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城,2022年
小声的议论在宴会厅里聚集。
“听说了吗?宋家的二子要和乔家的小女儿取消婚约。”
“乔二爷刚走,也太落进下石了。”
“嗐,哪儿能怪他。乔家早就不行了,还有她女儿的那桩子传言…反正是被宋老爷子压着订出来的亲,又没什么法律效益,推了又怎么样。”
好事者在屋子里嘀嘀咕咕。
“你猜乔知遥会不会闹起来?”
“难说。”
然而屋内,正被议论的两人气氛并没有所说的剑拔弩张。
靠窗户的男子西装革履,带金丝眼镜,打扮一看便是社会精英。
他对面的女孩是位十分年轻的女孩,穿着朴素,柳叶眼,肤质白,简单的黑色衬衫胸口口袋里甚至别着一只钢笔,腕上带着一串黑曜石,混入场内像是误入投行精英聚会的女大学生。
唯一值得注意的,大概是她坐在那里的从容与冷淡,但比起从容,不在意似乎更加贴切,言语间也无多少情绪,甚至会给人一种没有睡醒的错觉。
她与对面的人面对面:“你想好了?”
“很抱歉。”叫做宋新林的男子颔首,镜片下的视线却在牢牢注视着她,“希望你能理解,知遥。”
“理解。”乔知遥淡道,“既然老爷子点头,我没有意见。”
“……”
宋新林沉默了片刻,笑了声。
“你还是老样子。”
乔知遥没搭理他,无所谓地从靠椅上坐起身。
宋新林也跟着起身。
“不再坐一会吗?宴会还没有结束,等会会有蛋糕。”
她拿起一边同样与精英聚会格格不入的普通提包:“我不喜欢吃甜的。实验室那边还有事,不能离开太久,先走了。”
“那我让人送送你。”
“不必了。”
乔知遥向门口走去,几步之后,她感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知遥。”
宋新林看着她:“以后可以做普通朋友吗。阿姨和叔叔才走,我知道,集团那边也……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她点点头:“好。”
“……”
光鲜亮丽的聚会上大家都习惯迂回地说出各种漂亮话,这份直白让宋新林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来话。
“那么,还有什么事情吗?”她拿起包,见他欲言又止,皱眉。
“有。”宋新林沉默片刻,还是没忍住,“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差不多五年吧。”
“你喜欢过我吗?”
乔知遥觉得他的重点不对,强调:“现在是你在和我谈分手的事情。”
她的态度格外冷漠,甚至带着有些嫌弃他耽误时间的不耐烦。
“……”
她没继续搭话,也没听他叫自己的名字,推开门离开,正好听到大厅里衣着精致的男男女女正在议论。
“你们真的没听说过乔知遥那些事情吗?”
“什么事情?”
“可吓人了,据说是几年前……”
“借过。”
高挑的女孩站到他面前,半垂的眼眸安静盯着他们看,两人霎时没了话,等他们让开,乔知遥这才继续向前,径直离开。
宴会厅外飞起倾盆大雨,一瓢泼一瓢泼的大水从天上往下倾倒。天色愈发昏暗,光线混着乌云向大地压去,一切都像是蒙了层雾,潮湿阴沉且寒冷,偶然间轿车划过路面的水声,载着几个为了生计或所谓的梦想奔波疲命的人。
等到范城研究所,天已深,不过实验室的灯还亮着,她从衣柜里拿出研究服准备换上时,陈青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乔知遥的瞬间一脸错愕。
“知遥,你下午不是请假了吗?”
“几个数据没做完。”
“敬业!”
陈青从兜里掏出根女士香烟,拉了板凳坐在她身边八卦:“对了,你请假做什么去了?”
要知道,乔知遥平日里吃住都在研究所里,从来都不回家。
拉上研究服的衣领,她说:“分手。”
“哦……啊?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六年前,和宋新林。”
“……电视上经常出现的那个公子哥?”
乔知遥应了声,没有接话,摸到防护服口袋的手一顿,坚硬的触感与纤维质地格格不入。
好像是一张纸,但是她没有任何写备忘录放进口袋的习惯。
“我是不懂你们有钱人了。”
陈青将香烟摁进烟灰缸里熄灭:“不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看开点。”
“陈青。”扫过衣服上别着的自己的工牌,她打断对方的滔滔不绝,“有人动过我的实验服吗?”
