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桃花寺出来,何徐行的右眼皮频频跳动。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双眸微沉,看了眼时间,这个时候差不多是午饭时间。
何徐行给杨双晨发去消息。
[何徐行:在做什么?]
[杨双晨:(图片)]
杨双晨回消息的速度很快,她发来一张照片,拍的是鹿旗风和许桉靠着崖壁,两个人看上去很高兴。
聊得很开心嘛。
他就半天不在,家就被偷了。
杨双晨很快又发来一条消息。
[杨双晨:午饭监督她吃了,她好像有点不在状态。奇了怪了,今天每个人都很反常。]
[何徐行:还有谁?]
[杨双晨:导演,他今天跟吃了枪药似的,逮谁骂谁。]
[杨双晨:不聊了啊,要拍了。]
何徐行又把聊天划到照片部分,抿起唇,点开大图,截取了鹿旗风的部分保存。
没事就好。
他放下心,从停车场找到车,倒出来向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驶去。
这些年画月镇发展的太快,过去的水泥路历经多次翻修早已看不出十年前的痕迹。
小商店在卫薇去世后已转手卖给他人,几经轮换早已看不到当年的影子,也找不到当年的位置。
他好像离开太久了,久到连回家的路都分辨不出。
大伯家和他小时候的家隔着好几条街,画月镇发展起来后,过去的街道布局就像重新打乱排列。
听大伯母说近几年他们两家都重新装修,上面统一规矩布局,家家都是小别墅。
回国后他一直住在榆溪市自己买的公寓里,上一次来画月镇里是在宣传导览APP的时候,那一次他只去了镇子南面。
这么看过去,画月镇其实很大。
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慢速行驶,正是中午放学时间,大大小小的学生在路上追逐打闹,何徐行不经意往左边看了一眼,看到了他初中的学校。
学校扩建了,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年逃课爬的围墙也加高了不少。
循着记忆中的位置行驶,看见前面路口等人的何迟鸣。
何徐行跟着他进去,这个房子陌生又熟悉,空间变大,但布局没变,连餐桌上的桌布和花瓶里的白玫瑰花都和过去一模一样。
他不得不承认,何迟鸣更像一个靠回忆生活的人。
何迟鸣已经做好了饭,是小时候自己和卫薇喜欢吃的饭,餐桌中央摆着一个造型简单的水果蛋糕。
两个人依旧没有说多余的话,何迟鸣夹起一块鸡肉迟迟没有下一步,似乎在做心理建设要不要递给何徐行。
何徐行低头回了个消息,是工作中的事,放下手机抬头时看到自己碗里的鸡肉,还有回来后何迟鸣的第一句话:“多吃点。”
他垂着眸没说话,愣了几秒然后夹起鸡肉吃掉,他一直低着头,因此没注意到何迟鸣复杂的目光。
何迟鸣看着他安静的吃掉,眉间柔和了一点,嘴唇微动想主动打开话题,可反反复复欲言又止。
正当这时,何徐行接了个电话,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注意到何徐行的眼底一凛,眉头紧皱,说:“我马上过去。”
何徐行拎起搭在椅子靠背上的外套,手背上的青筋脉络清晰,他脚步很急,转头准备离开。
推门前回头看了眼餐桌,说:“有点事,先走了。”
“快走快走!”
病床上,鹿旗风抬高受伤的右腿,悠然的啃着苹果,催促这群人离开:“我没事,别耽误拍摄,尤其是茶苏和晨晨,剧组没了我可以,但不能没有你们。”
茶苏的手臂擦破点皮,简单消了毒贴着创可贴,她眼睛还有点红,虽然说不了话,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在自责。鹿旗风安慰她好一会儿,才停住了流眼泪。
她是真受不住被这么多人围着,连小淼和摄影师都在,她自己都想不到原来她面子可以这么大。
鹿旗风给杨双晨使了个眼色,杨双晨叹了口气说:“那我们走了,你自己可以吗?”
“我又没残疾。”
“小晨姐,我留下来陪旗风姐吧,”许桉说,“今天没有我的戏份了,况且好不容易出来,我才不想回学校。”
榆溪三中对体育生一般不会太严厉,况且许桉刚拿了省级短跑冠军,请假出来比一般人容易。
他虽然是男主角,但戏份着实不多,杨双晨想了想,同意了。
终于走了。
鹿旗风松了一口气。
刚过五分钟,她就开始后悔让许桉留下来,这孩子一秒都闲不住,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饼干,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喝酸奶,鹿旗风让他安安静静坐着,没一分钟又问:“旗风姐,你吃的苹果不削皮吗,我帮你削皮吧。”
“不用!”鹿旗风把他重新按回凳子上,“我就喜欢连皮吃。”
这孩子和鹿涧西肯定有共同话题,她心想。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点好奇:“唉,你认识鹿涧西吗?”
