自己多年来精神时时紧绷,此刻忽然放松下来,脑子反而转不过来了。

“你派去监视他们的人,怎么还不来回禀?”

阳潢叹口气,堆积如山的公文,他们今日能理出来就不错了,更遑论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改革,简直天方夜谭。

正欲再劝诫阳迄几句,“曹操”便到了。

“回禀殿下,扶西二人已经将公文全部整理完毕了。”他声音洪亮,虽带着些不敢相信,但还算镇定平稳。

“这么快?”

“她发动了鬼王殿中的所有识字的人,以各色标签分识各类公务,军事民生财政分门别类,无有不清的。”

阳潢咳嗽两声,摆手道:“还以为怎样了,回去接着看,有事再来报。”

他又折过去开解阳迄:“兄长别急,这种小事简单的很,我们且喝酒听曲,难得放松,别搞得自己紧张兮兮的,玩归玩,做归做。”

阳迄认同地点点头,两人又对饮起来,推杯换盏之间,那人又来报了。

“他们为鬼王殿分设了许多不同的机构。”

阳迄若无其事地喝下面前的酒。

“他们重新编排了鬼王殿中的鬼兵。”

阳迄不耐烦地用指尖敲着桌面。

“他们重新任命了鬼王殿中的各个人手,高低不同,食禄也不同。”

“他们说建议将阳潢殿下封作丞相。”

“他们在刻鬼王专用玺印了!”

阳迄听到这里,拍桌起身:“不行,我得去看看!”他真怕一不留神,从这殿门出去,自己就不是鬼王了。

阳潢立时跟着他向外跑出去:“兄长,兄长等等我。”

阳迄大步流星来到鬼王宫殿群前,便被门口立着的两尊“活佛”惊了惊:“守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一齐抱拳,齐声道:“鬼王殿是冥界要地,我们本该把守。”

阳迄瞥了他们两眼:“天天守着累不累,下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又齐声道:“殿下,恕我们不能从命。”

“呵呵,如今,连我的话都不管用了?”

六界其他地方需要守军,约莫是担心宝物被盗,头子被杀。可他冥界穷得叮当响,鬼王殿中没有宝物可偷,连他们里头所有的人都是不必再死的鬼。

着人值守实在是没有必要。

“今日有新规下来,我们值守宫门的鬼兵由巡殿营管辖,任免都需要巡殿营的长官出具相应的文书,统一由任免官差的大人签署后送殿下批示,有人接管我们的工作后才可以离去。”

阳潢扁了扁嘴:“弯弯绕绕,啰里啰嗦,殿下让你们走就走,哪有那么多事。”

两人面面相觑:“若不得文书便擅离职守,是要罚俸的。”两人还保留了一些从前的散漫,“这些钱,二殿下您能补给我们吗?”

阳迄嫌弃地哎呀一声,摆摆手就要抬脚进去,却被鬼兵们拦在门口。

“出入宫殿,要出具相应的文书给我们勘验真伪,无误才可以进入。”

阳迄摊开手:“我呢?我也算在内吗?”

两个官兵面面相觑,抓耳挠腮:“按理说,我们都该听您的,可是您没有文书,不能放您进去。”

“我回自己家?有问题?”阳迄咬牙切齿,一股气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极力忍耐着不挥拳头出来,“一个所谓的扶西大人,一天不到给你们训得这么听话?你们是狗啊?”

阳潢上来捂他嘴:“兄长,言重了。”

两个鬼兵耷拉着嘴角,似乎被伤到了。

“好了好了,算我言语有失,先让我进去。”

好说歹说,兄弟俩终于是进来了,谁料这里还立着一排人。

“大热天的,立在这里做什么?去去去,都散了。”

“殿下,哦不,应称您为陛下才对。”有人上前来接应他,一面同他说话还一面翻着册子,“按规制,您的轿辇在前方,请随我来。”

阳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什么车不车,辇不辇的,快才是王道。

轿辇足有床榻那么大,围着纱幔,被简单装饰过,旁边候着至少二十人,阳迄急吼吼地窜进车中,阳潢紧随其后,却被不动声色地拉了下来。

“殿下,您的轿辇在后面。”鬼兵笑了笑,“原则上,除非陛下首肯,您是不能与他同乘的。”

阳潢算是切切实实体会到阳迄的焦急与无语了:“怎么那么啰嗦。”他弯腰进了辇中,却忽然发现这里被装饰得不错,淡淡的香气,行进时起的风冰冰凉凉,身下的软枕很契合他的身形,好生舒坦。

两人一前一后,在宫道上前进起来。

阳潢享受了会儿,又怕抬着轿辇的几个人累得慌,掀开纱幔想叫他们休息得了,却见众人都是用法术托着,一副十分新奇的模样。

终于来到正殿前,两人从轿辇上下来,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宫殿,一时踌躇起来。

从前共事的伙伴们分立在两侧,站得笔直,见他来了,齐刷刷,乌泱泱地伏在地上。

“拜见陛下——”

阳迄愣了愣,陛下?

