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人鱼垂下眸子，陷入沉思。

王旻没打扰这条鱼思考鱼生，他兼职回来，本就够累，还要收拾这死鱼整出的烂摊子。

晚饭都不想做了。

王旻开了桶泡面，离人鱼足够远的位置上坐下。

快速吃完，王旻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留意人鱼的动静。

耳边除了自己擦桌子发出的轻微响声，就听不到任何动静。

王旻心头一咯噔，总觉得寂静过了头。他偏过头看向沙发上的人鱼。

人鱼安安静静地瘫在那里，长发遮住一部分面容，修长有光泽的鱼尾自然垂落在地面上，忽略掉平坦的胸膛，的确称得上美人鱼。

王旻不禁感叹女娲的不公，人与鱼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想法一出，王旻就被自己逗笑了。

跟条鱼比什么。

王旻轻手轻脚走进卧室，思考该怎样在鱼祖宗不醒的情况下洗漱，纠结了半分钟，他卷起睡衣前往浴室。

这条死鱼睡得好不好关他何事，只不过是怕醒了来差遣他而已。

快速洗完，王旻路过客厅还是放轻了动作。

不成想在进入卧室的前一秒，一道低沉的声音窜入他的耳内。

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这道声音极其短暂，两个音节，王旻猜测这条鱼在叫他的名字。

人鱼说:“去哪里？”

王旻:“睡觉。”

人鱼:“我呢？”

沙发啊。

还能是哪里。

只有一张床，虽然是双人床，但王旻并没有打算跟一条鱼同床共枕的打算。

人鱼也不行。

王旻观察着人鱼的神色，没在这张脸上看出不高兴的情绪，稍稍稳定了心神，一鼓作气道:“你就睡这吧，很宽敞的。我先去睡了。”

说罢，他生怕人鱼发动那独特又要命的技能，赶紧进了自己的房间。

结果一打开门，一扇漏风的窗户映入眼帘。

“……”

还真是玻璃碎了。

还是卧室的玻璃。

王旻:在外面强撑了一天的腰回到家彻底弯了。

这都是什么破事，倒霉透了。

这个点也不好找人来修，王旻拉上窗帘遮住破烂的窗户。眼不见为净。

躺上自己的床，拿着手机检查了一下唯二的社交平台有无重要信息，刻意避开一个置顶的聊天框。

上面已经积攒了十几条信息，王旻盯着看了几秒，还是关掉手机。

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要钱。

王旻闭上眼，没过多久，睡意猛烈袭来，彻底坠入黑暗前，他的鼻尖似乎嗅到一丝奇怪的香味。

一夜无梦，王旻在枕头下闹钟的震动醒来，他掀开眼皮，脑袋还没清醒，就被床尾的人影吸引了目光。

那人背对着他，披头散发，遮住大半雪白的皮肤，王旻乍一看以为是梦还没醒，虽然母胎单身二十年，但也不至于这么饥渴吧。

下一秒，那人转过头，深蓝眸子直直盯着他，王旻吓得身体一颤，彻底清醒了。

人鱼抿着唇，眉头轻皱，一缕湿漉漉的发丝粘在他的脸颊上，配上苍白的皮肤，好一副娇弱令人怜爱的模样。

王旻透过现象看本质，锋利的爪牙无时无刻不透露着海底生物的凶残，他的视线往下移，率先注意到人鱼尾巴上的血迹。

看着不像是玻璃划破的，或者说根本不像是在这里能弄出的伤痕，更像是在海里被尖锐的牙齿划破皮肉，露出白生生的骨骼。

王旻经这碰瓷的死鱼，明白所有生物都是不单纯的，已经吃到了多管闲事的教训，他看到这明显的伤口，视线轻飘飘地扫过，没事人似的站起身起床，卷着衣服准备进浴室换衣服。

他没问这鱼是怎么进入他锁着的房间里的，以及明显比昨天破烂许多的窗户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习惯性摸向床头柜上放置的手机，结果先摸到了一块手感奇怪的东西。

他垂下眼看过去，心里一惊。

这分明是他昨天扔到海里的石头，他记得很清楚，石头上还穿着一个小孔。不过石头上的红绳已经不见踪影了。

王旻忽略掉石头，拿起手机快速进入浴室。掠过人鱼的时候，他好似看到深海猛兽露出愉悦的表情。

王旻心里越发沉重。

那是深海猛兽看向自不量力势在必得的猎物的表情。

换好衣服出来后，王旻再次经过人鱼，然后他感觉到小腿被拍了一下。

力道也许对于深海生物不太重，但对于脆弱的人类来说，着实重了点。

王旻做了防备，只是踉跄一下。他赶忙撑住床边，才没有丢脸地膝盖触地。

敢怒不敢言，说的就是王旻。

他站起来，镇定看向这死鱼。

“怎么了。”

人鱼扫了眼他小腿上的红痕，收了收尾巴。

他目的很明确，眼神越过他落在床头柜上。

“带上它。”

带上什么？

王旻突然想起那块莫名其妙回来的石头，其实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到跟着鱼祖宗离不开关系。

防止死鱼一个心情不好就把他吃了，他还是走过去乖乖拿起石头，当着人鱼的面把石头揣进裤兜里。

“好了。”

人鱼动了动自己的尾巴，吐出一个字:“疼。”

