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听后,皱起眉头。
昭平220年……?那不就是今年吗?怎么会有十年左右?况且现在是四月而非九月!
他心中疑惑,正思索着,又想到自己是在药膳阁醒来,而并非自己的寝居,再是那揣着暖石的姑娘听见自己说话活脱脱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沈遥的眉头蹙的更深了。
不会吧……
沈遥心中突然有了个荒谬的猜测。
他一下从位置上站起身来,道:“今天多谢二位招待,方才想起我还有一要事要去求证,容我在此和二位就此别过。”
“啊?是什么事啊?我们可以帮上忙吗?”季北燕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要走,又不好问太多,只得这般问道。
沈遥笑着回道:“不必麻烦。”说着,就近腾出来一块空地,又从窗外的枝丫上随手摘来几片树叶,很快便摆出一个传送阵。
解安一手撑着头看着他摆阵,开口:“沈前辈真是修为了得,不必借用阵石就能摆出这样灵力浓郁的阵法。”
布阵设阵往往都需要专门的阵石来作为引子,用的阵石越少,说明此人对阵法的了解越透彻。像这种阵法其实并不是修道人最常用的方法,一来身上总带着那么几块石头,很不方便。二来基本上所有的阵法都是通过汇集周遭灵气启动的,对周围的环境要求很高,若是在灵气匮乏或是瘴气很重的地方,就只能由自身提供灵力,至于需要多少,那就要看是什么阵了。
“过奖过奖,实不相瞒我在这方面比较有天赋。”沈遥一只脚已经踏入阵内,又冲桌上二人一摆手,笑道:“那,我就先走啦,咱们有缘再见。”
解安点点头,靠着座椅举起右手扬了几下,道:“有缘再见。”季北燕也跟着挥手道:“沈前辈再见。”
话毕,沈遥完全入阵,阵法启动,整个人一瞬消失。毕竟不是暖石一那类被灌于灵力之物,树叶承受不住运转阵法的灵力,他离开后,地上那些树叶迅速枯萎,然后化为灰烬,一点点散去。
饭馆内不止有他们一桌修士,隔壁桌一人目睹了声遥布阵和离开的全过程,带着些不确定的语气问道:“…我记得,这世上只有一人可以做到不用阵石布阵吧?”
解安看着最后一片树叶的残灰被风吹散,开口回答他:“对,你没记错,这世上只有一人可以做到。”
那人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愣了一会,才后知后觉的的喊道:“所以……所以他就是那个蓬莱的阵法天才?!”
……
“这不是咱们蓬莱的阵法小天才吗?怎么舍得从人间回来了?”
沈遥刚从阵中走出来,就听见林挽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好巧不巧,这传送阵竟是连到宗文院来了。
“林师叔,你可别再用这名号损我了。”沈遥一面嘴上回着,一面随手揣起来一个暖炉找了处没有宗文积压的空地坐下。
“喊我什么?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林挽抄起手中的卷轴就要往沈遥身上砸。
“哎,错了错了,是师姐,林师姐。”
他也不知道林挽是何时来的蓬莱,反正比大多数人早就对了。按理来说,大家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的喊一声林师叔,但她本人却极为抵触这种叫法,她给出的理由是,不好听,太显老。众人没办法,拗不过她,只能一致改口,叫林师姐。
“算你识相。”林挽收了力度,把卷轴抛给他,“给,你的卷轴,下人间也不知道带上,醒来摆个阵就跑,真能折腾,想联系你都没法子。”
沈遥抬手接住,随手收了起来,抬眼环视了一圈屋内,看见了个熟悉的面孔,正是那个他刚醒来时见到的小姑娘。他瞧着那姑娘,扭头问道:“你说实话,是不是你让这姑娘喊我师叔的?”
被点到的姑娘往林挽身后躲了躲,林挽白了沈遥一眼,没好气道:“别吓唬白芷啊,这可是我新收的小师妹。怎么着,你比她早来这么长时间,叫你声师叔怎么了?”
沈遥失笑:“胡闹,辈分全乱套了。”而后又正了神色,语气认真起来,“说吧,我睡了多久。”
林挽整理宗文的手一顿,道:“知道的还挺快……看来不算是白去了趟人间。”
沈遥双手一摊,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确切来说,不是‘睡了多久’,而是你昏迷了多久。”林挽批完一份文书,看着他,继续说道:“现在是昭平231年,你昏迷了十一年。”
“……”
其实沈遥大概猜到了,但他没想到自己昏睡了这么久,明明这趟下人间去,他没觉得哪里和之前有不同,竟然过去了十一年。虽说对于修道之人来说,闭关个十几二十年的都算是正常,但沈遥自从十岁来了蓬莱,这么些年始终没能适应这里对于时间的认知。他一直认为,时间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算自身的生命延长了,这也不是能随意挥霍时间的借口,反而更应当珍惜的每一个不可多得的瞬间才是。
倒是可惜了这十一年。
良久的静默,林挽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便听见沈遥低低的说了声:“……是吗,那确实挺久的。”没等林挽接话,他又话锋一转,“即便如此,我也还年轻着呢,别让你那师妹喊我师叔了。”
林挽忍住想要扔卷轴的冲动,不应这个话题,问道:“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昏睡吗?”
沈遥摇头,道:“不记得,大概是犯了什么错吧。这种事不是以前也有吗?谁犯了事,或是因为什么走错了自己的道,仙尊就会清洗那人的灵台,保证道心稳定。”
灵台人人都有,从出生起,就有一支无形的笔开始记录。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每个人的一生,做过什么事,遇见过什么人,全都清清楚楚。修道之人的灵台要比普通人大一些,毕竟时间在那放着。洗灵台通俗点说就是把那些字擦掉或者别的怎么样,俗称失忆。
末了,他又问道:“所以,我是犯了什么错?还是走歪了道?”
