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奔波,终于到家,一行人先把红生送回安阳山,扶西心满意足地从老头手里捞过五座山,终于从半空中落下。
陆眠脸上淡淡的笑意在看到扶西山遍地可见的红绸时瞬间凝固,他落在地上,细细看了眼,颜色都快褪尽了。
他自天庭归山,路过人间恰见扶西受困,故而解救,还没来得及回山里看一眼,这又是办了什么大事。
“山君,这是做什么?”陆眠不解,他离山不过数月,山中能有什么喜事。
扶西漫不经心:“这个呀,十一同小侯成亲,我给她们布置的呀。”
陆眠闻言双手颤抖,好像舌头烫得都不会讲话了:“十一?十一嫁给了小侯?!”
“是啊。”
扶西又睨了一眼傻乎乎的献流:“不过那天晚上这小贼从天上掉下来,真是扫兴。”
听扶西讲完这句话,献流的脸色灰败下来。
作为这山里唯二争气的神仙之一,陆眠也是靠自己修得的人形,他此刻心情焦灼,忍不住质问扶西:“山君糊涂,你可问过十一同小侯的意思?”
扶西见他态度不好,一时间也有点不太舒坦,可顾及自己还是他给捞回来的,努力心平气和:“怎么没问过,我可不是独断专行的人。”
“十一同意了?”
陆眠似有不解,目光期待中带着点绝望,他蹙着眉头,脚步焦灼。
扶西重重点头:“那是自然,这种事情,当然要你情我愿才好。”
他身体彻底瘫软下来,放下握着红绸的手,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
“陆眠!你回来啦——”
清脆的声音过后,陆眠感受到胸前的一团温热,十一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径直落到他怀里,抬头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他。
陆眠看着她原形,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抚摸她的头,挣扎了会儿还是收回了手,把她放到了地上。
十一不明所以,心里头涌上淡淡的失落,只好马上窜到扶西肩上掩饰尴尬。
从前陆眠出去,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她好多好玩好吃的,还会亲昵地揉她的脸蛋和头发,这回怎么变了。
是不是嫌弃她猴子的模样……
“十一。”陆眠开口。
十一眼睛亮起来。
“恭喜你啊,听说你同小侯成亲了,没来得及亲自道贺。”
十一咧嘴笑开:“那有什么,你没给我带东西回来吗?”言罢她又十分自觉地窜到陆眠怀里,抬手就摸。
陆眠摩挲着手指,用了很大的决心将她揪下来,神色认真道:“你既然嫁给了小侯,就不能动不动爬到我怀里了。”
十一挠着头:“为什么?我也经常爬到山君怀里啊。”
扶西把她拎过来,放到自己肩膀上,哄了会儿:“别理他,怎么就不能去了,他不给你爬,我给你爬,这山里,你都随便爬。”
十一重重点头,还是有些失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回原形的缘故,她觉得陆眠对自己仿佛比之前生疏了不少。
望着陆眠的背影,她心头不可避免地恨铁不成钢,她从前为何不好好修炼,自以为有了山君庇护,便在修行之事上愈发怠惰。
“我也想像陆眠一样,自己修炼出人形。”
扶西揉了揉她脑袋:“好十一,你真有志向,但也别勉强自己,等我刨出真身来,啊。”
十一点点头。
“对了山君,小侯做好饭了,就等着你们呢。”
扶西虽已辟谷,可还是贪图口腹之欲,虽上不得台面,可她在自己地盘上,自然是为所欲为。
小侯有一手好厨艺,自从真身出事,好久没吃到小侯做的饭了。
真是馋死她了!
一只猴子做饭,可真是难为他了。
“他在灶前垫了石头,做得可认真了。”十一笑眯眯的。
这下山中地盘扩大一点,她们也不用挤着个小小山包了,十一蹦蹦跳跳,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大桑树下开去。
到了地方才发现,安阳老头也在,他揣着红生,提着两壶酒,好石头跟在后头,抱着腿蹲下,化作一张极宽阔的石桌。
安阳瘪着嘴,说话漏风:“喝酒不喝?”
扶西上前接过,几人几猴说说笑笑地围坐在一处。
她望着面前这些精美菜肴,心中对小侯一万个满意:“好孩子,用猴爪子都能做得这么好,等哪天山君我发达了,送你去给食神当徒弟。”
一直面色从容的小侯闻言心神愉悦,忙跳到扶西肩膀上,斟了酒端到她面前:“真的吗?多谢山君,我做梦都等着那一天!”
扶西笑眯眯地接过酒盅一饮而尽:“那是自然,你瞧陆眠,之前见他修行有天分,短短三百年就化出人形,太白金星广招门徒,我可是找到底下管事的送了颗珍藏多年的夜明珠呢!”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可惜,于是安慰陆眠:“没选上也不要气馁,反正就是去扫地的,还不如在山里快活。”
陆眠却有些神色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扶西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陆眠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个锦盒,递到扶西面前;“山君,他们说叫我还给你。”
扶西愣神地接过来:"完了,你该不会是被我带累了吧?"
