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天气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前一天还是秋高气爽,转眼就北风呼啸,冬意骤临。
期中考试的成绩就在这样一个阴沉的下午公布了。教室里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同学们挤在公告栏前,寻找着自己的名字和排名。
温静站在人群外围,踮着脚尖,努力想看清榜单。她的心悬在嗓子眼,这次数学考得不太好,她有预感。
“我看到啦!”赵雨晴从人群中挤出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静静,你第十五名!进步了好多!”
温静愣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挤进人群,果然在榜单中间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数学虽然考得一般,但物理和化学超常发挥,把总分拉了上来。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向上搜寻,最终定格在榜单最顶端——许行知,稳居第一。
“班长又是第一,”王鲲灵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啧啧感叹,“这家伙简直不是人,比第二名高了二十多分!”
温静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心里既为他高兴,又感到一丝难以逾越的距离感。他们之间,隔着整整十四个人的名字。
“走吧,”赵雨晴拉着她,“去庆祝一下!你这次进步这么大,必须请客!”
就在这时,许行知和张浩从教室外走进来。张浩一看到榜单就大声嚷嚷:“行知,你又第一!还让不让人活了!”
许行知淡淡地扫了一眼榜单,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的目光在榜单上移动,最终停在温静的名字上,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温静,恭喜。”他走到她面前,真诚地说,“进步很大。”
“谢谢...”温静的脸红了,“还是比不上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他的声音很温和,“重要的是在进步。”
陈雪这时也走了过来,她的排名是第五,虽然也不错,但显然没达到她的预期。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尤其是在看到许行知和温静说话时。
“许行知,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一趟,”她打断他们的对话,语气有些生硬,“好像是关于竞赛的事。”
许行知点点头,对温静说了声“先走了”,便跟着陈雪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温静心里泛起一丝失落。
“别理她,”赵雨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她就是嫉妒班长对你特别。”
温静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
放学后,天空飘起了细雨,夹杂着零星的雪粒。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
温静没有带伞,只好站在教学楼门口等雨小一些。寒风裹挟着雨雪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带伞?”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回过头,看见许行知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嗯...”她点点头,“没想到会下雨。”
他撑开伞,自然地往她这边倾斜:“走吧,我送你到公交站。”
雨雪中,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在湿漉漉的校园小路上。伞下的空间狭小,他们的肩膀不时轻轻碰在一起,每一次触碰都让温静心跳加速。
“期中考试数学那道大题,”许行知突然开口,“你的思路其实是对的,只是最后一步计算出了问题。”
温静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做错了哪道题?”
他顿了顿,移开视线:“偶然看到的。”
其实是他特意去数学老师办公室看了她的卷子。这个事实让他自己也感到些许困惑——他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她的成绩?
“那道题确实很难,”他转移话题,“全班做对的没几个。”
“但还是你做对了。”温静小声说。
“我练习过类似的题型,”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笔记借给你。”
温静的心猛地一跳:“真的吗?”
“嗯,明天带给你。”
他们走到公交站,伞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许行知的右肩被雨雪打湿了,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车来了。”他指了指远处驶来的公交车。
温静犹豫了一下,轻声说:“谢谢你的伞。”
“不客气。”他看着她,眼神深邃,“路上小心。”
公交车缓缓停稳,温静快步上车。在车门关上的前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许行知还站在原地,撑着那把黑伞,目送着她离开。雨雪纷飞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又格外坚定。
那一刻,温静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跳下车,跑回他身边。
但她没有。她只是隔着车窗,看着他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雨雪中。
那天晚上,温静在日记本上写道:
【2009年11月12日,雨夹雪】
今天下了第一场雪。
他送我到了公交站,伞一直往我这边倾斜。
他的右肩都湿了,却说不冷。
他说要借数学笔记给我。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之间的距离,
又近了一点?
第二天,许行知果然带来了他的数学笔记本。那是一个黑色的硬皮本,封面上干干净净,只右下角用银色钢笔写着他的名字。
温静小心翼翼地接过,像捧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重点部分我都做了标记,”他指着本子里的某些页面,“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谢谢,我看完就还你。”她说。
“不急,”他顿了顿,“你可以慢慢看。”
这本笔记在温静手中变得沉甸甸的。她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他工整有力的字迹,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在每一章的末尾,他还特意总结了解题技巧和易错点。
这不仅仅是一本笔记,更像是一份精心准备的学习指南。
课间,温静正专心研究笔记里的一道例题,许行知走了过来。
“这部分理解了吗?”他指着她正在看的那一页。
温静老实摇头:“有点不明白这个公式的推导过程。”
他很自然地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他的讲解一如既往地清晰,温静很快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她恍然大悟。
许行知看着她豁然开朗的表情,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很聪明,一点就通。”
这是温静第一次听到他直接夸奖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红着脸低下头。
这一幕被刚走进教室的陈雪看在眼里。她的目光在许行知和温静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那本黑色笔记本上,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午休时,温静去水房打水,在走廊里遇见了陈雪。
“温静,”陈雪叫住她,语气带着刻意的亲切,“听说许行知把笔记借给你了?”
