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相逢即是缘——孽缘
长戟划出微风,血红披风在微风中划出波浪,阳光照在银色的铠甲上,又反射到姜南风眼中,刺得他眯了眯眼睛。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姜南风在心里叫了声好,人却只是微微举起被丝绸捆绑住的双手,提醒对方,他此时不过是个阶下囚。
战将“啧”了一声,低声抱怨:“性子还挺傲。”
他猿臂一摆,“唰”的将长戟收到身后,翻身跃下高头大马,站在了姜南风面前,摘了带着红缨的头盔,露出一张英气十足的年轻脸庞。
姜南风飞快把战将上下都看了一遍,心道:这位大概就是率先从管辖的县城拉起一支民兵队伍,横扫整个郡后,再以此郡被据点,一点点扩大领地,把他爹捧成“夏王”的萧燧了。
早耳闻是萧燧天纵英才,今日得见,萧燧果真浑身洋溢着年少成名的得意。
姜南风收回视线,依旧闭口不言。
战将故意拍了拍腰间挎着的短刀,问: “姜南风,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姜南风从战将眼中没看到杀意,便猜到战将如此提问是故意吓唬自己。
于是,姜南风露出了愧疚的表情,低垂着睫毛,轻声回答:“请替我转告郭恕将军,伍儿的尸身我已托知著公公收敛。”
姜南风说完,闭紧双唇不再言语了,仿佛放弃了所有生存的希望,把自己安危交托进战将掌心,任他摆弄。
炽烈的阳光照在姜南风被上苍精细雕琢的脸上,本就白皙的皮肤经过暴晒,竟然浮现了浅浅的红晕,不再如一开始见面时那么苍白冷漠;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洒下一片暗影,配着挺直鼻梁下棱角分明的双唇,竟无端显出几分惹人心软的纯净来。
他可是“施展阴谋诡计折损夏王一万战马的姜南风”!
萧燧心道:我居然会觉得姜南风“纯净”?我是不是疯了?
战将站在姜南风正对面,为自己心里莫名出现的情绪而感到不可思议。他揉眼睛,然后更加用力地瞪着姜南风。
……没问题,脸还是那张脸,姜南风没做任何乞怜的表情。
但看久了,会脑子就是会不受控制的感叹姜南风生了一副美人骨,还觉得长成这样必定心思干净!
不对不对不对!
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现在是想这些有的、没有的时候吗?他是过来抓姜南风去见父亲的!
萧燧红着耳朵匆匆撇开视线,又为了撑住气势强逼着自己重新把视线集中在姜南风脸上。
于是,萧燧用力清了清嗓子,用夸张高音掩饰心虚:“你没别的要交代?”
姜南风终于抬起睫毛,与战将对视。
片刻后,姜南风艰难地叉手行礼:“将军如何称呼?”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萧燧。”
“果然是萧将军。” 听到萧燧亲口承认身份,姜南风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向下垂落,连脸上都隐隐露出几分笑意,言辞也柔和了,“久闻萧将军威名,姜某知道您不用妇人出气,就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了。”
言下之意,姜南风不用担心自己母亲遭受折磨,便是被杀也能安心了。
姜南风闭上眼睛,坦然仰头。
一层层衣领在雪白的脖子上合抱,托举着上下滚动的喉结。
不知怎么的,萧燧想起了养在自己杯中的那枚核桃白玉雕件,茶水的甘甜凭空出现在他口中,让萧燧情不自禁用舌头定了定上颚。
明明什么都还没发生,但萧燧已然感到惊心动魄。
他捏紧长戟,喉中一阵瘙痒,与杀意相似却截然不同的陌生情绪冲上脑海。
萧燧冲动地叱责:“谁说要杀你了,别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姿势!”
姜南风睁开眼睛,又看了萧燧一眼,平静地收回下颌,保持沉默。
萧燧觉得自己今天非跟姜南风耗上了!
他站在原地与姜南风大眼瞪小眼,片刻后,终于有副将看不下去,上前低声提醒:“将军,大王有令,让您赶紧带这小子去凤栖殿汇合。快走吧,别耽搁了,万一大殿下发现东苑没人转头跑过来,又要抢您的功劳了。”
姜南风视线在副将和萧燧身上转了转,挑高了眉尾,眼中露出一段嘲讽。
他脸上的神情变幻被萧燧看得一清二楚,萧燧虽然不懂姜南风神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变化,却莫名感到了一丝丢人,想要回击这股莫名而来的恶意。
他打断副将:“行了,我知道了。”
萧燧抓着姜南风手臂往自己坐骑走去,故意问:“你是不是不会骑马?要我抱你上去吗?”
