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刻意用了打印的纸条,油墨很轻,可能的目的很多。
例如不想让阿诺知道。
看起来,纸条的主人对他们相当了解。
……值得一去。
心底先一步做出判断,乔知遥瞥眼去看,地上的死老鼠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堆骨架化成黑烟后消失,便扬眉向阿诺。
“你知道会这种把戏的人吗?”
他摇了摇头。
“算了。”将纸条折好丢进房间的垃圾桶,她又说,“陪我去一趟乔家祖宅吧,我有些东西要去取。”
阿诺讷然了一会,似没想到她会提这种要求,轻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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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家祖宅在泷村北,泷山南,院子不大,有几年年头,版式是村落常见的自建房,在那个年代,砖瓦院落相当气派,李碧桂去世,乔如月出嫁后,不知为何非在泷村南买了一套新房,于是就彻底荒废下来。
太久没有人居住让门口的石狮子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朱红的漆门上了锁,看不见里面的模样。
此时夜色已深,周围一篇漆黑与寂静,只有皎然的,满月高高挂在空中,偶然间,地底传来几声细微的,老鼠嘎吱从屋檐下跑过的声音。
阿诺并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是知道她想要进去,几只触手结结实实缠住她的腰间,向上生长,轻轻松松便从院子的外面伸入了进来。
等完全进了院子,触手将她轻轻放下,又依依不舍地小心蹭了一下她的指尖。
庭院里有一棵很大的槐树,光秃秃的,枝桠盖着一层雪,格外凄凉。
这里并没有人等她。
……预料之中。
“可以离开……”
她回头,却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了原地,刚刚还在蹭她手的触手也消失了。
幻觉?
不,按照鬼街的前车之鉴,这些都不是什么幻觉。
稳住心神,她试图向墙外走去。
奇怪的事情就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
庭院的屋子居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有些朦胧,但似乎一对夫妇操着极重的本地口音。
“我不同意!”
回答她的是一个男人,他好像咔哒一声,拿老烟袋吸了一口烟。
“我也不想的嘛。可…可眼下实在是没得办法咯,你不知道那小鬼有多难缠,再让它搞搞下去,我们一大家子吃不吃饭了?就让小二下墓,请那东西再出来一次,他要啥,咱们给啥子就是。”
小二?
乔知遥想起,生理上的父亲在家里排也是第二,当时别人都叫他一句乔二爷。
……
虽然难以相信,但她可以确定,里面的人应该是她名义上的爷爷乔博禄,以及奶奶李碧桂。
这就是纸条的主人想让她看到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以怎样的手段复现了过去的事情,但是看一看对方究竟是什么算盘也无妨。
越是走进,越能发现,原来屋内亮起了一盏昏黄的煤油灯,正好将他们的影子印在萱纱窗上。
李碧桂一拍桌子起了身:“你忘咯我爹妈咋个死的了?”
乔博禄不紧不慢,吐出一口烟圈:“李老三办事不厚道,拿了人家的东西又不遵守约定,两头收钱,还顺走了墩子里的东西,放给我我也气。”
乔知遥听说过。
墩子,在那些专营倒斗的人家里,就是墓穴的意思。
——巫山之下,埋葬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阿诺的心底曾这样说过。
“你!要是我爹厚道,我啷个在这里!”李碧桂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总之这事情就这样定了。”乔博禄没管妻子的反对,叹了口气,“明儿,让小二去山里,那墩子在山南边角落的吧。”
李碧桂哼了声,故意:“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也没用。”乔博禄打开烟袋又抽了一口,“老岳父的遗物都收拾出来了。地方标得清清楚楚。”
“……”
此时萱纱窗上的第三个人影出了声,听起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妈!不就是倒斗吗?我去见见它。”
“你晓得轻重哈!?”李碧桂怒了,“闹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为了咱家,冒点险又咋了?只要下面的那个能杀了缠着爹的小鬼,我乔霖死了都行。”
“胡说八道!”李碧桂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显然气得不轻,最后有气无力的软下来,莫名的,乔知遥从她身上看到一种对面对命运时的无能为力,“行,行,你们去…到时候出了事,别当我没有提醒你们。”
倒是乔霖生龙活虎,透着一股子年轻人的精气神:“等我的好消息。”
……
屋内的声音渐渐熄了,烛光弱了下来,像是落寞的皮影戏,一切恢复诡异的安静。
就在她以为就此不知所谓的结束时,天空落下了一层薄薄的雪,周围的温度瞬息降低,当第一粒雪花落在乔知遥肩头的时候,她听到了声音。
“我回来了。”
回头,乔霖竟然从门口又一次地走进来,大步跨进了屋中,没了刚刚那一瞬的精气,他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那张还算俊朗的脸也带了阴霾。
“咋个样…啊?”屋中的李碧桂一步冲上前,抖着双手,抓着青年仔仔细细地看着。
“妈我没事,下面的路不难走。”乔霖摇头,用力回握住她的手,“您是…或许您是对的。”
她哆嗦着:“你在下面都遇到什么了?”
乔霖定定的:“…我在下面见到‘它’了。”
妇人瞳孔收缩,向后退了半步,若不是儿子扶着,恐怕已经跌坐在地上。
倒是乔博禄将声音压低:“‘它’…肯不肯?”
“肯。”乔霖点头,“但是有两个条件。”
“啥条件…?”回问的是李碧桂。
“第一件事。”他说,“他说要我们世代守住墓穴的秘密,如果未来有人闯入,他就会上来找我们复仇。”
李碧桂脸色惨白,连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件呢?”
乔霖深吸一口气。
“‘它’要我们…为‘它’再生下一个怪物。”乔知遥那生理上,从来威严沉稳的父亲,终于露出了些微的恐惧,“用来装…他的眼睛。”
“装他的眼睛?”
“对,他要复生那个墓穴的主人。”
——“唧!”
手边传来细微濡湿绵软的触感,乔知遥低下头,先前那一只带她进院子的,格外细弱的触手又一次蹭了蹭她的指尖,唤回她的意识。
宣窗后的皮影戏消失了。
“您…还好吗?”
阿诺依然站在她的身后,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您…径直走到那里…发了很久的愣。”
他的举动那样无措,连呼吸都不敢放重,似乎担心极了。
她摸索着腕间的串链,莹润的手感如同黑玉玉石。
……
这不对。
虽然说通了乔家人对她一直以来的态度,说通了为什么乔家人每一年都会来扫墓,会派人来监看,刚刚的画面里依然还有很多需要解释的东西。
纸条主人的目的也没有搞清,仅仅凭借他们的对话,没有刺激阿诺的必要。
可口舌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
她闭目:“阿诺,我问你。”
“是…”
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本来贴在她身边展示欢喜的腕足小心地缩了回去。
“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我的?”
“什么?”
“啊,这样说不明确。”她冷淡的,“换句话。你在将我当成谁?”
随后,她看到了他那几乎和李碧桂一样的,唰得一下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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