陆眠却摇头,其实他并未说真话,此番广选,他确实被选上了,如此自然不辜负山君心意,可进了天宫,规制森严,不知猴年马月他才能回扶西山,见到十一,同其他的好友们。
他思前想后,艰难抉择,最后决定放弃这个地仙们眼中的香饽饽,毅然决然回了山中。
可骤然知晓十一同小侯的婚事,他还是有些震惊,一时间缓不过来,再抬眼,十一就在他对面,笑意盈盈。
“山君,是我没本事,辛苦你还为我打点。”
他语气难掩失落。
扶西接过来打开,夜明珠在黑夜中散发着淡淡的温润光芒,只拇指那么大,就有这样的好成色,她立时起身,将夜明珠悬在桑树枝上。
石桌更亮了。
扶西开始大快朵颐,身旁却悄悄凑过来一个不速之客。
献流挪了挪,挤得她伸手夹菜都有些费力,见他还挪,扶西忍无可忍地放下筷子:“你,站着。”
献流头上的草芽随风招摇,显然并不决定执行她的命令,反而若无其事地抬手指向对面陆眠面前的一道叫花鸡,面色虔诚:“你想尝尝吗?”
扶西不明所以,这人怎么看出来她打算吃一嘴的:“尝,尝吧......”
献流点点头,径直起身,绕道陆眠身侧,直接将那碟菜放到扶西面前。
扶西扁了扁嘴,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只觉得献流果真是个傻子。
谁想下一刻,一块带着香气的肉快块放到了她嘴边,她颇有些不解地顺着筷子移过目光,只见献流微微笑着,神色认真,又把肉往她唇边送了送。
扶西蹙起眉头,今夜本是个好日子,大伙一起热闹,偏偏他要在这里扫兴,可他此刻又是个实打实的傻子,扶西不好与他计较,于是尽量和颜悦色地轻轻扒开献流的手。
“自己夹,自己吃,不必孝敬我。”
献流面庞涌上来几分失落,他缓缓垂了手,将东西搁在碗碟里,也不动筷。
扶西实在见不得他这一副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看得她实在牙痒痒。
“怎么不吃?”
她都想好了,等过了今夜,就将小贼关进山洞里,叫他没日没夜地苦修,直到修为全部恢复,破开封印。
今晚善待他点吧,她想。
献流却摇头:“你不吃,我也不想吃了。”
扶西听得莫名其妙,满头满脸的疑惑,傻,傻透了!
“师傅曾言,辟谷后,适当吃些,也无妨。”言罢他继续面无表情地夹起个新的鸡块,放到扶西唇边,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扶西抿抿唇,一咬牙,张口迅速叼走,囫囵嚼了几下,送进肚子里。
终于看不见献流那张无辜的委屈脸,扶西心宽不少,眼看着献流似乎是投喂上了瘾,他围在桌前,指着每一道菜询问小侯。
“这是什么菜?”
然后屁颠屁颠地夹到扶西面前,扶西叹口气,也从方才的抗拒到逐渐放弃抵抗,变成傻子的献流是什么德行她太清楚了。
算了,先顺着,过了今晚,他就要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山洞里啦!
到了后头,反倒变成扶西抬手指挥起来,她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手指一抬:“这道,对对对,还有那道......”
"对了,倒酒,倒满!"
“嗯,不错。”
食饱饭足,扶西望着安阳疑惑审视的目光,呆滞不能自拔的陆眠,昏昏欲睡的十一和看着空盘子不住在树上跳来跳去的自豪小侯,扶西明白过来。
时辰到,该就寝咯!
陷进柔软的云被里,扶西不可避免地做起梦来,梦中巨石压顶,沉重地叫她喘不过气,她艰难地伸长脖子,企图汲取新鲜的空气,却又被一块轻薄的纱幔遮住了口鼻。
她双手用力,双腿狠狠一蹬,梦境中的石头瞬时碎裂,自己也睁开了眼睛。
就着微弱的月光,她望向地上黢黑的身影,扶西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此人是谁。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只见献流蜷缩在地上,脑袋上招摇的草叶以极快地速度缩了回去,他急促地呼吸着,从脸到脖子红成一片。
呦呵,这是又恢复了。
他艰难地开口:“你答应过,会打晕我。”
不等扶西答话,他便垂着头起身,连个眼神也不分给扶西,皱皱巴巴的衣裳也没来得及整理,便同手同脚地往洞府外去。
扶西望着他背影,见怪不怪,依旧扑回榻上睡了。
而洞府之外,陆眠蹲坐在大桑树下,他实在睡不着。
月色下,他看见那被山君称作小贼的男人脚步趔趄,衣冠不整地从扶西洞府中出来,神色还十分恍惚。
陆眠一怔,山君好生威武,居然叫他肉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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