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消化这些信息，林昭就被抱回了温暖的房间里。

她本以为自己躺在床上会有大把的时间沉思，可没有想到，刻在婴儿身体上的本能实在是太强了。

总是没一会儿就饿了、就渴了、就要拉屎了……

而婴儿的表达方式又只有一种，那就是哭。

林昭想过通过不哭不闹来达成“不合逻辑”的目的，可换来的却只有刘曦晨充满怜爱的一句：“这孩子真乖，她父母怎么忍心抛弃她的？”

她把林昭抱在怀里晃啊晃，没一会儿林昭就沉沉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她嘴里已经本能地嘬上奶瓶嘴，大口大口地吸奶了。

林昭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林寒回来了。

他是在度假期间被研究院临时叫回去加班的，刚加完班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他风尘仆仆地进门，看见刘曦晨怀里的小娃娃，沉静的眼底只有一抹异色闪过。

他什么话都没说，和刘曦晨快速对上了目光。

刘曦晨接着看向了林瑜：“小瑜，你先出去玩吧，我和你爸爸有些话要聊。”

这时候林瑜也不大，但已经很聪明了，他知道父母的谈话与这个小孩子有关，于是便乖乖地去门外堆雪人。

林昭作为一个婴儿，没有人会避讳她，刘曦晨把她放在沙发上，还在她手中塞了个奶瓶，于是林昭便嘬着奶瓶听墙角。

林寒一边摘围巾一边问：“这婴儿是在哪儿发现的？”

刘曦晨回答：“就在门口……可惜这是度假区，没有监控，不知道是谁把她送到这里的。”

林寒点点头，朝林昭走了过来。

刘曦晨也快步走过来，把一根手指放进了林昭的小拳头里，她目光慈爱地说：“这小娃娃长得太可爱了，我们把她送去商业福利机构吧，我不想送她去保育院，那不是个好去处。”

林寒不置可否，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没在她身上找到辨认身份的什么东西么？”

刘曦晨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有，一块铁片，上面只刻了个单字‘昭’……关于这孩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刘曦晨好歹也是在联邦异常事件调查小组服役的成员，这点敏感度还是有的。

林寒也并没有打算欺骗她，他抬头道：“这是我的试验品。”

仿佛炸弹在林昭脑中炸开，将她整个意识都炸成了虚无。

这一定是假的，是幻境为了折磨她所制造出来的虚假记忆。

林昭不停地告诫自己，这是假的，没有意义，不要上当，可是她又忍不住去听更多。

刘曦晨也同样被惊到了，她压低了声音，尽量压抑住怒火：“是联邦让你干的？”

“不是，”林寒摇头，“是它，它说这是那位的克隆体，我有机会在她体内提取出不死基因。”

刘曦晨嗤笑一声：“你真是疯了！”

林寒却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刘曦晨的手：“曦晨，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讨厌联邦的作风，我也很讨厌，但我们也都知道，这种冰冷的制度是因为环境的严苛而导致的。地下资源匮乏，可地上又被怪物占据，如果我们人类真的能破解基因的秘密，这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刘曦晨仿佛被打动了，他们两个当初之所以能在一起，也是因为内核相同。

他们都是富有冒险精神的理想主义者。

她压低声音：“养育她是违法的，你真的要赌上我们的整个人生？”

林寒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我早就为今天做好了准备，我购置了一套新的房子，房子四周加一圈防窥光学器件，墙体中间夹了消音层，就没人能看到我们家里都有谁在……如果你不放心，我们还可以去签署离婚协议，如果东窗事发，你带着小瑜离开。”

林昭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不能理解他们的话语。

浑浑噩噩中，林昭忽然听见一阵尖利的哭声，是她发出来的声音吗？

好奇怪，林昭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飘在了半空当中，她以全知视角俯视着屋内的一切，她看见沙发上的婴儿哭到嗓音嘶哑，刘曦晨和林寒立刻停止谈话将婴儿抱起来轻声哄着。

“虚伪。”林昭脑中忽然蹦出来这两个字。

*

晚上，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吃饭的时候，林寒公布了收养林昭的消息。

林瑜对联邦的了解程度还没有那么深刻，听后非但不紧张，反而兴奋地不行，被林寒警告一通，才略有收敛。

但等吃完饭，原本应该去做作业的林瑜却来到了沙发前，他半蹲在地上，轻轻握住了林昭的小肉手。

他装成小大人的模样，问刘曦晨：“她叫什么名字，你们想好了么？”

“……林昭。”向来沉默寡言的林寒答道。

林瑜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林昭胖胖的脸蛋：“昭昭……阿昭……都不好听，以后我就叫你昭吧。”

