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了个谣的正经人同学毫无回应。

快到九点的时候李无染只好先放下了手机，下去开门接客。

这个周六的客户，基本上都是旁边的母校里的。

李无染看向踩着九点过来的睡眼惺忪的大学生，让他到接待区确认了预约信息。

“有什么喜欢喝的东西吗？”

“谢谢，矿泉水就可以。”男生睁大了一下眼睛又眯回去，像是在努力清醒的样子。

李无染给他和自己各拿了一瓶水，带着他上了楼。

男生踏上二楼的时候鼻子动了动。

他问李无染这是什么香薰。

十月中旬了，李无染今天刚把工作室里的香薰换成若有若无的烤栗子味的。

“我自己调的，你需要的话也可以把配方给你。”

“那不用了。”男生很熟练的隔着玻璃观察了一下李无染的资料室才去谈话区坐下，“这东西自己调，就算是你自己再去调第二次也会有点差别的。”

李无染把属于他的那瓶水放到了茶几上靠近他手边的地方，自己拿着一个空白的文件夹坐到了属于自己的扶手椅上。

“只是来聊聊天的吗？”

接触的这短短的两分钟，李无染没有感觉出来他除了没睡醒以外有任何的情绪问题。

“嗯，聊聊天。”

男生陷在皮沙发里，看起来快要睡过去了。

李无染刻意用很大的声音洗了一下塔罗牌，看他睁开了眼睛才说：“那你介意我用这东西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吗？”

男生看了看塔罗牌，又看了看李无染，迟疑道：“算命吗？你算吧。”

李无染切出来了三张牌，一张张摆好了才问他：“你是研究生吗？或者是有自己要做的项目课题的学生？你是来我这找你的实验思路的，而且还是来找新思路的。我这的环境很舒适？”

男生早就随着李无染话坐直了身子，他看着那三张在他看来就是三张黄色背景的图画卡牌，有点兴奋地问李无染：“我能跟你学这个吗？”

“不能。”李无染无情地收了牌，“这只是一次塔罗牌占卜的表演。你对它很感兴趣吗？”

男生有点眼馋地看着被收到了盒子里的牌，对李无染点头说：“是个人都会好奇的吧。你这算的比路边的大爷可准多了，你是学这个塔罗的吗？”

“不算是吧。”李无染敲敲扶手让他的眼神从牌上离开看向自己，“我刚才还看到，你想要找到新的实验思路是放弃了原本很成熟还出了不少成果的思路的。这个也准吗？”

男生发出了一声带着脏话的感叹，对李无染说：“你还开啥心理工作室啊，直接去算命赚的不比这个多。”

男生靠回了沙发里，跟李无染说了说自己现在的问题。

“我是从临床心理换到心理学的，本来会换方向就是因为觉得临床心理那边的实验太挑战我的人性了。结果，换到这里，心理学的实验，更，恶心一点。

“但我还是喜欢这个专业的，我认为心理学是唯一一个能在帮助别人的同时探究世界的真实的学科。我不想放弃它。但现在的实验方法我真的有点受不了了。我现在想要的确实是找到一个更做人的方法去获得可信的实验结论。”

李无染记了两笔，又问他有没有在自己这里产生什么灵感。

“还真没有。”男生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这里太好睡了，我从一进来就开始困了。”

“很感谢你对我专门布置出来的环境的肯定。”

男生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专门布置成这样？是想让来访者觉得舒适，尽可能不去刺激吗？”

“一部分吧。另一部分是人在觉得舒适的时候才会更愿意说说话。”

男生啊了一声，看了眼时间，回想了一下自己从进来到交代清楚自己的困惑的这段还没用得了十分钟的经历。

确信道：“我怎么觉得在让来访者说真话里起到了更大的效果的是你的占卜表演呢。”

李无染笑了一下，对他说：“这就是我在研究的课题了。第一个阶段的论文，也许你过一段时间就看得到了。”

论文李无染真的写了。

接下来的沟通就更顺畅了，男生给李无染讲了讲他认为的心理系该学习的东西和现在在学的东西有多大出入，又讲了自己希望的被培养出来的心理咨询师和心理医生应该是什么样子，还说了对自己以后的期望。

最后时间快到的时候他还问了李无染开这么一间工作室麻不麻烦。

李无染很现实地告诉他：“这得取决于你有没有钱。”

男生起身下楼的时候感叹了一句：“心理果然是可恶的富人的游戏。”

没见过几个咨询师的李无染也做不出什么反驳。但是就定价来看的话，也确实是。

送他下楼的时候下一位已经到了，这两位好像认识一样，从楼上下来的男生对坐在接待区的男生说：“终于想开了不去学校的心理咨询室了吗，想开了就好啊。”

接待区坐着的男生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李无染推着这位出了门，并把门关了个严实。

确认预约信息，泡了两杯茶带着新的客户上了楼。李无染又拿着牌哄小孩玩了。

牌还拿在手里没有抽，李无染笑着问他：“你是不是有一个特别美好的中小学？我很少会见到大学生想要主动融入群体的。我们那个时候都是想尽一切办法不去参与集体活动。尤其是小组作业，这东西甚至是可以把正常的室友变成仇人的，你懂吧。”

看起来年纪就不大的男生嘴唇动了动，还是说了出来：“也不是真的有多想融入群体。但是这样会安全一点。”

李无染打起了精神，开始认真对待这一次可能缺席了很多年的心理咨询。

两个小时里，有原谅有咒骂有争吵有崩溃但也有重建。

重建自信重建安全感重建信任重建边界。

李无染真的很感谢这位小孩学习还不错，把自己送到了这所数一数二的高校。否则他还真没法用“你都能考到这来你还能没有自信”来拽他一把。

也好在，不混宿的工科生，舍友还不至于不是数竟夏令营保送的就是物竞夏令营保送的。

李无染还能用“你跟你舍友不都差不多”一竿子支到期末让他到那时候再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差距。

“好学生”的心理问题好像更难调整一点。

但也可能是因为真的来的有点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