温静点点头:“嗯。”
“真羡慕你啊,”陈雪笑了笑,但那笑意未达眼底,“许行知的笔记可是很多人想借都借不到的。上次学习委员想借,他都说笔记太乱,不方便外借。”
温静握紧了手中的水杯,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过也是,”陈雪继续说着,声音轻柔却带着刺,“你数学确实需要多帮助。毕竟是从文科班转来的,基础薄弱也很正常。”
这话中的讽刺意味太过明显,温静的脸一下子白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低声说,匆匆离开了水房。
回到教室,温静的心情变得沉重。陈雪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上。是啊,她是从文科班转来的,理科基础确实不如别人。许行知借笔记给她,也许真的只是出于班长的责任,看她太差劲了,所以才特别关照。
这种想法让她感到一阵难过。
下午的物理课上,她一直心不在焉。许行知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几次看向她,但她都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放学后,温静收拾好书包,准备把笔记还给许行知。
“笔记我看完了,”她把本子递给他,“谢谢你。”
许行知接过笔记,微微皱眉:“你看得很快,都理解了吗?”
“差不多...”她含糊其辞,“不懂的我会问老师的。”
这话一出口,她就看到许行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可以问我。”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不用麻烦你了,”温静低下头,“你还要准备竞赛,很忙的。”
许行知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温静心里一惊,慌忙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不能总是麻烦你。”
“不麻烦。”他的语气很坚定。
但温静还是固执地摇摇头,背起书包:“我先走了,再见。”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留下许行知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笔记本,脸色阴沉。
赵雨晴追了上来:“静静,你怎么了?班长好像不太高兴。”
温静摇摇头,没有解释。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内心的纠结和自卑。
那天晚上,她没有写日记。只是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喜欢许行知,越来越喜欢。但他的优秀像一堵高墙,让她望而却步。而陈雪的话,更是让她清醒地认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接下来的几天,温静刻意地与许行知保持着距离。他显然察觉到了,看她的眼神带着困惑和询问,但她都避开了。
直到周五的数学课,老师进行了一个随堂小测。题目很难,很多同学都做得磕磕绊绊。
收卷后,老师当场批改了几份,其中就有温静的。让她惊讶的是,她居然是全班少数几个满分之一。
“温静这次进步很大,”老师在班上表扬道,“最后那道压轴题,全班只有她和许行知做对了。”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温静身上,包括许行知。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赞赏,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下课后,他走到她桌前。
“最后那道题,”他说,“你用的方法很巧妙,比我的方法更简洁。”
温静的脸红了:“我是从你的笔记里学到的,你在一道类似的题目下面写了备注。”
许行知愣住了,他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认真地研究他的笔记。
“所以,”他看着她,眼神深邃,“我的笔记对你有帮助?”
温静点点头:“很有帮助。谢谢你。”
这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她看到了真诚的赞赏,还有一丝...欣慰?
“那就好。”他轻轻地说,嘴角微微上扬。
那一刻,连日来笼罩在温静心头的阴霾突然散去了。她意识到,自己的自卑和退缩是多么可笑。重要的是她在进步,在靠近他,而不是他们之间还隔着多少距离。
“那个...”她鼓起勇气,“笔记我还有一些地方没完全吃透,能再借我几天吗?”
许行知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当然可以。”
他把笔记重新递给她,这次,温静接得很坚定。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她说,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许行知看着她,突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礼貌的、疏离的微笑,而是一个真心的、温暖的笑容。
“你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他说。
这句话像一道阳光,照进了温静的心里。她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那天晚上,她在日记本上郑重地写下:
【2009年11月20日,晴】
今天,老师当着全班的面表扬了我。
他说,那道很难的题,只有我和他做对了。
他说,我从来都没有让他失望过。
我想,我不应该再退缩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我们之间还有多少距离,
我都要继续努力,努力向他靠近。
因为他说过,重要的是在进步。
而我,正在进步。
窗外,冬夜的寒风吹过,但温静的心里却暖洋洋的。她拿起许行知的数学笔记,继续认真地研读起来。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许行知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温静的名字,他犹豫着,最终还是没有按下拨号键。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拿起物理竞赛的复习资料,但脑海里却不时浮现出她今天在课堂上被表扬时,那双闪着光的眼睛。
“温静...”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温柔。
这个冬天,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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