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擎云要求班里每个学生都要写周记，宋清话周一上午收齐，午休课结束就有个其他班的同学过来让他去办公室抱作业。

“李老师，我来拿周记。”

李擎云在批1班的周记，闻言点了点右手边的一叠作业，说：“在这里。”

宋清话捧了作业准备走，李擎云叫住他，说：“我看了一下我们15班的作文，你散文写得挺好的，有内涵，不虚，刚好现在每个班都要挑一个人去演讲，就你去吧。先学校选拔一下人，过了之后去市里比赛。”

这是完全没有要跟他商量的意思，是直接选定他了，宋清话拒绝不了也不想拒绝，虽然他从来没参加过演讲。

宋清话问：“那老师演讲的主题是什么？”

“校训，就谈谈你对校训的理解，高一15个班15个候选人，到时候选前3名代表学校去参赛。”

三中的校训是“厚德、尚美、求实”，好写，但要想创新还是要下点工夫的，不过这对宋清话来说不成问题。

宋清话第二次打算离开办公室，李擎云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啧了一声：“哦还有，我一个多星期观察下来你跟1班的徐舟摇关系好像很好？好像都一起行动的？”

宋清话乖乖地应了声，他见李擎云低眼眉头紧锁又瞅了眼正在批改的一篇周记，像是不忍心又或是看不下去了，又抬起了眼，如果宋清话没认错，那片鬼画符大概是出自徐舟摇之手。

很快他的猜想就被验证了，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懒散的调子响起：“报告。”

宋清话回头看了一眼，徐舟摇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他，挑了下眉。

李擎云的语气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等你很久了，你看看你周记写的什么东西，狗屁不通！”

宋清话没忍住笑出了声，被徐舟摇掐了掐手腕。

“字是鬼画符不说，内容走的也是虚无主义，你这种东西我改到直接0分！”李擎云真的提笔在周记本上画了一个大叉加一个零分。

徐舟摇习惯了在老师面前嬉皮笑脸，这种时候也是很自来熟地说：“老李，我就不是学文这块料。”

“没有天赋就能不学吗，你理科学得再好高考能不考语文？”李擎云不仅不吃这套，反而对徐舟摇的印象直线下降，“你跟宋清话不是关系很好吗？你看看他的再看看你的，简直天壤之别！”

徐舟摇看着李擎云翻出来的宋清话的周记，整洁清晰，字也好看。

“近水楼台先得月懂不懂？你就不会学点过来？”

徐舟摇不为所动：“月亮那么好得那人人都能跟他一样语文年级第一了。”

宋清话怕他给李擎云给气炸了，赶忙拉了拉他的衣服下摆，小声说：“站好，好好说话。”

徐舟摇不得不离开靠着的办公桌，马后炮道：“李老师，能把宋同学的周记借我观摩一下吗，我保证新写一篇让您满意的给您。”

“写成这样你当然要重写！”李擎云不想多看徐舟摇的周记一眼，合上丢给他，说，“拿回去重写，写不好一直写！”

临走前，李擎云又吩咐了一次演讲的事情，徐舟摇抱着15班的周记本出来，往15班的教室走去，问：“什么演讲？你要参加演讲了？”

“嗯，李老师让我代表班级去参加演讲，讲得好能代表学校去市里参加比赛。”

徐舟摇单手抱着那叠本子，腾出手来欠欠地揉了揉宋清话的头发：“这么厉害啊宋甜甜。”

宋清话都习惯了，反正徐舟摇揉乱了又会把他理好，他一边往教室走一边说：“你以后不要那么跟李老师说话，不礼貌，跟每个老师都不能这样，老师们都很好的。”

“知道啦小宋老师。”

徐舟摇把周记给他放在讲台上就回班去了，宋清话发完摘记发现还多了一本，徐舟摇刚刚把自己的周记本放在那叠周记本顶上忘记拿走了，正好这节是自习课，宋清话没写作业先翻开来看。

难怪李老师会那么生气，徐舟摇搁这儿写烙饼过程呢！

宋清话也被小小地气到了一下，下午放学徐舟摇过来花了二十分钟写完了作业，宋清话盯着他把今日份的字帖给练了，上次徐舟摇不小心把字帖给撕破了，拼在一起把被撕开的几个字练完了才找胶带粘上。

每次都哭丧着脸不愿意练，嘴上又说着“这是宋甜甜买的可不得一个字不落练过去”，矛盾得不行。

宋清话今天给他减负只需要练一页，徐舟摇白高兴了一场，没想到还有周记等着他呢。

“写周记的时候也要好好写字，不然就白练了。”

