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爆鸣声在郊外接连响起,两道人影早已离开城中,朝着天龙寺的反方向转移,但手上的功夫完全没有落下——随处可见的泼墨山水和激浪飘雪表明叶久舟早已全力以赴;石之轩身周看似没有任何异象,但无形的气场、流向诡异的风以及分散的身影,存在感毫不逊色。
事实上,两人如今已经陷入一种奇怪的僵持之中——石之轩一身武学集齐花间派和补天道两大魔门道统的精华,再融合了佛门的理念,单打独斗即便对上作为大宗师的宁道奇亦能保住性命,而寻常人数在其面前更是没有优势。
在内劲生灭之间,对方的内力此消彼长,仿佛是用不完一样,可以尽情挥霍;甚至能够渗透到敌人的身体之中,察觉其一举一动、料敌机先,“借”其攻势反攻自身……这还是心境上尚有破绽的石之轩,肃杀狠厉有余,却不够自如。
叶久舟能够勉强打个平手,还是因为他的刀是神兵,他的刀法尤其锋利,他的武学一定程度上同样能够躲避卸去部分攻势、借力回护乃至还于其身,令对方的优势不能尽情施展——这还是对方击中他的次数多于他命中的结果。
于战斗之中格外沉静的刀客,终于再次窥见一个破绽,长刀一截,以【遏云势】裁开气场打乱其内劲,形成短短的停滞!可惜,他在此同时亦被石之轩一拳击中左肩,被迫退后数尺,未能抓住那个瞬间再出一刀。
“有意思……你这身武学有道家内蕴,却因过刚而失之于柔。但若曾现世,我不该从未耳闻。”击退刀客的石之轩没有继续动手,他垂目瞥向自己手上那几道被刀气割开的血痕,神色莫测,“玉罗刹是在哪找到的你?”
【灭影追风】的效果正在渐渐消退,叶久舟的状态不可避免有所下滑,石之轩不再动手自然是好事——最好之后也别再继续。此时听到对方的话,他不由一怔,一句疑问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是在成都时,我穿的那身打扮?”
玉罗刹给他准备的除了衣服还有一些饰品,随他搭配。浣花节当天,他就挑了两条腰饰和一支发簪戴上……可是,这些东西原来除了贵以外,还能够让人看出来历吗?
因为刀客脸上的神情变化太过显眼,石之轩不禁有一瞬变得古怪:“你不知道?罗刹教垄断了整个昆仑的玉矿,如今少有美玉流传在外,每有出售皆被炒至天价。而你身上的翠青玉,更是只有少量罗刹教高层才能获取,不可能被外人所得。”
叶久舟还真不知道。他只知罗刹教上上下下都以玉牌区分身份,但基本都是清一色的白玉,不同的是雕刻的纹路和工艺。他平时也没有留意罗刹教的其他人身上的饰物——毕竟除了小鱼儿他们,他也没见过几个罗刹教的人!
想到背包里那一堆白的青的紫的灰的……色彩丰富的玉制品,刀客整个人都有点麻麻的。见惯了现代各种造假工艺,他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真货在这个世界该是多么稀有。那些锦衣顶多是表明有钱有门路,但玉制的饰品一旦碰上个懂行的,就能将他和玉罗刹联系起来。
“所以你是故意用‘裴矩’这个名字试探我?”叶久舟迅速地反应过来,可能单单凭着翠青玉,对方还不能完全确定,但“裴矩”是罗刹教的客卿,他要是罗刹教的人,听到这个名字铁定会露点痕迹。
石之轩不咸不淡地道:“还算是个聪明人……跟踪我是你自己找死,还是他的命令?”
“啊?”叶久舟愣了愣,然后眉头轻蹙,“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石之轩不再说话,只是眼中的杀气似乎又重新汇聚。
刀客想了想,回道:“我踏入宗师之境不久,正在四处游历。在成都逗留几天,是因为听说有个热闹的节日,感受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现在来到大理,是以前便听说风景好看,所以前来开开眼界。实际上方才如果不是阁下主动找上来,我都不知道你也在大理。”
见石之轩还是无动于衷,他暗中提防,嘴上则是继续说道:“不瞒阁下,接下来我将穿过吐蕃诸部再拐道长安,游览前朝旧都……阁下应当不会也是同路吧?同为客卿,我们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冲突,之前的交手可以当做是切磋。但若阁下硬要没事找事,我的刀也不是摆设!”
叶久舟连着两段话下来,石之轩瞧着仍是“郎心如铁”,直到听到“同为客卿”,才隐约有了变化,后者蓦然问道:“你就是叶久舟?”
