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贝平。”韩江宁低声念了下她的名字,“是个好名字。”
他们两个,一个北京人,却叫江宁。
一个南京人,名字却谐音北平。
全中国那么多人,南京北京又隔了1054.6公里,偏偏一分不差,一分不少的在这里相遇。
不可谓是一种神奇的缘分。
丁贝平冲他手上的画努努嘴,“你这样拿在手上,当心把上面的铅灰都蹭掉了,我帮你卷起来,好拿些,也不会把你的手弄脏。”
她是用炭笔画的,浓浓的木炭粉要是不小心沾染到了手上和衣服上,还有点难洗掉。
韩江宁笑着把画递给她,看她细心的卷起来,从手腕上拿下一根皮筋套在上面,不让画散开。
他接过她卷好的画,贫嘴道“等我回了北京,就让人裱起来。”
这下轮到丁贝平笑了,她像是不经意的问道“来这出差多久?要是有空了,可以好好玩一玩,南京好玩的地方还挺多。”
来这多久,这是一个好问题。
韩江宁原来给自己定的计划是视察一周就拍屁股走人,但是现在,他有了在这南京城多留些日子的**。
反正呆多久,也是他说的算,到时候就和上头申请,说在分部留到整改完成再走人,更显得他尽职尽责。
这算盘,他在心里拨弄着很顺溜。
京圈的人,背地里都叫他“老狐狸”,他也大大方方的承认。
人就活一辈子,什么事都不能太糊涂。
所以丁贝平的问题,韩江宁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挺久的,够把这金陵城转一转了。”
他侧过头对上丁贝平的眼睛,“不过我对南京不熟悉,哪里好玩,哪里的小吃好吃,哪里玩最划算,路线怎么走最近,我都不清楚。”
他一笑,像是要把她心里的灯塔点燃,“我缺个导游,要不你来当,陪我转一转这金陵城,我跟着你走,付费给你,比在这给人画素描强。”
这不是难的差事,主要是看她愿不愿意。
韩江宁安静的等待她的答案。
丁贝平思考了一阵儿,回答道“行,留个联系方式,你想出来玩就联系我,我回去给你做一个旅游攻略。”
韩江宁加了她的微信,晃了晃手机,“不问问我怎么结算工钱?”
像是才想起来,也像是并不在乎,丁贝平“哦”了一声,配合他道“你准备怎么给我结算工钱?”
韩江宁是生意人,他倒是认认真真道“吃喝的钱我负责,当我的导游,给你800一天怎么样?”
丁贝平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笑了笑,她本来就不是图那个钱,长到这么大,形形色色的人总见过一二,但像他这样第一眼就觉得有意思的,实在少见。
碰着了,也不想轻易的放开。
她点头,像是很满意“嗯,可以,只要你不觉得亏。”
韩江宁摇了摇头,“不亏。”
说完,他又冲她严肃道“以后有人找你做生意,要先问价钱,再答应下来,别傻乎乎的被人骗。”
丁贝平在憋笑,“好好好,我受教了。”
她心里却在想,谁骗谁,还真说不定呢。
秦淮的景,属夜色最佳,也属夜色最静。
韩江宁于这样一种旖旎的夜色里,对她淡淡瞩目,但眼睛里的笑意,像是掠过云层的风。
这风一吹,月亮,就显露出来了。
“带我逛逛秦淮河吧。”他开口,“算你一天的工钱。”
这样的便宜,傻子才不占。
可丁贝平摆了摆手,“今天是面试,明天开始才算真正上班,不要你的工资。”
她既然这样说了,韩江宁也不强求,“行,其实做我的导游不需要你给我介绍一大堆东西,陪我看看景色,聊聊天就好。”
丁贝平明显觉得他多虑了,“你放心,我也没那能耐像专业导游一样对名胜古迹信手拈来,陪你侃大山的本事还是有的。”
说完她把画架和工具都收拾好,先寄存在了一家小店里。
韩江宁站在原地等她,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看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她的眉眼清婉如隔江的杨柳,他的眼神又偏偏像风,风一动啊,心也晃荡在了这夜色里头。
两个人并肩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影子在地上被拉的长长,步伐出奇的一致。
一个是英俊挺拔的男人,一个是温婉秀丽的美人,这小灯笼高高亮起的江南风景,都在两个人的好颜色里黯然失色。
男人个子高,和身边的美人说笑时,绅士的微微侧过头,含情的丹凤眼,亦带着笑。
这是一幅相当惹眼的画面,却置身在这样宁静的背景基调上,风情在动与静中并存。
有带着拍立得的游客捕捉到了这一场面,在他们含情对视的那一刹那,按下了快门。
时间在此刻定格,就此成为永恒。
而那张照片被迅速的洗出,交到了他们的手中。
拍的有些模模糊糊,灯笼的倒影还在照片里有些糊,但这却因为主角的风采,而成为了一种朦胧美。
游客笑着说“您二位太般配啦,我忍不住拍了下来,把照片给你们。”
说完,就挥手拜拜。
韩江宁倒还好,只是丁贝平的脸有些泛红,连带着耳朵根子都有些热。
她手上还拿着那张小小的相片,刚刚还在仔细欣赏,现在却如同烫手山芋一样,抓在手里都滚烫。
她不做声的把那张照片递给了韩江宁,小声的说“你也看看,上面也有你。”
却自个儿把脸侧过去,不愿意再和他对视了。
她脸皮薄,又被刚刚游客的那句话说得有点心虚。
韩江宁故意逗她,把照片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离她微微近些道“是挺般配的。”
他语气淡定,倒像是再说什么正经事一样。
两个人挨的其实也不是很近,但地上的影子才不管这么多呢,直接融在了一起,像是影子的主人,在亲密的相依。
丁贝平又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你这人,看起来斯文,实际上......”