王旻知道自己来活了，他无声叹气，“我家没有医疗物品，顶多有创口贴和酒精消毒液。”

看人鱼清澈的眼睛里透露出迷茫，王旻走到柜子跟前蹲下，掏出许久没用过的小物件。

“喏，就是这个。”王旻说，“这个处理不了你的伤口。”

人鱼分明是静静盯着他，他却背后发凉，这种眼神，他再怎么瞎都可以看出是不怀好意的眼神。

还好人鱼对吃人类没什么兴趣，他只是冷哼一声，扫了扫尾巴，显然是对他手上的东西不感兴趣。

“难不成去医院？”王旻傻了似的问，得来人鱼看沙雕的嫌弃眼神后，他歇了摆脱这死鱼的心思。

王旻把东西放回去，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他略含震惊问:“你知道医院？”

他不是人鱼么，怎么知道大陆上的东西。

人鱼瞥了眼王旻，说:“我曾经在陆地上生活过。”

王旻好奇一条鱼怎么在大陆上生活，看了眼他的尾巴。

难不成这尾巴是后天形成的？

人鱼没有读心术，他只能从王旻的表情窥探这人的好奇心。

不过他并不打算解答这个普通人类的疑问。

王旻自觉盯着人看属于是不礼貌的行为，虽然对象不算是人类，但人鱼上半身是人样，所以王旻还是稍稍移开眼睛，若无其事道:“那我先出去了，你……你随意。”

只要不把自己的家拆了就好。就是不知道这鱼什么时候离开。

不过说这鱼是不是从昨天他带回来之后就没吃过饭了？

王旻一边咬着包子一边想，也许人家昨天跑出去就是觅食去了。

陆地上的东西也吃不惯吧。

吃完早饭，他打算把家里的碎玻璃清扫干净，顺便寻找一下红色塑料盆的踪影。

显然他低估了人鱼的不客气程度。

他一踏进浴室，打开玻璃门的时候，就看到一地的惨象。

用久了显得老旧的地板上躺着几只奇形怪状的生物，混杂着淅淅沥沥的暗黑的血迹，活像案发现场。王旻眯了眯眼，仔细观察着地面，勉强从一地残渣看出这是章鱼等等触手生物。

王旻瞬时感觉胃里翻腾，刚吃下去的包子都快呕出来。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闻到令人反胃的恶臭味道，反而有一丝傍晚在海边海风吹拂带来的咸涩味道。

王旻暂时没去思考这股味道来源，他返回客厅玄关，找到深藏在角落的打扫工具，面如菜色走进了浴室开始了打扫。

人鱼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如鬼魅般阴恻恻地立在他背后，王旻后退撞到冰冰凉凉的东西时心都凉了一刻。

他转过头，看到人鱼那张可劲诱惑人的脸，有些无奈。

“麻烦你让让，我打扫一下这里。”

人鱼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背后，海藻般的发丝如鬼魅瞬间疯长，王旻眼睛蓦地瞪大，有一缕头发腾空而起，毫不客气缠上他的脖子。

人鱼像是看不见人类脸色苍白的样子，绯红的唇角勾了勾，发丝并未绞紧。王旻身体依旧绷紧，心脏激烈跳动，他抬着脸不敢去看人鱼的眼睛。

半晌，脖颈间的发丝离开，他的喉间泛起痒。王旻摸了摸脖子，迅速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不动声色问:“你要在这里干什么吗？”

不等人鱼开口，他自问自答:“好，那我先出去，你忙。”

人鱼看着人类落荒而逃的样子，愉悦地笑了笑，他暂时放过这个脆弱的青年，拿起扫帚随意清扫着地面，然后拿着花洒像模像样地冲洗一下，等到地面恢复整洁，他放下工具去寻找王旻的踪影。

人鱼也是知道有求于人姿态要放低一点的。所以他看到故意躲着他的王旻，没有立马去抓他。

他悠闲滑到沙发前坐下，尾巴规规矩矩瘫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电视机，一举一动都在向沙发另一边的青年传输着自己无害的信息。

可惜人与鱼根本不在同一频道上，自认为的无害在王旻眼里，就是别有用心。

王旻垂下眼眸，思索自己是立马离开还是就这么坐着。虽然他今天休息，但他并不是很想跟除自己以外活的生物一起度过周末。

半晌，王旻蹭地站起来，看也不看人鱼，抄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机，丢下一句“你看电视就看吧，我去睡会儿”就钻进卧室。

“啪”地一声，人鱼怀疑这门是被王旻当成他来泄愤了。

王旻关上门，才松了口气。这死鱼一动不动怪吓人的，冷不丁看过来的时候，让他幻视海洋生物频道里庞大的生物。

这么一看，人鱼长相俊美，有着修长的身体和一条在清澈的水里波光粼粼的浅蓝色鱼尾，显得格外温和。

当然，这一切都是表象。

王旻手指触上自己脖颈间的皮肤，似乎感受到一丝疼痛和痒意。

他掏出裤兜里的石头，头疼不已。这破石头，为什么非得留在他身上。

王旻揉了揉太阳穴，混沌的脑子里突然抓住一缕关键信息——

昨天遇到的神棍！是他给的石头！

王旻乌云密布的脸色稍稍变晴，说不定那个人瞒了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