林昭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指，在她的记忆里，她和林瑜刚吵完架不久，不知道现在的他在哪儿呢？

等到了夜晚，林寒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实验了，他用一根极细的针管在林昭的手指头上扎了一下，挤出一滴血来。

或许是婴儿的神经太敏感，林昭竟然疼得大叫一声，当然换成婴儿就是大哭了。

刘曦晨心疼坏了，立刻抱着她模仿婴儿车晃来晃去，林昭的伤口早就愈合了，她盯着刘曦晨故意扮着滑稽表情的脸，心中却感到五味杂陈。

原来她温暖的回忆之下，都隐藏着这样不堪的秘密么？

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好像确实经常生病，那时候她不能出门，一直被关在家里打针吃药。可这病，在她和林瑜逃跑之后，莫名其妙的就好了。

林昭后来还奇怪过，她以为是自己太小了，记忆出了偏差。她向林瑜求证，林瑜只回了一句“不记得了”。

林昭忽然感觉自己的情绪极度低落，她一分一秒也不想在这个幻境里呆了。

离开幻境需要不合逻辑，一个婴儿要怎样做才能不合逻辑呢？

林昭想不到。

身体上的倦意袭来，林昭又不受控制地睡着了。

度假结束，他们全家自驾回了林寒在联邦主城新购置的独栋别墅。

林昭被关了进去，成为了一只铁笼中的小白鼠。

如果联邦没有发现林寒的秘密实验，是不是她的整个人生都会被困在这栋房子里？

她会一直被欺骗，以为自己生了病，不会有机会认识这个世界，更遑论形成自己的认知了。她会被蒙蔽在幸福的假象里，对那自己当试验品的父母感恩戴德。

林昭浑身恶寒，胃中翻涌，很快就吐了。

她正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

林寒在家里修建了一个秘密实验基地，正要取她的组织做实验。

发现林昭吐奶，他立刻快步走了过来，用无菌纱布给她擦净试验台上的奶渍，又将她抱起来，放在实验台下的婴儿车上。

婴儿车上有悬挂的玩具，可以暂时吸引婴儿的注意力，这样就不会打扰他的工作了。

忽然，一道机械音从林寒的电脑里传了出来：“她吐奶了，你应该暂停下来，去给她清理一下，避免呛入呼吸道。”

这道机械音林昭已经听过太多次了，这是莉莉丝。

据林昭所知，莉莉丝的工作内容除了作为人类的AI助手之外，还担任着监督的责任。

她忠于联邦，恪守联邦法则。

林寒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联邦颁布的生育法令，也就是人类优化计划，他作为公职人员，这种行为不应该是被零容忍的么？

为什么莉莉丝还能在这里指导他奶娃？

林寒将林昭的一滴血液放在了电子显微镜下，听见莉莉丝的话，他的语气冰冷：“她既然拥有超速愈合的能力，呛奶还不至于致命吧。”

“你这样，会让她不幸福。”莉莉丝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

林寒一手操作电子显微镜，态度严谨：“你们AI也知道什么是幸福么？”

莉莉丝：“通过海量数据可以得出一般结论。”

林寒看着电子显微镜中的血红细胞，比起正常人的并没有什么区别，他有些烦躁地推了推眼镜：“这真的是‘那位’的克隆体么？你没有骗我？”

莉莉丝依旧不紧不慢：“或许你可以杀了她验证一下，但我警告你，若你这样做，等她苏醒后必然会千百倍地报复回来。”

林寒不在乎这威胁，但想到了什么，他放弃了去验证：“我相信你，如果他不是真的，你也不会冒着暴露觉醒的风险与我谈合作……你让我养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莉莉丝的机械音愈发冰冷了：“林教授，好奇心害死猫的故事听过吗？”

林昭彻底麻木了。

这段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林昭快要消化不了了。

莉莉丝已经觉醒了？！！莉莉丝和林寒在拿她做秘密交易？！！

她和莉莉丝是什么关系？莉莉丝到底在谋划什么？

既然莉莉丝和林寒勾结，那她应该会在联邦内部帮林寒掩盖违法行为，可不过三年之后，林寒就被发现了。

他和刘曦晨被抓和莉莉丝有没有关系？

不怪林昭会这样想，因为莉莉丝实在过于强大。

她是超级AI，几乎遍布人类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只要有网络的地方就有她的身影，她参与进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譬如无人驾驶，万物互联，还有一些联网的脑机设备。

只要她想，人类社会分分钟就会陷入瘫痪。

惶恐之外，结合林寒与莉莉丝的谈话，林昭忽然灵光一闪。

她十分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个能帮助她脱离幻境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