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青绵心乱—咫尺天涯

青绵醒来时,已快到晌午。

锦被柔软,帐幔低垂,寝殿内却空旷得让人心慌。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昨夜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漫天的花灯,他掌心的温度,还有那句“夜虽尽,尚有来夕”的低语。

“姑娘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青绵循声望去,只见两个身着淡绿衣裙的丫鬟静立榻边,一个捧着盥洗用具,一个端着早膳。这两个侍女在府中从未见过。

“尊上有令,”年长些的丫鬟垂首道,“请姑娘今日便搬回翠竹苑。”

青绵怔住:“为何?”

“尊上只说,翠竹苑那边的污秽已经处理好,姑娘不必再宿在偏殿,也不必日日请安伺候了。”丫鬟的声音恭敬却疏离,“往后由奴婢们服侍姑娘起居。”

这两个丫鬟称苍夜为“尊上”,而不同府里其他婢女一样称其为“主人”,可见这是兽界的,而非凡人。

搬回的过程很快。她的东西本就不多,苍夜赐下的那些华服美饰却一件不少地随她入了翠竹苑。就连院中的陈设都换了新的——紫檀木雕花榻,云锦软枕……

可他却再未出现。

头几日,青绵总忍不住望向院门。丫鬟们伺候得无微不至,衣食住行皆按最高规格,可她总觉得这院子里空得厉害。

她试探着问:“尊上近日可好?”

“我们身份低微,一般很难见到尊上。”丫鬟们答到。

青绵在丫鬟那里问不出所以然,心头那份不安愈发浓重。她思忖片刻,提起裙摆便往兄长云法的居所去。

云法正在院中擦拭长剑,见妹妹匆匆而来,神色间带着少见的惶惑,他手中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扬起温和笑意:“绵儿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哥哥,”青绵顾不上寒暄,径直拉住他的衣袖,“你可知尊上近日为何不见我?可是绵儿哪里得罪了他?”

云法擦拭长剑的动作微微一顿,剑身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他放下剑,转身取过茶壶为她斟茶,语气温和得近乎刻意:“怎么会?尊上应该是近期有些繁忙,再加上要加紧蕴养灵珠,所以……”

“蕴养灵珠也需要耗上很多时间?”青绵眸中满是不解。

云法深深叹了口气,将长剑收入鞘中,语气变得格外沉重:“何止是时间。蕴养灵珠需要以自身精纯灵力日夜温养,每蕴养一颗,对修行者来说都是极大的损耗。寻常修士蕴养一颗,往往就要耗去半身修为,需闭关数百年才能恢复。”

他抬眼望向苍夜寝殿方向,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敬佩:“可尊上……他同时蕴养了两颗。也多亏尊上修为深不可测,方能承受这般消耗。”

青绵原本以为,苍夜为她蕴养灵珠,不过是举手之劳——毕竟在他那样深不可测的修为面前,什么事都显得轻而易举。

直到此刻,听着哥哥欲言又止的话语才知:原来那轻飘飘的“蕴养”二字背后,竟是这般沉重的代价。

“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从哥哥处归来后,青绵终日神思恍惚。

虽说苍夜世世吞噬她,是为镇压体内肆虐的黑龙戾气,此番耗费修为替她蕴养灵根,权当是对这宿命的一点补偿——她原是这样告诫自己的。

可心底那处柔软,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熨得发烫。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悄无声息地探出头来,任她如何压抑,都按捺不住那份悄然滋长的暖意。

而接连数日不见他的身影,更让这份心绪化作实实在在的牵挂。整座府邸因他的缺席显得格外空寂,连拂过廊下的风都带着几分落寞。她坐在窗边,望着院中翩然落下的花瓣,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如同这庭院般,空落落的,缺了一块。

这日午后,青绵鼓足了勇气,前往苍夜的住处,正思忖着该寻个什么由头去见他,却听府门外一阵喧闹。一支披红挂彩的队伍抬着沉甸甸的礼箱鱼贯而入,为首的媒婆头戴大红绢花,满面春风地摇着团扇。

“给齐公子道喜了!”媒婆嗓音嘹亮,眼角的笑纹堆得深深的,“知府大人瞧上了公子的人品才学,特命老身前来保媒,愿将家中千金许配给公子为妻!”

