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狗妃来了,苍夜奔溃了

青绵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迈进家门,柳一山闻声急忙迎上前来。

“绵儿,这又是去了何处?天色这般晚了才归来,爹都快急坏了!”

“爹……”青绵一言不发,只将整个人埋进父亲怀中,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孩童。

“这是怎的了?”柳一山轻抚她的后背,语气满是忧心,“莫非在外受了什么委屈?”

青绵只是摇头,声音细若游丝:“无妨的……歇息片刻便好。”

“你这般模样,叫爹如何能不忧心?有什么难处尽管同爹说,爹定为你做主。”

“真的无碍,爹。”青绵从父亲怀中抬起头,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忽而轻声问道:“爹,若是有一日……哥哥回来了,您会不会很是欢喜?”

柳一山闻言一怔,面露不解:“怎的忽然问起这个?是想念兄长了?若岩儿尚在,如今也该娶妻生子了……只是爹福薄,早已不敢再有这般奢望。”

“爹,若是有一天……绵儿也不在了,您会不会很难过?”

“傻孩子,胡说些什么!”柳一山声音蓦地哽咽,将她搂得更紧,“这些年来你我父女相依为命,你便是爹活下去的全部指望。若连你都没了,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青绵只觉心口如被针刺,却仍忍着泪轻声道:“那……若是我不在了,但哥哥回来了呢?”

柳一山细细端详着女儿,眉间凝起忧虑:“绵儿,今日这是怎么了?尽说些没由来的话。”

“真的无碍,只是随口问问罢了。”青绵强撑起一抹笑意,“爹爹还未用饭吧?我这就去给您做……”

她正欲转身,却被柳一山轻轻拉住手腕。

“不必张罗了。方才你李婶来过,说她家的大黑狗前日与野狗厮斗,不幸被咬死了,特地请咱们过去尝尝鲜。她知道你不喜用荤腥,还特意备了好几样素菜。你换身衣裳,我们这便过去罢,莫要让人久等了。”

“哎,好。”

青绵回房换了身干净衣裳,略定了定神,便随父亲往李婶家去了。

才踏进院门,一只拴在院角的黄狗便冲着父女二人狂吠不止,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青绵却丝毫不惧,心下暗道:嚷什么,比你这凶恶千百倍的狼我都见过,岂会怕你?转念一想,狼与狗虽属同宗,性子却截然不同。狼性残暴贪婪,目空一切;狗却多温顺忠诚,护主顾家。

念及此,她又不由得想起齐府那头恶狼——不仅凶残贪婪,更好色成性,竟将主意打到了林婵儿身上。最可恨的是,他竟威逼自己前去说合……若真劝得林姑娘嫁于妖物,岂非害了她一生?若劝说不成,那魔头必然大开杀戒,血洗无辜……

这进退两难的死局,究竟该如何破解?

“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就等你爷俩开席呢!”李婶闻声笑着迎出院门。

“绵儿出诊方归,劳你久候了。”柳一山拱手笑道。

“绵儿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终日在外奔波。”李婶亲热地拉起青绵的手絮叨起来,“她柳叔,你也该为孩子的终身大事思量思量。能不出诊便尽量莫让她外出,姑娘家终归要许人家的。”

青绵涩然一笑,目光落向院中那只黄狗:“李婶,您家的大黑不是没了吗?这只是……”

“正是咬死大黑的那只!原是只流浪犬,常来讨食,也算熟面孔。两只平日处得倒和睦,不知怎的竟厮斗起来。大黑体弱,没熬过去……我见它孤零零的可怜,便留着看家护院了。”李婶叹道,“狗这东西,本就是由狼驯化而来,带些野性也不稀奇。”

李婶这话犹如一道电光劈开迷雾——是了!苍夜之所以想娶人间女子,无非是山中寂寥,早已无同类相伴。狗与狼本是同宗,性情最为相近,何不寻只犬代之?

“李婶,这条狗……能送我吗?”青绵眼中蓦地绽出光彩,语气也雀跃起来。

李婶与柳一山闻言面面相觑。方才还神色恹恹的青绵,此刻竟欢腾得像只得了萝卜的兔子,还突然讨要起这刚惹过祸的野狗来。

“李婶,求您了,就把它赠与我吧!”青绵扯住李婶的袖口,连声央求。

柳一山越发困惑:“绵儿,你平日总说出诊繁忙,无暇顾及其他,今日怎的忽然转了性子?”

“我……”青绵眼波一转,顺势垂下眼帘轻声道,“我只是忽然觉得……它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哥哥当年送我的那只小狗,心中实在割舍不下……”

“成!用完饭你就直接牵去。”李婶一听她提起兄长,心下一软,当即爽快应了下来。

青绵心中主意已定。无论成败,总要放手一试——若能借此既保全林姑娘清白,又不伤及无辜百姓,岂非两全其美?