刀客没想到居然会在邪王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怔神过后反问道:“玉——教主告诉你的?”说话间,他还摸出了那枚代表客卿的玉牌,在手上晃了晃。
石之轩看了看玉牌,杀气终于淡了下来,打量的目光却露骨许多,唇边似笑非笑:“玉罗刹看中的人……似乎无甚特别。”
玉罗刹究竟和石之轩是怎么说的自己……听到对方如此评价,叶久舟的神色有点僵硬,拿不准这两人的关系,也不清楚石之轩到底知道多少内情,所以只好含含糊糊地“哦”了一声,当做回应。
“你可有见过慈航静斋的人?”石之轩却是主动挑起话题,忽然如此问道,见叶久舟摇头,他便继续说道,“修炼《慈航剑典》的女子,往往拥有一种如神如仙的气质,冰清玉洁,令人不敢在其面前高声语,唯恐惊扰天上人;若然提及情爱之事,更是对其的亵渎。”
禁欲系嘛,这个他懂,可是……叶久舟疑惑地看着石之轩,不明白对方说起这个是为了什么。
石之轩好像沉浸在往事中,没有注意到刀客的眼神,又或是看到却不在意:“宓静姝与秀心不同,此女之母不过是练了些皮毛的外门弟子,还因嫁人还俗,传给后人的不过是只言片语……纵然如此,宓静姝依然清丽动人、气质脱俗,足以让无数男子为之倾倒。”
宓静姝……玉罗刹的发妻、西门吹雪的生母。叶久舟忍不住再次蹙眉,石之轩这个精神病人思路太广,他难以判断对方的目的。然其突然提起一个已故之人并且颇为了解——让人怀疑这到底是对方自己查到的,还是听人说的。反正刀客没有随便插话打断的念头,便继续听着。
“宓静姝自是比不上我的秀心,玉罗刹的抽离却尤其绝情。我曾谓他不懂情爱,他从不反驳,直至一年前……”说到这里,石之轩稍作暂定,看向叶久舟的目光有种后者捉摸不透的意味,“他来信剖析我与秀心之事,说得头头是道。我心中不忿,与之辩论至今,难分对错。”
啊这,一年前,他们那时好像还在昆仑、还在西域吧?玉罗刹什么时候给人写的信?这么闲的嘛……叶久舟不禁陷入沉思,回想过去是否存在“可疑”的细节。而且这两个人就因为这事用书信来往辩论的一年……该说他们关系不错,还是该问问他们难道没有别的事可做了?
不过,石之轩这么说,刀客难免回想起几个月前收到的那封信就曾提到邪王和圣女的正邪苦恋……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玉罗刹写给石之轩的信该不会也是那么直接吧?”完全没有理会邪王暗搓搓表示玉罗刹是个冷心冷情的家伙的潜台词。
而石之轩在铺垫了那么多之后,终于肯道出他的目的:“玉罗刹之意,我已明了。难得有缘与你会面,你应当不介意说一说你的看法?”
诶?问他这个?叶久舟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抱歉,我从来不对不了解的事情随便发表意见。”虽然他从玉罗刹那里打听到,在这个世界这一对的发展大部分与原著吻合,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比如碧秀心的死,以及石之轩和石青璇这对父女的别扭关系等等。
还有就是和石之轩对战实在太过累人了……他才不会明知对方是个容易犯病的精神病人还胡乱说话,即使未必真的会刺激到对方,可万一呢?他现在状态不佳,可不想再来一战!
似是感觉到刀客的坚定,石之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换了个问题:“若他日你与玉罗刹的理念背道而驰,你当如何?”
“我从来不会为没有发生的事做太多的假设。”叶久舟自认是个活在当下的人,极少会自找麻烦联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所以回答也颇为直白,“而且以如今我和他的武道境界,基本不可能改变自己选定的路,背道而驰的可能性近乎为零,这样的假设没有意义。”
从开口以来,屡屡让刀客呆愣片刻的石之轩终于也被说得怔住了,而后他古怪地笑了笑,道了一句:“不解风情。”不等叶久舟给出反应,他往北方轻轻一瞥,随即踏地跃起,如离弦之箭般消失在山林之中,只余下一句缥缈的话语——“不过……这样的不解风情也挺好。”
随着确定石之轩当真已经离去,叶久舟才终于彻底松了口气,疲惫感迅速从四肢蔓延至全身。原地拄着刀缓过最难受的时刻,并等到了找来的小青,他才转刀入鞘,重新比对小地图的方位,找到回城的路——希望客栈还有空余房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对战邪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