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从胸外病房出来时,就听见梁护士长在喊自己。
“秦医生,门口有人找你?”
她朝护士站走过来,手里的医嘱单放到台面上,问了句,“谁啊?”
“谁呀,谁呀?”
不等梁护士长回答,护士许欣宁就凑上来问,一脸吃瓜的表情。
梁护士长瞥她一眼,“就知道吃瓜,三床的药换完了吗?”
“早就换完了,快说,快说。”
“不认识,穿西装,个子很高,反正是个帅哥。”
许欣宁起哄,看秦臻,“呦,有情况?”
秦臻想不到是谁,眉头微皱,把听诊器从脖子上拿下来,放到台面上,“我去去就回,有情况打电话。”
梁护士长,“去吧,去吧。”
她快步走到住院部门口,老远就看见一个男人,正在门口踱着步,一身黑色西装利落挺括,个子很高。
老远看着,秦臻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很确定的是,这人他没见过。
北城的十月,泛着深秋的凉意。
晚风裹挟着寒意吹进来,从秦臻光秃秃的脖子灌进去,透心的凉。
她把白大褂裹紧了些,走近,问,“是找我的?”
秦臻胸前的扣子是敞开的,里边是成套的墨绿色手术服,脚上踩了一双洞洞拖鞋。
她站在住院部门口的门廊下,仰头看他。
男人五官立体,脸部线条流畅,有一张很好看的脸。
他伸出的手很白净,手腕上戴了一支蓝色表盘的腕表,被门廊处的灯光折射出
“您好,我是陆寒呈。”
秦臻怔了下,思绪顿时被拉回到三天前。
-
那天晚上,她拿着妹妹秦婉婉妊娠8周的B超单子去了陆家别墅,找陆寒呈的弟弟陆寒宇。
本来也是想见他一面的,可惜那天他不在。
陆寒宇坐在一层客厅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表情不以为然。
发现妹妹秦婉婉怀孕之后,秦臻一再逼问下,才得知孩子是陆寒宇的。
“他是谁?”
秦婉婉不说话了。
“你不说我自己去查。”
秦婉婉拉住秦臻的手,“他是......安珩集团董事长陆寒呈的亲弟弟,陆家的二公子。”
秦臻怔了半晌,作为医生,她当然听过安珩集团,北城最知名的药企,市值过百亿,现任董事长陆寒呈是陆家第三代继承人。
她当然听说过陆寒呈的名字,但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弟弟。
秦臻气得说不出话来,听说秦婉婉怀孕的那一瞬间,她既震惊又愤怒。
“婉婉,你怎么会跟陆寒宇这样的人认识的?”
秦婉婉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在他的酒吧认识的。”
“认识多久了?”
她弱弱道:“两个月。”
她拿着手里的那张B超单子,“这孩子才刚刚两个月,婉婉,你怎么…...”
秦臻觉得炸裂,她这时才发现,自己不了解秦婉婉了,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整天只知道乖乖练琴的小姑娘了。
身为医生的秦臻,在秦婉婉上了大学之后专门给她讲了些两性之间的安全和避孕常识。
她还记得秦婉婉揶揄她,“知道了姐,你自己都没交过男朋友,像你多有经验似的。”
秦臻戳了下她脑门,“我可是医生。”
她接着问,“为什么不避孕?你刚上大学的时候,我就给你讲过了,女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秦婉婉沉吟了下,幽幽开口,“寒宇哥不喜欢戴那个,他说让我吃药……我忘吃了。”
人渣,真是个人渣。
秦臻气得心跳加速,她拉起秦婉婉的手,“带我找他去。”
秦婉婉表现得抗拒又惊恐,边哭边说,“姐,我不去,他肯定还会怪我自己没吃药的,说不定以后都不会理我了。”
秦臻看着她,怒其不争,沉默半晌,叹口气,“婉婉,你才20岁,大学还没毕业,你有大好的前途,完全可以找一个真心爱护你的人,过幸福的生活,而不是给这个毫无责任感的纨绔子弟怀孩子…...”
“我就是想生,他也不会同意的,他前几任女朋友都怀过他的孩子,但没有一个生下来的。”
她被气得手都在发抖,一字一句,“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办你自己决定。”
秦臻起身,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秦婉婉说,“姐,我想好了,去做流产手术。”
秦婉婉也不喜欢孩子,只是因为这个孩子是陆寒宇的,才让她觉得珍贵,所以有些犹豫。
但如果这个孩子不打掉,她马上就会变成一个孕妇,那她跟陆寒宇就真的结束了。
-
秦臻找到陆家前,已经让律师朋友调查了下陆寒宇。
见面之后,他在她眼里的刻板印象,全都一一兑现。
他,就是个二世祖,一个无所事事,被家里宠坏了的纨绔子弟。
这样的人,恰恰又生了一副好皮囊,年纪一看就很轻,戴着单侧耳钉,一脸痞气。
秦臻问:“你打算怎么办?”
陆寒宇朝她看了半晌,眼里都是玩味,轻笑,“刚刚说你是秦婉婉的?”