从李婶家归来后,青绵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将黄狗里里外外搓洗得干干净净。她虽对苍夜了解不深,但见他平日总是一副纤尘不染的模样,想必是头极爱洁净的狼。

她还郑重其事地为大黄起了个新名字——苍黄,既随了那位的姓,又应了它这身毛色,总该有个像样的名号才配得上那位的身份。

翌日随爹爹进山采药,她特地留心采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归来后坐在院中细细编成一顶花冠,小心翼翼地戴在苍黄头上试了试。嗯,毛色与鲜花相映,倒还真衬出了几分新娘子般的娇俏模样。

之后,她又专程去了趟绸布庄,精心挑了几匹颜色鲜亮的绫罗绸缎,各样都扯了几尺——总得为这位“新娘子”多备下几身像样的嫁妆。

夜深人静,待爹爹睡熟后,她独自挑亮灯烛,就着昏黄跳动的火光,一针一线地为苍黄细细缝制起嫁衣来……

几经筹备,自觉万事俱备,终于到了带苍黄去见苍夜的时候。这日恰逢爹爹需往二十里外的象牙村出诊,估摸着晚膳前是回不来的,正好给了她前往齐府的时机。

临行前,她为苍黄精心梳妆打扮。待看到它被扑满腮红、又严严实实盖着大红盖头的模样,青绵自己都忍俊不禁:这分明是条狗,怎地倒被自己扮成了个不伦不类的“鬼新娘”?她本想抬手擦掉它脸上那过量的水粉,转念一想,或许那狼就好这一口呢?世间流浪狗那么多,他却偏偏盯上人间女子,保不准就是被这胭脂花粉、绮罗珠翠的热闹俗艳所吸引。

不敢让苍黄这般模样招摇过市——若叫村民瞧见这披红挂彩的“新娘子”竟是条狗,还不知要惹出怎样的风波。

青绵先去集市雇了辆马车,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苍黄连抱带推地挪进车里,喘着气对它念叨:“记住了,往后可少吃些。若吃肥了,那头挑三拣四的狼该嫌弃你了。”

马车行至齐府门外,见苍黄仍酣睡不醒,青绵便先独自下车打探。若苍夜不在府中,或是回山野去了,这一番折腾岂不白费?

她上前叩响门环,不多时便有仆役应声开门,打量她一眼,淡然问道:“姑娘何事?”

“烦请通传一声,柳青绵特来为贵主说媒。”

那仆役冷嗤一声,抱臂倚门:“您且低头瞧瞧。”

青绵依言垂首细看,却不明所以。

“看什么?”

“没见我家这门槛都快被踏平了么?每日来说媒的都快排到街口了!我家主人富可敌国、容貌绝世,寻常姑娘根本入不得眼。至于您……”仆役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嗤笑道,“还是趁早回家嫁人,生个漂亮女儿,二十年后或许还能送来给我家主人做个添茶倒水的小妾!”

说罢,竟“砰”地一声将朱门重重合上。

连个守门仆役都如此张狂跋扈!青绵气得面色倏地涨红,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开门!不是我嫁,我是来说媒的!快开门!”她抡起拳头,用力捶打着朱漆大门。

“得了吧,你们这些姑娘家的套路我早摸透了!这几日来说亲的,编的理由一个比一个花哨!”门内传来仆役不耐烦的讥讽。

“我没骗你!若是不信,烦请你通传一声,就说柳青绵带新娘子来了!”

“姑娘还是莫要再浪费工夫了,请回吧!”

“门外何事喧哗?”门内忽然传来云法清朗的嗓音。

“云管家,外头又来了个说媒的姑娘,自称柳青绵!”

“是绵儿?快开门!”云法声音陡然一紧,急声令道。

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云法快步迎出,衣袂微扬。

“哥,我给那头狼送新娘子来了!他在府上吗?”青绵眉眼弯弯,语带欣喜。

“新娘子?”云法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漾开笑意,“莫非是林姑娘?此刻人在何处?”

青绵却笑而不语,只抬手指向一旁的马车。若此刻直言新娘是条狗,云法定然不会允她面见苍夜——说不定,反倒要错过这段“天赐良缘”呢?

“没想到你这丫头办事竟如此利落!”云法喜形于色,转身吩咐道,“速去通传主人,柳姑娘已将林小姐请到府中!”

一旁仆役连忙躬身应下,匆匆向内院奔去。

当苍夜听闻柳青绵竟携林婵儿前来,心头蓦地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狂喜——近百年的夙愿,终在此刻得见曙光。

“恭贺尊上!终能与迷兰仙子再续前缘!”河法趋前谄媚道贺,脸上堆满笑意。

“是啊……我等了她九十九载春秋。”苍夜喃喃低语,眸中竟泛起一丝罕见的柔光,“这一世,定要伴她白头偕老。”

云法抬手掀开车帘,只见车厢内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林姑娘的身影?唯有一条被打扮得花枝招展、头戴大红盖头的黄狗正趴在座上。

他猛地转头看向青绵,声音发紧:“林姑娘人在何处?”

