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李轻舟想，季衡从没对他说过想他之类的话，他也从未安慰夸赞过季衡，他们两人之间鲜少有什么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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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轻舟死的那天下着雨。

清晨，他坐在床上，墨发未束，闭眸运转功法，走火入魔前的经脉滞涩感再度袭来。

看来他的死期到了。

外面烟雨霏霏，他挥袖关了窗向外面走去。

季衡提剑赶来，静立在雨幕里。

他看不清雨里季衡的神情，只说：“杀了为师。”

心口一凉。

低头看去，落雨剑已经插到了他的心口。

看来季衡真是听他的话，毕竟他不怕落个弑师的罪名，不过杀了他李轻舟应该不算罪名，而是功名一桩。

他笑笑，说道：“好。”

季衡依旧神情漠然，问他：“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

李轻舟不答，剑光掠过，季衡脖颈上已经多了一道血痕。

“你！”季衡愕然。

他捂着流血的脖子，退去两步。

李轻舟说：“你不是冯雪亭，也不是季衡。”

季衡点点头：“当然。不过为什么我不能是他们呢。”

“冯雪亭被我算计，是个只会为旁人舍命的家伙。而我那徒儿，虽亲手杀了我，可弑师之事于他来说痛苦万分，断然不会如此决绝，只因他念着我对他的那点授业之恩。”

季衡笑了：“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

他似乎看不透此人。

他又说：“你过关了。”

李轻舟闭上眼又再度睁开，可惜他仍然在黄泉村里。

“你很厉害啊。”

李轻舟扭头看去，发现是那天见到的抱剑少年，他又说：“我小看了你。”

“我为什么厉害？”李轻舟问。

抱剑少年伸出手，他手心里竟然蜷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儿，那小人儿看起来颇为圣洁，闭眸不语。

少年说：“它叫圣元子，是个宝物。之前我一直在追它，后来碰到了你，它向你求救，可你并未救它，因此被它怀恨在心，窥伺了你的记忆，想把你永远留在秘境里，可惜它失败了。”

“难道你就没有推波助澜么。”李轻舟捋着衣袖说。

抱剑少年看着他，不甚在乎：“我叫柳真元，你叫什么？”

李轻舟勉强掀起眼皮，不想搭理此人。

“我们来此目的一样，”柳真元道，“你没发现你出不了这个黄泉村吗？”

“方青容。”此时李轻舟才自报家门。

柳真元似是笑他识趣，嘴角扬起些：“黄泉村里容纳的全是过往死在秘境的修士，只要将他们送入黄泉道度化他们，自然就能打开秘境里的宝库。”

“黄泉道在哪儿？”

“我已经从圣元子那里得知黄泉道的下落，就在这个村子的某个角落，”柳真元语气顿住，“但你必须和我一起找。”

“好。”李轻舟答应。

“你不考虑一下？”柳真元微惊，“若死了该如何。”

“死了就死了，我只要宝物。”李轻舟说。

柳真元：“人到死了还要宝物有何用，没人会拿着宝物救你。”

李轻舟：“你不是能出去吗？替我找找我的师弟，他叫盛阳。”

“你高看我了，我也出不去。再者，我凭什么帮你找人。”

“……”

这时不远处有动静，两人先后往那处看。

李轻舟看见来人是盛阳后，神色一变，当即过去。

“盛阳，怎么了？”

盛阳踉跄地扑到李轻舟怀里，满身是血，他暗暗塞给李轻舟一物，哭起来：“大师兄——”

“莫哭。”李轻舟用衣袖抹掉他脸上的血污，抬眼便看见盛阳身后追来几人。

巧得是这拨人他也见过，是那天在秘境外的两男一女，另外还有个戴斗篷的覆面人，应不是一路的。

“大师兄快跑，你不是他们的对手。”盛阳说。

李轻舟带着盛阳谨慎地往后退，直至退到柳真元身边。

柳真元睨他：“你故意的吧。”

“劳烦小柳兄。”

这会儿怎么这么客气。柳真元摇头：“不劳烦，因为我不会帮你。”

“那黄泉道你请自便。”李轻舟轻易说道。

“你以为我非你不可？”

李轻舟不接话。

片刻后，柳真元用剑怼了怼半死不活的盛阳：“他们为何追你？”

“让我来告诉你吧。”前方站着的女子扬声说笑道，“他独吞了百年份的灵髓液，那东西可不多见，我们都……”

话还没说完，柳真元剑一横，说：“滚。”

“你是剑圣柳家子弟？”女子收敛笑意，目光又落到他那把剑上，“你剑上的柳叶铭刻是李施琅亲赐吧，你到底是何人？”

李轻舟心道，竟是故人弟子。

李施琅是游鹤门的仙人，百年前和他往来时境界已达到转运境。前世他爱收徒，可李施琅和他不同，他曾说过要独学到老，可没想到两百年过去，他还是收了弟子。

而那女子还认出柳真元是剑圣柳家的人，说明她身份也不简单。

“你又惹不起，不必打听。”柳真元说。

女子被他噎住。的确，不论剑圣柳家抑或游鹤门，都不是她能招惹的。

她愤然转身，可来时的路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旁边的覆面人原本也打算离去，此时也顿住脚。

“出不去了。”柳真元适时说。

女子疑惑：“为什么出不去？你耍了什么伎俩？”

覆面人垂于身侧的手指微动，李轻舟出声：“小心。”