阳潢也是发愣的,他见众人都伏地跪拜,自己也是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阳迄赶紧上前,将众人一一扶起来:“什么陛下不陛下,唤我殿下就好,太见外了……”

到阳潢这里,他恨铁不成地将他提溜起来:“你怎么也学着他们给我难堪?”

“兄长,我也是情不自禁啊。”他委屈巴巴的,“毕竟,我只是一个不配与您同乘的,低贱的弟弟罢了。”

阳迄白了他一眼,而后阔步流星地走进殿内,只见扶西献流二人分立宝座两侧,见他进来,弯腰朝他一拜。

“见过陛下。”

他望着殿中立得整整齐齐的冥界官员,无奈地回想上一次这么整齐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他娘陨落的时候……

“你们在干什么?”在这个空旷寂静的宫殿里,他莫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献流回应:“这就是我答应您的事情。”言罢他将刻好的玉玺递过去。

“宫中一切事宜都安排完毕,您只要发号施令,就会有相应的官员出来处理。”献流一本正经。

阳迄颇有些探究地观察着献流的脸,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意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你们的公文都批完了?”

献流与扶西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答应放我们离开冥界的。”

鬼王扁了扁嘴,忽然站了起来,望着底下那些抓耳挠腮的官员:“你们都散了吧。”

大家伙面面相觑,思索了半晌终于在阳迄有些威胁的目光下按着顺序缓缓退出主殿。

“冥界众人自由散漫惯了,你这一套行不通。”

“您还未试,如何知道行不通。”

阳迄霎时大倒苦水:“单就我进宫门这一步,就不行,罗里吧嗦,你们这是在为难人。”

扶西听到这里,终于逮到机会开口:“鬼王陛下也知道这是在为难人啊?那您对我们的为难怎么说?”

她上前几步,从未如此不畏强权:“是,卫和是魔界右护法,身份尊贵,您是冥界之主,说一不二,就我们两个是无名小卒,可以随意地被你们留下来为难,背锅,杀之而后快。”

“我们知道,您是怕魔君后面追责,想留着我们给他个说法,知道您爱民如子,原来只爱自己的民啊?”

阳迄的心思就这样被扶西戳破,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我爱自己的民怎么了?”

“就因为我二人非冥界中人,您就这样对我们,太不公平了。”她有些哽咽,“我们忙了一天,快累死了,您就来一句轻飘飘的行不通吗?这不公平!”言罢她轻声啜泣起来。

阳迄抿了抿唇,咬牙思索了半天,最后挤出几个字:“走吧,走吧快走吧。”

扶西听完一把丢掉手里头的顶天大芭蕉扇,一把紧紧握住阳迄的手:“这冥界人人都道鬼王仁慈和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愿意给您立牌位,日日焚香。”

阳迄惊讶于她过快的转变,连忙摆手:“不必,倒也不必。”

扶西再不敢耽搁了,她跳过宝座前的桌案,一把拉住献流的手,两人就开始往外卷烟尘一样狂奔。

“兄长,你就这么放走他们了?”

阳迄叹口气:“本也不是他们的错,我们这样做,确实不妥……”

阳潢清了清嗓子,凑近阳迄就是谄媚的笑:“不过那个轿辇挺舒服,你不要他们那套管理系统没事,把轿辇留下来,怎么样?”

献流喘息粗气,身体涌上无尽的疲惫,太累了,怎么又累了呢。

不对,不对。

他反手抓住扶西的手腕:“不用跑了,他们不会追上来的。”

扶西点点头,缓缓停了下来,望着远方的落日:“又活一回,我真厉害。”

“我得跟你谈谈。”

扶西转过头,只见献流的脸渐渐染上了不自然的红晕。

“谈吧。”

下一刻,他头顶的草芽晃晃悠悠地又长出来了。

献流抬手揉了揉眼睛,朝扶西走近几步,停在距离她一个拳头的位置。

“为什么,我又开始累了?”

扶西思索了会儿:“应该是你比较虚吧。”

他依旧用那种不加掩饰,甚至算得上纯粹的目光直梗梗地看着扶西,半晌不说话。

扶西忽然反应过来,指着他头上颤悠悠的小草:“我知道你要谈什么了?我也想谈!”

日落西山,天光似血。

献流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十分自然地向前走了一步,将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好累,给我靠一下。”

阳迄:他们怎么骗人呢,公文全都还堆在这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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