她话说一半,就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脸倒更红了。
而面前的人,眼睛里的笑意却更加浓烈了,像是天上的月亮都映在了里面。
他的笑声低低在她耳边响起,她心房里的声音,却透过他的笑,激烈的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偏偏刨根问底,一股子学究的认真劲,“实际上什么?”
她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直视他的眼睛,圆滑道“不是什么好话,你从明天开始就是我的老板,作为员工,不能说老板的坏话。”
韩江宁把目光投向手上的照片,冲她晃了晃,“拍得挺好看的,你要不要,不要给我。”
丁贝平其实想要,但嘴里嘟囔着“你要就拿去,我才不稀罕呢。”
“哦”,像是知道会是这个答案,韩江宁挺高兴的样子,“那归我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卡包,里面放着几张信用卡,他把那张照片也小心的放进了卡包的塑料薄膜里,防氧化,也不会褪色。
丁贝平从这些细节就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细心的男人。
这让她情不自禁的去猜测他的年纪,总之看上去挺年轻的,不像有三十的样子。
她看着他的脸在心里反复猜着他的年纪,这举动落在韩江宁眼里,他倒难得一见的不好意思起来。
他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一直看着我干什么,我心里被你看得都发怵了。”
丁贝平大大方方的承认,“在猜你多大年纪了,怕我要叫你叔叔。”
“叔叔”这两个字,惹得韩江宁额头上的筋狠狠的一跳,他平复了一口气,深呼吸,知道她故意说这么一嘴,惹自己生气,报复他刚刚的玩笑话。
所以,他面上淡定道“你猜我今年多大?”
这岁数,只能往小猜,不能往大说。
丁贝平装作有点为难的样子,“年龄这个东西啊,其实不好猜,”她故意打量他一眼,“有的人啊,四十多了,因为保养的好,看起来还和二十几一样。”
韩江宁额头上的筋跳得更厉害了,活了这么些年,他也算见过世面的,从来都是他把别人气的半死不活,还没有过人,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过。
今天总算遇到了。
看人是三岁看到老,遇人其实也一遇见分晓。
韩江宁有预感,自己要栽在这个小姑娘的手上。
见他不说话,丁贝平也不和他闹了,说出了实话“我猜啊,你不到三十,二十五岁左右吧。”
这话还算恳切,韩江宁松了一口气,“猜的还挺准,我今年二十八了。”
丁贝平笑了“那看来不能叫叔叔了,要叫哥哥了。”
韩江宁看了她一眼,“敢问芳龄?”
“你猜猜。”她不依不饶。
韩江宁想了想,笑着道“我猜十八。”
知道他有意开玩笑,但被人往年轻里说,女孩子都是高兴的。
果然,丁贝平的兴致也高了起来,“我谢谢你把我说那么年轻,不是十八,是二十三。”
韩江宁捧她,“看着像十八。”
丁贝平这回厚着脸皮承认了,“我看我自己也像十八。”
两个人贫嘴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夜景游船的买票处。
水波在两岸的灯光里温柔流淌,时候已经不早了,游客陆陆续续已经下了船。
不仅省去了排队这一环节,还是两个人包船。
韩江宁有些兴致勃勃“坐船吗?”