“我知道，”柳真元点头，“但他还不敢贸然出手。”

覆面人明白了，收去动作，轻声说：“黄泉村，黄泉道，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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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阳睡了一天一夜，隔天傍晚才醒来，先问守在身边的李轻舟：“大师兄，我昏过去后那群人没对你如何吧？”

李轻舟摇头，从怀里掏出灵髓液：“为了这么个东西差点把命丢了，好本事。”

盛阳脑袋糊里糊涂的，竟还不好意思起来：“多谢大师兄夸赞。”

“……”是在夸他么。

“哦那女子叫苏雪微。我知道她，她是隐苑的弟子，世人都称她为雪微仙子。”

李轻舟没听说过隐苑，也并不关心什么仙子，他问：“覆面之人是怎么回事。”

“不知，他应该也想夺我身上的灵髓液，不过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对我出手，只是穷追不舍。”

“不过幸好大师兄把他们赶走了，”盛阳紧接着松了口气，“我可以好好休息了。”

李轻舟：“这里出不去，所以他们没走。”

“啊！”盛阳吓得坐起来，扯动伤口一阵疼。

李轻舟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说：“有小柳兄在，他们有所顾忌。”

果然是柳真元。他自顾自坐下，听见李轻舟说的话，知道他又是故意的，便道：“覆面人自己去找黄泉道了，苏雪微和我们一起。”

“你真是用人不忌。”李轻舟说。

盛阳脸都白掉，嚎叫：“大师兄我不要那个女人一起！”

“你说不要就不要？你的命还是我救的。”柳真元瞥他。

李轻舟安抚盛阳：“有小柳兄在，断不会让你死的。”

柳真元脸黑：“我就那么好用？”

“嗯，我信任小柳兄才如此笃说。”李轻舟神色自然。

柳真元站起来就走。

“明日一早去找黄泉道！”

后来李轻舟让盛阳泡药浴，药浴效果惊人，盛阳身上的伤一时全好了，他忍不住问李轻舟：“大师兄你给我放了什么药啊？”

“灵髓液。”

“啊！”盛阳跳起来。

“灵髓液这种宝物用在我身上太浪费！我可是为你找的！”

李轻舟波澜不惊地将他按坐回去，说：“你体质特殊，会比我更好发挥灵髓液的效用。”

盛阳只当李轻舟在糊弄他，依旧一脸心疼。

李轻舟也是先前才发现盛阳的体质似乎与旁人不同，且他悟性好，又有韧性，假以时日成就恐怕不会逊色于季衡，因此再多的天材地宝用在他身上也值当。

夜色起，两人坐在房顶吹风。

盛阳兴冲冲道：“大师兄，还记得你教我的盛阳功吗？”

说罢他从乾坤囊里找出一柄剑，纵身没入夜色里，笑喊：“大师兄请看！”

那些剑法招式再度传续，李轻舟忽然心起意动，接过盛阳的剑，说：“形有余而意不足。”

朦胧月光里，盛阳见李轻舟衣袂翻飞，剑法飘逸洒脱，比他的花架子不知好了多少。他几乎看呆了，看李轻舟这个人，像他，又不像他。

最后一招收式，李轻舟反手拿剑柄敲敲他的额头，说：“看懂了？”

“懂了。”盛阳还是呆呆的。

李轻舟把剑还给他，又道：“好好练，日后再传你一套好功法。”

盛阳回神，惊喜：“真的？”

“这哪里是师兄，说是师尊也不为过。”柳真元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缓步走来。

李轻舟：“你喜欢偷窥？”

“只是在树上睡觉而已，你们吵醒了我。”

李轻舟说：“盛阳，我们回房睡。”

“你境界低得可怜，怎会如此高深的功法。”柳真元问他。

盛阳不虞：“柳哥，你别这么说我大师兄。”

李轻舟：“小柳兄若想学我也可以教。”

柳真元还没说话，他又道：“不过要和盛阳一起，喊我师兄。”

“你一句话就让我改投山门，还不如让我当场自戕干脆些。”柳真元便不再打听，自行离去了。

翌日，李轻舟三人在村里活动。

按圣元子所说，他们来到黄泉道出现的地方，可那处空空如也，别说黄泉道了，根本就是杂草丛生，荒无人烟。

“它骗了你。”李轻舟说。

“不可能，在被打了个半死的情况下，你会不说实话？”柳真元反问。

李轻舟竟无言以对。

这时盛阳的声音传过来：“你们来看这是什么啊？”

两人过去，发现杂草掩埋着一块断碑，断碑上隐约露出几个小字。

盛阳伸手摸去：“灵、灵枢试炼？这是什么。”

李轻舟还来不及阻止，整个人便被传送到了断碑里，连带着盛阳和柳真元一道消失了。

不知过去多久，他重重地摔到冰凉的石台上。

这是座巨大无比的石台，古朴破败，整座石台悬空，四方的锁链隐于云中，下方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灵枢试炼？

李轻舟撑起身，自语：“看来这里就是灵脉中心了。”

很快，他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那脚步恐怕力有千钧，李轻舟转身一看，一位石将在他面前站定，他手握方戟，正胸嵌着一颗墨珠，张口道：“来打。”

话音落下便攻了过去，李轻舟身形挪移，躲去了他的一击。

石将强悍耐打，以李轻舟的境界，恐怕再过一百年也打不倒他，不过也不是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只要将他身上的灵珠夺去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