小宋老师抨击完他的字体又开始抨击他的内容：“还有你不能再教人烙大饼了。”

“可我又没东西写，中考作文都是憋出来的，你懂写不出东西来的感受吗？每次都是挤一点挤一点的，像便秘。”徐舟摇耸耸肩。

“你……”宋清话一时语塞。

“好了好了，我写我写。”徐舟摇像个没文化的粗人，说，“我知道，写天边的云，树上的鸟，水里的鱼。”

徐舟摇一开始写的几个字都被宋清话勒令重写了，后来他好像找到了感觉，没再插科打诨，宋清话也投入到演讲稿的撰写当中。

宋清话一写起东西来就忘我，今天结束的时间比往常晚了半个小时，徐舟摇担心他回家晚了会被严姝教训，收拾好东西就拽着宋清话下楼，自行车被他踩成风火轮，最后宋清话只比平时晚五分钟到家。

徐舟摇今天倒是主动，从书包里翻出来周记本，说：“新写的，小宋老师晚上回去过目一下？”

“好。”宋清话走进家门，又回过头，“路上小心，拜拜。”

宋清话晚上洗完澡坐在桌前翻开那本周记本，上面的字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但篇幅不是很长，像流水账。

-

不知道写什么，小宋老师总说写文章要就地取材，可以写风花雪月随便什么，那我就近原则一下写写他吧。

小宋老师作文写得贼好，我是不及他万分之一的，所以我绞尽脑汁想要描写一下他写演讲稿的样子，搜肠刮肚只能找到好看这个词。

宋清话做什么都很好看，吃早餐，写文章，听课，连发呆都很好看，写不出题或者做错事软着调子跟我说话的样子最好看。

……

总开玩笑说你没我不行，但老实说其实是我没你不行，没有宋清话我的人生真的会不完整的。

就到这里吧，刚学的两个词，送给你。

临颍神驰，伏惟珍重。

——2011.9.12

晚上还是有些热，落地扇呼呼地吹，周记本被吹起一个角，班门弄斧的成语和混乱的人称在眼前晃晃悠悠。

宋清话不知道这位不入流的作者从哪学来的书信结尾，用得生硬又显摆，看着看着他忽然就笑了，不知道笑的什么。

他翻出一张白纸，打算写一篇周记让徐舟摇明天抄上，总不能真把这篇交上去。

小宋老师收敛了一半多的才华来写周记，突然明白了徐舟摇说写文章挤一点挤一点的感觉了。

不料徐舟摇自我认知很清晰，知道自己那文章只能写着玩，第二天拿出一本新的周记本去交了新周记，把宋清话新写的文章拿去收藏了。

宋清话的演讲稿两天就写好润色完了，给李擎云过目的时候李擎云甚至都找不到地方提点，稿子过关，接下来就是演讲了。

他没有演讲过，放不开，特别是在熟人面前，会觉得尴尬，讲不了几句就脸红卡壳，明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能一字不落倒背如流。

徐舟摇踩着凳子坐在姜远桌上，说：“你背你的，当我不存在。”

“我还是克服不了摇摇，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我都紧张得说不出话，一想到要面对那么多人我就更紧张了。”

徐舟摇摘掉了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说：“虽然我还是想建议你近个视，这样你就会跟我一样眼镜一摘人畜不分了。”

徐舟摇近视三百多度，看着站在讲台上宋清话连他的五官都看不清，宋清话在他眼里整个人都是模糊的，那些重影又好像是白炽灯给他罩上的光芒。

徐舟摇眯着眼伸着脖子往前看的样子过于滑稽，宋清话被逗笑了。

活跃了气氛，徐舟摇适时一拍手，说：“好了，现在小宋同学请开始你的演讲吧。”

教室外起了风，窗帘被卷了进来，黑板上是宋清话写的课表，很好看的粉笔字，宋清话在模糊的世界中开口了，声音清晰悦耳，一个字一个字的落进耳朵里。

最后一个字落下，徐舟摇很捧场地一个人鼓掌鼓出一个班的效果，他把手挡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喊：“宋清话厉害死了！”

宋清话第一次这么流畅地在有其他人的时候全文背诵下来，其实还是有点紧张的，他现在呼吸比平常要急促一些。

回家的路上，徐舟摇吹了个口哨说：“打个商量，昨天的那篇周记能不能先还给我？”

“为什么？”

“我要再加句话，我要写——认真又自信的宋清话才是最好看的。”