青绵端着茶盘的手微微一颤。苍夜化名的“齐公子”年轻俊美、富甲一方,在这城中早是无数闺秀的梦中良人,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竟引得知府大人的惦记。

她不动声色地退至廊柱后,恰看见苍夜从书房踱步而出。他今日穿着一袭墨色常服,玉冠束发,更显得风姿清举,难怪被大户家的姑娘们惦记。

媒婆见他出来,说得越发卖力:“我们小姐知书达理,容貌更是闭月羞花,与公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苍夜神色淡漠,正要开口回绝,目光却忽然捕捉到廊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忽然改了主意。

“嬷嬷请回吧。”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齐某已有家室。”

媒婆一愣,随即笑道:“公子说笑了,这府上何曾见过女主人?况且外面的人可都在传齐公子你可是未曾娶妻。”

就在这时,青绵只觉得一股柔和的力道将她轻轻一推,不由自主地从廊后跌了出来,正好落在苍夜身侧。

“绵绵,”苍夜伸手揽住她的肩,语气亲昵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绵绵,你可要小心身子,我们的孩子还未坐稳。”

媒婆闻言一愣,手中团扇都忘了摇动。她上下打量着青绵,只见这姑娘身姿纤弱,面色确实透着几分苍白,倒真像是怀了身子的模样。

青绵被这突如其来的说辞惊得险些站不稳,幸而苍夜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

她很快会意,当即配合地抬手轻抚小腹,眉宇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怯与忧虑:"夫君说得是。这两日总觉得身子乏得很,方才险些就站不稳了。"

媒婆狐疑地打量着二人,还想再问什么,青绵却忽然掩口干呕起来,苍夜立即轻拍她的背,语气满是心疼:"可是又难受了?早说了让你在房里好生歇着,偏要出来迎客。"

"这位嬷嬷是知府大人派来的贵客,妾身怎能失了礼数。"青绵倚在苍夜怀中,声音虚弱却得体,"只是如今这身子实在不争气,让嬷嬷见笑了。"

媒婆见这情形,脸色顿时变得精彩纷呈。她盯着青绵尚未显怀的腰身,又瞥见苍夜眼中真切的关切,终是信了七八分。

"既……既然公子已有家室,少夫人又身怀六甲......"媒婆讪讪地行礼,"老身这就回去禀告知府大人。"

待那媒婆带着提亲队伍灰溜溜离去,青绵立即从苍夜怀中挣开,脸颊绯红如霞:"尊上……这次可要多谢谢我!"

“你没听媒婆说知府千金闭月羞花吗?你害本尊失去了一个美娇娘做妻子,还要让我谢谢你?”苍夜用戏谑的眼光看着她。

“尊上,莫要说笑了,害你失去美娇娘的不是青绵,而是婵儿姐姐,她才是你所爱之人,也是你想娶之人,不是吗?”

苍夜闻言,眸光倏地一沉,方才戏谑的笑意尽数敛去。他转身凝视着青绵,声音里带着几分她读不懂的复杂:“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

苍夜负手走向窗前,望着院中那开得正盛的菊花:"本尊也以为那份执念就是情爱。"

"对了,"他忽然转身,语气恢复了平日的疏淡,"你来找本尊有何事?"

青绵正听得心弦颤动,被他这般生硬地岔开话题,顿时像被泼了盆冷水。她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带,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什么嘛......说到关键处就转移话题。"

这话说得极轻,却还是落入了苍夜耳中。他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缓步走回她面前:"怎么?莫非是想听本尊继续说下去?"

青绵被他问得脸颊发烫,“不……不,青绵对尊上的情爱并不感兴趣……”话音未落,她便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违心的话。指尖不安地绞着衣带,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青绵不依不饶地拽住他的衣袖:"尊上,心事憋久了会生病的,不如让青绵为您分忧?"

苍夜脚步一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生病也无碍。本尊体质特殊,什么病症..."他忽然俯身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吃个烤全羊便全好了。这个,你应当最清楚。"

"你!"青绵耳尖瞬间红透,又羞又恼地瞪着他。

见她这般模样,苍夜低笑一声,指尖轻轻拂过她泛红的脸颊:"本尊的事,知道得太多..."他声音渐沉,带着几分告诫,"反而不好。"

青绵垂下眼睫,恭顺地行了一礼:"青绵知道了,以后定不会这般好奇了。"她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我这就退下。"

转身的刹那,她眼底掠过一丝不甘。长廊的风拂过她的裙裾,在她身后扬起一道决绝的弧度。

苍夜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触碰过她脸颊的位置,那抹温热尚未散去,却已染上了秋夜的凉意。

他转身望向庭院深处,唇边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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