林挽的宗文批的差不多了,她把笔放在一边,道:“不是什么大事。你接了个引道人的任务,前面还干的好好的,后面不知道戳着你哪片逆鳞了,闹腾着不在蓬莱当仙,要下人间去。眼瞧着修了那么长时间道就要没了,仙尊惜才,给你洗了灵台,免得你日后修道不稳,走火入魔。”
他不喜蓬莱更喜人间,只要是和他熟悉一点的都知道,但是没想到还会因为这事而扰乱自己的道数,这倒是有些稀奇。
沈遥还以为能听见多惊天动地的故事呢,结果就这么讲完了,追问道:“没了?”
林挽看都没看他,道:“没了。”
“那我为什么昏睡了那么久?”沈遥问道。他是真的有点好奇这个,蓬莱不止他一人洗过灵台,那些人大多昏睡几个月,也就醒了,最多不过一两年。
“谁知道,可能是你做了什么美梦吧,动不动那两个眼睛就睁开了,都能看见里面的兴奋劲。白芷最开始给你熬药送暖石的时候没少被吓着。”
沈遥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是挺渗人的。
“行了,再有什么问题,问仙尊去。我要歇息了。”林挽把宗文收在一起,把白芷招呼过来,准备离开。
沈遥奇道:“这才戌时,你歇息的也太早了吧,宗文院不是想来亮烛火到深夜?”
“得了啊,在等两天应该就要给你派任务了,到时候看看是谁的房屋会半夜还燃着烛火。”说完,林挽就带着白芷从传送阵离开了。临走前,白芷还不忘给沈遥道别,道:“沈师叔再见。”
沈遥啼笑皆非,心说师叔就师叔吧。
这下,宗文院就剩沈遥一个人了,他没了刚刚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面上有些严肃。
其实方才他想问的是自己的记忆还能不能找回来,虽然他并不记得自己失去了哪段记忆,但等潜入灵台细细看过一遍后,发现从他出生起一直到陷入昏睡前,都没有哪里连不上。
按理来说灵台上该有一段空白,但或许因为是仙尊的手笔,所以并未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哪里出了差池。
沈遥不死心,用灵力在自己的灵台上又查了一遍,无果,继续查。等他查到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因为洗了灵台而沉睡,还是单纯的只是因为那次任务受了重伤而昏迷时,终于叫他查出来一丝倪端。他更进一步去探查,却发现这似乎是他自己留的一道灵力,试探着碰了下这道灵力,一句话出现在他灵台上:
莫寻。
这两个字转瞬即逝,等沈遥想要再仔细琢磨时,这道灵力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这是他过去留给自己的?是叫他不要……寻找记忆?
片刻后,沈遥将灵力从自己的灵台上收了回来。既然过去的自己都这样说了,那他就不过多纠结了。沈遥向来是这样一个人,某些方面执迷不悟固执的厉害,有些时候又意外的看的开。反正这是他自己留下的,信不过别人,总要信得过自己。
沈遥站起身,把暖炉里的暖石换成新的,揣在手里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宗文院。回自己寝居去了。
……
第二日一早他便被仙尊传唤了。
沈遥睁着有些惺忪的双眼,草草把衣服一穿,便出了门。
仙尊所在的地方,是蓬莱的连云山顶峰,重光殿。此地禁法术,所以他没办法一个阵法通过去,只能徒步走上去。
约莫一刻钟,他才晃上来。
“重光仙尊。”沈遥向他行了一礼。
“醒来感觉如何,道心可还稳?”仙尊坐在中央的座椅上,一只手拖着额头,另一只手不知在翻着哪一年的古籍,温声问道。
“昨日林师姐都告诉我了,多亏了您出手,道心一切正常。”
“那便好,后续执行任务时要多加注意,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你可是现下整个蓬莱最有望升“仙”的人了。”仙尊没抬头,手中的古籍又翻过一页。
沈遥笑着应下,又说道:“我确实有两个问题。”
“说。”
“我为何会昏睡那么久?我的记忆还能回来吗?”
他还是不太相信昨日林挽说的做美梦,能信才有鬼了。
仙尊这才抬眼,盯着沈遥看了一阵,才说道:“方才我探了下你的灵台,昏睡那么久大概是因为你自身在修复记忆的不连贯之处,每个人花的时间都不同,这是正常的,能保灵台清明。”
竟然不是仙尊替他修复的吗?沈遥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仙尊低下头继续翻阅手中那本书,继续道:“至于你的记忆,等你升到“仙”时,自然就恢复。一段举足无轻的记忆,对你无利,不必太过在意,好好修炼。”
下了山,沈遥打了个喷嚏。本来蓬莱温度就低,那山顶更是凉的刺骨,还好带了两块暖石放在衣袖里。
在蓬莱转了几转,林挽忙着处理宗文没空搭理他,孟师兄又出了外事,他无人聊天,也无事可做,便准备摆个传送阵下人间。昨日那个鹤城就挺不错的,他今天身上带足了银两,正好能把昨天的茶钱付了。
阵还未摆完,就感觉衣袖中的卷轴有些异样,拿出来打开一看,是林挽传来的讯息:
来宗文院,有任务派于你。
沈遥缓缓传回去一个问号:
不是说过两天才给我派任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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