姜南风轻轻抚摸着骏马脖颈顺滑的皮毛,确定它没有反对的意思,扶着马鞍长腿一跨,登上马背,然后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燧。
这就是姜南风对他问题的回答。
已经把手伸出去准备扶人的萧燧左右看看,在副将古怪地目光中若无其事地继续举着手上前,抓住缰绳,翻身上马坐到姜南风身后。
萧燧捏紧缰绳,因为被遮挡的视线而不习惯地皱了皱眉头。
“驾!”萧燧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飞驰而出,瞬间如风驰电掣。
离开了景春殿后,萧燧小声提醒:“喂,你把头低下,挡着我看路了。”
姜南风垂下头,情不自禁翘起嘴角。
萧燧视线里出现了一片白腻的后颈,让他越发口干舌燥。
“公子——!”被留下的官员急着追上去被猛然落下的长枪拦住步伐,急声追问,“你们要对公子做什么?”
副将看了看在场的几十名官员,挤出个笑脸,客客气气地说:“大王急着见姜公子,回头会召见你们的。”
副将给手下使了个眼色,萧燧的亲兵马上抬来一口大锅。
副将掀开锅盖,一只烤得油汪汪的羊羔瞬间散发出浓烈的香气。
“……!”在场官员早已饿了数日,被烤羊肉的香味一熏,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咕大叫,让他们全尴尬地站在原地。
副将客气地吩咐:“将军特意嘱咐过,让俺好好招待。这头羊是攻城时候刚宰的,鲜着呐。你们要是吃不惯,后头蒸锅上还有白米和山珍炖鸡,吃饭也成。”
伸手不打笑脸人。
原本做好被羞辱、殴打准备的官员听到副将客气的言辞,只好把两只握紧的拳头朝着身前合拢,生硬地换成行礼。
他们回应这份好意的声音分外艰涩:“多谢二殿下招待。”
“使不得,使不得,大人们快别对俺行礼!是将军几次三番称赞各位大人都是能共患难的忠臣,让俺别怠慢了。俺粗人一个,说话办事不过脑子,要是有说的不好、不对的,各位大人别跟俺计较。先吃饭,别饿坏了!”
谈话间,副将已经转身回去,掏出套件佩刀,唰唰几下,把烤羊分割成数份,盛在盘子里亲自给官员们端过来了!
“将军不可,我等亲自来就是了,”
“向东转。”
日头已升到最高处,照得人影子在脚下缩成一团。骏马跑过上阳宫中庭长街,在姜南风的指引下急转。
萧燧双手放在姜南风腰间,将人固定在怀中,驱使骏马在宫廷之中肆意狂奔。
“吁——!”白马放缓脚步。
萧燧翻身下马,不给姜南风反应时间,扯着他后衣领把人硬拽了下来。
姜南风脚下不稳,后退一步就被准备好的萧燧伸手扶住:“站稳了。”
姜南风瞥了萧燧一眼,口气淡淡:“多谢。”
萧燧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终于有扳回一城的喜悦:“到了。”
姜南风向前看了看,见到站在凤栖殿门口的一抹玄色锦袍,心下大定。
迈步前,姜南风将只有他和萧燧二人能听见的警告留在春风中:“二殿下,宫廷的主人才有资格在宫中纵马,你僭越了。”
他带兵打进上阳宫,进宫当天居然连带自己的战马跑一圈的资格都没有?!
姜南风在胡说些什么!
刚刚升起的喜悦荡然无存,萧燧上前一步,准备让姜南风把话说清楚。
夏王比儿子更快,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猛虎下山似的直冲过来。
看清楚捆在姜南风手腕上绸缎的瞬间,夏王怒道:“到底是哪个畜生伤你至此,我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萧燧顿住脚步,惊疑不定地看向自己父亲。
姜南风是敌国臣子,不论谁捆姜南风是天经地义的事儿,父亲居然打算处置捆姜南风的人?
父亲难道不怕让将士寒心吗?他演的到底是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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