“当然认识,”许桉回答:“我们经常一起打篮球,镇子里的人一般都互相认识。旗风姐,你也认识他?”
“他是我弟弟。”
“原来如此,我都没发现,画月镇里姓鹿的很多,我就说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许桉猛地站起来,“不对不对!我想起来了!我以前见过你!!”
鹿旗风疑惑地看他。
“我想想,四年前……对!我初二的时候,我给你送过校服!”许桉语气异常激动,就像在森林找到了藏匿的宝藏,“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姐姐长得很漂亮,要是认识一下就好了,没想到真得被我认识了!”
鹿旗风也记起来了。
那时候她刚转来榆溪三中不久,三中校服数量不够,临时给她发了一套,另一套需要等些日子。
有一次体育课,由于刚下过雨,操场泥泞不堪,她和楚钿走到篮球场时,一个篮球向她砸了过去,校服沾满了泥土污渍。
她没有办法,只好去卫生间洗了衣服,但是她不知道,那天周三,下午学生会检查仪容仪表。
午饭时候,楚钿和她一起去找鹿涧西借校服,鹿涧西答应她饭后给她送去。
刚回到教室,一个初中部的男生来给她送校服,男生眉眼带笑说:“有人让我给你。”
她以为是鹿涧西托人给她送来的,就没多问。事后她还给鹿涧西,鹿涧西一脸迷茫说不是他送的校服。
鹿旗风对不熟悉的人一般记不住长相,俗称脸盲,她没遇见过送校服的小孩,也可能遇见过她认不出来,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那个男生就是许桉。
“所以那件校服是你的?”鹿旗风问。
“不是啊,”许桉回答:“是……”
他话刚说到一半,何徐行心急火燎跨着步子进了病房。
“鹿旗风同学,”何徐行抱臂,语气不悦道:“光荣负伤挺高兴嘛,看来还是伤得不重。”
啧。
阴阳怪气。
“当然,小伤而已,”鹿旗风对他微笑,露出很浅的梨涡:“不用工作当然开心喽。”
何徐行坐到病床上,拿起香蕉剥开自己咬了口:“所以你那猪蹄是什么情况?”
鹿旗风翻了个白眼,刚要回答,许桉抢先一步:“骨折加韧带撕裂,医生建议做手术。”
何徐行像是刚发现病房有第三个人存在,挑了下眉:“你还在这儿干什么?故意旷课,小心我去告诉你们吴老师。”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鹿旗风咳了一声,对许桉说:“你先回去吧。”
“哦,”许桉终究还是销了苹果皮,把苹果切成块放到果盘里,跟鹿旗风告别:“旗风姐,我明天再来看你。”
病房再次安静下来,何徐行一秒变得正经,问:“怎么回事?”
鹿旗风眼神冷下来,把事情经过跟他讲了一遍。
“人为,”何徐行问:“你确定么?”
“确定。我能感觉到有一只手推了下我的肩膀。”鹿旗风点点头,然后轻轻皱起眉似乎在回忆,“但当时人太多了,根本来不及反应,可能是有人被吓到不小心碰了一下。”
“行,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大概是水果吃多了,鹿旗风眉头一皱,何徐行问:“怎么了?”
“想去卫生间。”
“走,我带你去。”何徐行扶着她下床。
鹿旗风试图松开他的手,夹起拐杖:“有拐杖,我可以,刚才就是我自己去的。”
“拐杖哪有我安全。”何徐行小心搀扶,“我给你当人形拐杖。”
鹿旗风被他半搂在怀里,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她突然想起来他们重逢的地方也是在榆溪三院。
单人病房的洗手间离病床很近,何徐行看她进去后,转身坐在病床边,拿起手机给杨双晨发消息。
[何徐行:浮云山景区上有监控吗?]
[杨双晨:部分区域有,但不免有死角。]
[杨双晨:怎么?]
[何徐行:今天出事的地方有监控么?]
[杨双晨:懂了,我去联系景区负责人。]
鹿旗风很快从卫生间出来,和刚好推开病房门的鹿玲四目相对。
“妈,你怎么来了?”
“受伤都不告诉我了?”鹿玲说:“严重吗?”
“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我没事。”鹿旗风笑着说,转头看见何徐行乖乖的靠在墙边,跟鹿玲打招呼:“鹿总好。”
何徐行每次见到鹿玲都会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他立马跟鹿旗风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何徐行吗?
鹿旗风觉得他这个样子像逃课被教导主任抓现行的学生,有种莫名的紧张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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