“我……我可从未说过这新娘……非得是林姑娘呀?”青绵垂首绞着衣角,不敢与他对视。

“那这新娘究竟是谁?”云法倒抽一口冷气,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就、就在车上……”青绵怯生生地指向马车,声音愈来愈低,几乎细不可闻。

云法如遭雷击,顿时呆立当场,唇瓣开合数次,却发不出半点声响。恰在此时,醒来的苍黄朝着云法“汪汪”吠叫数声,这才将他从震惊中惊醒过来。

这时苍夜已踱至门外,见云法神色有异,心下顿生疑虑。他大步流星走向马车,一把掀开车帘——只见一条身披五彩布条、两颊涂着胭脂、头顶花环、脚蹬特制小鞋的大狗正歪着头看来。那怪诞模样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一旁的青绵本不敢抬眼,甚至已开始后悔这般胡闹。转念一想,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坦然面对。她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正对上苍夜投来的目光。

苍夜指指车上的苍黄,唇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这是什么鬼东西?我的婵儿呢?别告诉本尊……它也叫林婵儿!”他俊美的面容蒙上一层薄怒,教人既心悸又难以移目。

“它……不叫林婵儿,叫苍黄,是我取的名。”青绵硬着头皮道,“我觉得……它比林姑娘更配您!”

“你再说一遍?”苍夜语声骤沉,眼神凌厉如刀锋般扫来。

青绵喉间微动,四肢止不住地轻颤。她悄悄瞥向云法,见他亦是面色惨白,显然已无力回护。看来这个哥哥是指望不上了,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横竖三年后难逃一死,此刻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道:“我觉得苍黄比林姑娘更为相配。它虽为犬类,却与狼同宗,与您算是本家。何不寻个相近的同类相伴,偏要去招惹不相干的人间女子?再说您也该为后世考量——若与苍黄在一处,将来还能育出威风的狼犬后代;若与林姑娘结合,万一诞下个不狼不人的异类,岂不徒增烦恼?”

话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倏忽逼近。青绵只觉喉间一紧,已被苍夜五指扣住脖颈。他并未立即发力,但那冰凉的触感与窒息的压迫感,已让她痛苦难当。

“你信不信本尊会将你如山羊般架于火上,每日只烤熟一分,待三年后最后一块皮肉焦透,才允你慢慢断气?届时再将你连骨带肉啃噬殆尽,半丝不剩。”苍夜眸中不见怒色,唯余一片教人胆寒的冰冷,“本尊虽许诺三年后食你,却从未承诺这三年会让你好过。我能让你安稳度日,亦能教你生不如死——容不得你如此肆意妄为!”

“尊上!”云法单膝跪地,目光焦灼恳切。

物极必反。青绵素来如此,压力愈甚,反骨愈烈。此刻听罢这番骇人恐吓,她心底惧意竟骤然褪去,转而燃起灼灼怒火。

她迎上苍夜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你信不信我会将自己如纸笺般焚为灰烬,教风吹散天地间半点不留?届时您尽可放任体内黑龙戾气,为祸苍生——横竖我眼不见为净!”

四目相对,竟良久无言。没有威胁,没有仇恨,更无算计。青绵头一回觉察出这般奇异之感——而苍夜更是诧异,他竟丝毫读不出她此刻心中所思!

苍夜蓦地松开了手,转而望向端坐车中、头顶花环的苍黄,面上浮现出一种啼笑皆非的神情。

“纵然你要替本尊择一犬妃,纵然你连子嗣传承都已考量周全——”他无奈扶额,语气中透出几分荒谬,“你可曾想过,这位‘狗兄弟’能为本尊做些什么?莫非在你眼中,本尊竟有断袖之癖?”

一旁的云法亦忍不住苦笑摇头。

“哎呀!”青绵猛地一拍脑门——她竟完全忘了向李婶问清苍黄是公是母!压根没想过还有这一茬。

“头一回……没经验。”她讪讪笑道,脸颊微红,“您教我如何分辨公母,下回定给您挑条最合适的!”

“下回?”苍夜嗤笑一声,眼底掠过一丝冷冽,“下回不必再挑一条,直接寻几十条来。正好本尊想办个狗肉宴——云法,将这苍黄牵去灶房炖了,犒劳全府上下!”说罢拂袖欲去。

“什么?狗肉宴?炖了?”青绵顿时慌了神,“您连……同族都忍心食用?”

“同族?”苍夜蓦地回首,眸中寒光乍现,语气骤沉,“小绵羊,本尊最后警告你:若再敢将本尊与犬类相提并论,我便屠尽天下凡犬!还有,林婵儿本尊娶定了。十日之期,如今还剩六日——是要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还是乖乖将婵儿送来,你自己掂量清楚。”

说罢,他倏然转身踏入齐府,朱门随之轰然闭合,徒留青绵怔立门外,面色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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