丁贝平看着地上两个人靠在一起的影子,回答道“你第一次来秦淮河,倒是可以坐坐,我反正经常来这,已经不稀奇了。你要坐,我就陪你一起坐。”
韩江宁去买了票,晚上的票价是八十元一个人,从下午五点半开场到晚上十点结束。
他们是最后一批,两个人登了船,随着小船轻轻晃荡,不一样的夜色随着船桨划过水波,慢悠悠的呈现在面前。
韩江宁身上那股子不羁,也在这样温柔弥漫的夜色里,一下子褪去了锋芒。
他说不上来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不同于北京城的浑厚古朴,那江南细腻的调子,直钻进他的骨头缝里,在里面发芽开花。
这比喝了酒,还能让他沉醉,清醒的沦陷在这温存的风光里头。
他突然明白,那些见过了名山大川的诗人,为什么一到了江南,就停住了脚步,在杨柳依依的情怀里头把所有诗篇托付。
而坐在他旁边的丁贝平,没有跟随着他的目光一起投向这旖旎的夜色,而是微微侧头,一直在看他。
卸去了锋芒的人,不再单调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是融合在了周遭的一草一木中。
她像是沉下心来欣赏一幅画,眉梢眼角,都是值得回味的细节。
韩江宁偏过头和她对视,慢慢悠悠道“今个儿没白搭。”
他的京片子很好听,是温柔低沉的音调,特别是他说儿化音时,里头又多了一种百转千回的味道。
丁贝平轻轻笑了,学着他的腔调道“那我明儿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让您好好瞧瞧金陵城的好风光。”
韩江宁夸道“学的挺像,下次多教你说几句北京话。”
丁贝平被他勾起了兴趣,“那你用句北京话形容我。”
他想了想,冲她眨眨眼睛“用北京话来说,你就是尖果儿。”
她微微蹙起秀丽的眉,不解道“什么意思?”
韩江宁倚在木头栏杆上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不告诉你。”
他扶了扶脸上的眼镜,“那用你们南京话怎么形容我?”
丁贝平脱口而出,都不带思考的,“小杆子。”
“小杆子?”韩江宁皱眉,大老爷们被怎么形容,他摇了摇头“我怀疑你在骂我。”
丁贝平瞪了他一眼“我在夸你呢,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小杆子,是南京老话里形容长得帅的小伙子。
尖果儿,则是北京话里对美人的称呼。
游到东园桥那里,风光最佳,那是夜泊秦淮最有魂魄的地方。
桥不长,但韵味足,一个轻轻的晃荡,两个人的距离又近了些。
韩江宁闻到了她头发上淡淡的兰花香,差点被晃的吻上去。
他迅速的偏过了头,转移了话题,指了指挂着红灯笼的东园桥,“这是哪儿?挺好看的。”
丁贝平红着脸回答“这是东园桥,不少人来这拍照,对面是少伯茶苑。”
船上要是有别的游客坐着也还好,但此刻,就他们两个人。
还是那么浪漫的氛围里,那么近的距离。
东园桥一点一点的往后面退着,船还在继续向前。
丁贝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听说,东园桥是王昌龄夜饮处。”
韩江宁悠悠道“要是我,我也会选择醉在这里。”
他不知道的是,他已经醉了。
丁贝平有些累了,她打了一个哈切,声音都带着温柔的疲倦,“下次再来游船,可以挑一个下雨天。”
她似乎是在想象,“下雨天的秦淮河,更安静,雨落在水里,像断了线的珠子,要是在晚上,你会感觉面前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岸边的花和树,都感觉像是被雨洗涤的更加清明。”
韩江宁沉溺在她的描绘里,对上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通过你的话,我已经看到了。”
桨声灯影里,她笑了,问他“你明天想去哪里?”
韩江宁想了想自己的行程,“明天上午我公司有事,下午的太阳不怎么大了,事忙完了,我再联系你。去哪儿我听你的,跟着你走。”
“不怕我把你买了?”她低低问。
韩江宁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买了也没用,不值几个钱。”
“值的,”她弯弯眉眼,“在我这里挺值钱的。”
他心一动,画舫又摇了摇。
“那更不应该把我买了,”他看着她,“也就在你这儿值钱,好好留着,说不定升值呢。”
江南的夏,只有晚上是凉快的。
丁贝平点点头,“那我好好留着,你也好好待着。”
“我不会跑路的,”他笑了,“舍不得跑。”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的?
情洒秦淮不夜天。
有宝提醒我南京话“小杆子”是老一辈骂人的意思
但我百度了一下是形容帅哥的意思……
北京话“尖果”是形容漂亮女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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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秦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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