彩虹屁忽就被憋回去,陈青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是一直放在衣柜里吗?”
“不…没什么。”
只是一张纸而已,可能是自己多心。
等关上柜子离开前,陈青认真轻咳一声,一拍到乔知遥的肩膀,凑到她耳边,“下班就好好休息,要不我带你去酒吧开开眼?天下四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
乔知遥瞥过她搭在自己手上的胳膊,顺着手腕往伤看到她半露的小臂上红绳一样的古怪胎记,婉拒。
“我有数据没做完。”
“……行。”
打量她半天,看不出来乔知遥有半点伤心的意思,陈青收了嬉皮笑脸,叹了口气:“既然你没啥事,那我先回去收拾东西,过几天要出差。”
她嘀嘀咕咕披上外衣走到门口:“早点下班哈,瞧瞧,黑眼圈都重成什么样子了。”
等她离开,乔知遥很顺手将口袋里的纸张掏了出来。
的确不是她的东西。
她也确定自己没有穿错衣服。
纸面是实验室里常用的A4纸,叠得严谨齐整,然而上面写的字体却歪歪斜斜。
字体很大,是软笔字,蹩脚的字型简直像是完全不会写字的孩童照着大人的墨迹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是谁?
乔知遥拿着纸条看了好久,才在扭曲的字体间勉强辨识清楚里面的内容。
内容似乎是某种游戏规则。
违和,陌生,古怪。
[不要向影子奇怪的男人询问任何一千年前的事情]
[如果穿黑色衣服的人陷入了某种癫狂状态,请立即杀死对方]
[无视21:00后你所遇到的拿着长刀的人]
[可以相信和你长相一样的人,前提是确定对方是人类]
……?
什么乱七八糟的?
恶作剧?有谁的关系和她这么好吗?
甚至在纸条的末尾,几道血迹斑驳不详,就像是谁咬破了唇流出来滴上去,又在慌忙间擦拭了一样。
太怪了,简直像某种犯罪预告。
暂无头绪,乔知遥只好将纸条重新折起来放在一边的抽屉里,将腕上被雨水打湿的黑曜石手串也塞进去。
做完数据出门已经是深夜。
托宋新林的福,乔知遥一点东西都没有吃,胃部隐约犯痛,脑袋也有一些不清醒,冲了杯咖啡吞服一颗药后,她准备出门一趟。
楼下有家24时便利店,可以买块面包。
值班的店员罗雨薇和她也是熟人,看她进来,很热情地向她打招呼。
“乔老师来买吃的啊。看看巧克力吗?我们在搞活动。”
今日依旧是个普通的日子。
唯一一点特殊的,货架上那一排降价处理的巧克力,说是为跨年做准备。
乔知遥总是不喜欢记这些日子,而且她确实不理解,跨年和巧克力有什么关系。
……
呵,商家的小把戏。
“拿一块吧。”
虽说如此,她还是顺手拿了一块,和面包一起结完帐。
走出便利店,灯光像狰狞的海兽将街道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巷子里已经没有人了,空荡的寂静让人肾上腺素下意识飙升。
就仿佛要发生什么。
就和大多数人的选择一样,她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走。
直到,手里东西渐重,疲惫感骤增。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
——
——
塑料袋里装着的不是便利店里工业化的面包。而是一坨塑料薄膜包裹的不知名肉类。上面覆盖了一层青霉,一股恶臭伴随着烧焦的味道不知从哪里散出来。
“……”
沉着脸将塑料袋丢进边上的垃圾桶,就在这片刻的档口,视线愈发昏暗,灯光渐渐暗下。
她向后看。
她这一年来去过无数次的便利店,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家泛着黑色油渍的烧烤摊。
烟熏的气息飘荡再空气里,门口甚至坐着十来个露天食客,他们低着头吃饭,却都只是坐在那里,给人一种熟悉却诡异的感觉。
等等,那些人。
乔知遥微微睁大眼睛。
所有食客动作一致地食用面前的肉类。
可……
他们都没有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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