后面几天宋清话放学写完作业就开始熟悉演讲，听徐舟摇的意见他还拜托姜远放学晚几分钟走，想锻炼一下自己在更多人面前演讲的能力。

正式演讲的前一天，宋清话写了五分钟作业发现徐舟摇还没上来，之前两个人说好要是徐舟摇五分钟内没上来肯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换宋清话下去找他。宋清话收拾好东西走出门，看到走廊那头走来的两个人，没想到徐舟摇竟然把老师给拉来了。

李擎云解释道：“徐舟摇说让我来听听你的演讲，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擎云私下里对宋清话都很和蔼可亲，宋清话不怕他，又有徐舟摇在前面给他加油打气，这次依旧是一遍过了，李擎云很满意，背着手离开前说：“你看，只要肯下功夫什么事都能做好的。”

他见两个学生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停下来问：“你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写作业啊。”徐舟摇已经很自然地坐在宋清话前桌的位置上从书包里掏作业了，“我们每天都会在学校里写完作业再一起回家。”

见宋清话也点头承认了这件事，李擎云才相信，道：“挺好的，态度不错，控制点时间别太晚回家。”

“好的。”

徐舟摇的作业都往后做了不知道多少课程，他陪着宋清话随便往后翻了一课数学作业来写，不出二十分钟就合了本子，问：“明天的演讲比赛是下午第三四节课在大礼堂对吧？”

“嗯，不过明天那个时候你在上课吧，你好好上课，别乱跑。”

“我没课啊。”徐舟摇煞有介事，“本来周三我们班有一节体育课换到明天下午第四节课了，我集合完了直接溜进去看你演讲。”

下午没课纯属扯淡，徐舟摇周五下午第三四节数学老师安排了测试，他本来计划着一节课写完中间的课间时间借口出去上厕所直接溜走，结果碰上了道硬题。

要被宋清话知道他题没做完就跑出去又该担心了，徐舟摇老老实实在位置上多坐了二十分钟，写完题笔一撂直接从后门走了。

在讲台上监督考试的数学课代表王衡直接跳起来：“你干什么！考试不要随意走动。”

他这一嗓子吵到了不少认真考试的学生，底下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王衡拍了拍讲台说了三遍安静，那些人才继续写题。

演讲是按照班级来的，进行得很快，第四节课过半就轮到宋清话了，他没等到徐舟摇，想着体育课可能项目有些多耽搁了。他折起手上默背了不知多少遍的稿子，深深呼吸了一口，缓缓站起来。

他走上演讲台，看着底下二十几号人，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了一个开场白：“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我是来自高一15班的宋清话……”

礼堂后面的门被人打开了，动静有点大，一瞬间几乎整个礼堂的人都朝后面看去，那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离开了他，只有徐舟摇在看。

这家伙恍若无人地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目光一直留在台上。

宋清话一片空白的脑子忽然炸开了一片亮光，他攥紧手里的稿子开了口。

徐舟摇的出现让他的演讲进行得很顺利，咬字清晰，思路顺畅，评委老师当场计算出得分，他拿了第二名。

主持人宣布排名的时候，宋清话坐在徐舟摇旁边，排名于他而言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他克服了他的胆怯。

“太厉害了小宋哥哥，不过你什么时候偷偷换稿子的？”刚刚那篇稿子徐舟摇怎么听怎么陌生。

“没换稿子，就是上去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宋清话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大概的新思路，现在下来都不记得自己讲了什么，“临时编的，都不知道好不好。”

“脱稿啊？！”徐舟摇笑着捏了捏他的脸，由于手感过于的好他根本停不下来，“不得不说老李他真有眼光，能发现我们家宋清话这个大宝贝。”

宋清话被夸得不好意思，耳朵都红了。

宋清话拿了奖，徐舟摇比他还开心，一路上都拿着奖状，像个行走的开屏的孔雀，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家宋清话有多厉害，宋清话说收起来他还要急眼。

已经是放学时间了，宋清话顺路陪徐舟摇回教室收拾书包，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班里三三两两的人，徐舟摇刚把书包往肩上甩，旁边冒出一个人。

定睛一看，是他们班那个多事儿的数学课代表：“班主任找你。”

“？”

“徐舟摇！”1班班任胡逍鸿站在后门声如洪钟地大吼一声。

徐舟摇眼皮一跳，胡逍鸿一边喊一边朝他走过来：“你考试考一半跑哪去了？！”

考试？

宋清话看向徐舟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