“我是她姐姐,秦臻。”
陆寒宇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了一番,他从没听秦婉婉说过自己有一个姐姐。
他对秦婉婉的家世不感兴趣,只知道她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音乐学院大提琴专业大二的学生,不是他们圈子里的女孩,人长的漂亮,乖巧懂事。
陆寒宇这人,做什么都没长性,连女朋友也是,没有一个交往超过三个月的。
他看向秦臻,暗自腹诽,他竟不知秦婉婉还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姐姐,奇怪的是,两姐妹长得竟然一点都不像,气质也完全不一样。
她身上自带一种清冷淡定的气质,跟他见过的那些女孩都不一样。
陆寒宇觉得自己瞬间就被吸引住了。
秦臻坐在陆家别墅一层客厅的沙发上,环顾了一下四周,房子很大,空荡荡的。
“你家长呢?什么时候回来?”
这话把陆寒宇问笑了。
“姐姐,你觉得我是孩子吗?还找家长?”
陆寒宇今年22,比秦臻小4岁,但这声姐姐里全是满满的戏虐和不尊重,听得她心里不舒服。
“这件事你家里人还不知道吧?那我更应该好好跟他们说一说了。”
陆寒宇:“你既然能找到我们陆家别墅来,不会查不到我没有父母吧?”
陆寒宇的爸妈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这在当年也是震惊北城金融圈的大事件。
自此以后,陆寒宇便跟着爷爷陆辉和哥哥陆寒呈长大。
他能长成今天这么肆无忌惮的样子,想必也是被家里人惯出来的。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是来见你爷爷和哥哥的。”
陆寒宇冷哼一声,“我爷爷现在不在北城,我哥每天日理万机的,根本没空管我的事。”
他顿了顿,“让她把孩子打掉,我给你们转100万作为补偿。”
这句话轻飘飘的,全然没有半分责任感。
可恶,可恶至极。
秦臻听了这话,手有些抖。
陆寒宇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换女朋友如换衣服的花花公子,看到B超单时,他并不震惊,看来这事已经不止一次了。
而以往的每一次,应该都是拿钱了结的。
事已至此,她能怎么办,支持秦婉婉给这样的男人生孩子吗?她才20岁,人生不能就这么毁了。
秦臻起身,叹口气,“你放心,我不会让她生下你这个人渣的孩子的,因为你根本就不配,更不配当一个父亲。”
临出门时,她回头看着陆寒宇,说了句,“我们不要你的钱,你自己留着治脑子吧,智力残缺,没开化的人渣。”
陆寒宇怔了半晌才缓过神来,问站在一旁的冯管家,“不是……她骂我什么?”
冯管家不敢搭话,“二公子就当没听见。”
陆寒宇觉得奇怪,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骂,竟然没觉得太生气。
他喃喃自语了句,“秦臻,挺有意思的。”
-
“秦医生。”
秦臻被陆寒呈的声音拉回来。
她微怔了下,伸手回握过去,两人的手只是微微碰触了下就各自松开。
“寒宇跟令妹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们聊聊吧?”
秦臻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那天贸然去了陆家别墅,想过要是陆寒呈不在就隔天去他公司找他。
但见过陆寒宇之后,她只想快点让秦婉婉把孩子打掉,然后再也不要跟陆家又任何牵扯。
所以,陆寒呈亲自过来医院找她,是秦臻完全没想到的。
“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陆寒呈环顾了下四周来往的人,又看了眼被秦臻裹紧的外套。
“秦医生不介意的话,我们去车里聊吧。”
虽然是晚上,但是住院部门口依旧是人来人往,在这站着讨论这种私密的事,的确不太合适。
况且,她真的有些冷。
陆寒呈的车停在住院部门口的停车场,不远。
还没走近,司机就提前下车过来开车门,然后站在车外等着没再上来。
车内的灯是提前开好的,空间也很大,但陆寒呈身高腿长的,秦臻坐进去,两人的距离还是被迫拉进了不少。
可能是他身上的压迫感过于强烈了,平时只在财经新闻上见过的人,突然坐到了面前,这让一向淡定的秦臻突然有了一丝慌张。
之后很久,秦臻每每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她心中的那抹慌乱,都会想,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呢。
陆寒呈扳过她的脸亲吻她,“紧张吗,没看出来。”
当然紧张,连呼吸都觉得有些急促,只不过她一向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身体下意识的往车门的靠了下,往前看时才意识到车的副驾驶上还有一个人。
“这是?”
“这是我助理陈雾,需要他也下车吗?”
两个人在车里多少有些尴尬,秦臻忙摇头,“不用。”
陆寒呈:“我知道秦医生时间宝贵,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他顿了顿,“我也是昨晚才知道寒宇做的荒唐事,首先我替他给令妹和你们全家道歉,都是我平时对他管教不严。”
秦臻点头,“那以后就请您好好管教,别再去祸害其他女孩子了。”
那天,她直言不讳,言语里也没有半分客气的语气。
陆寒呈看出她的确很气愤,沉吟了下,才说,“当然,我也尊重你们家属的意见,如果令妹想生下这个孩子……”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四平八稳的,情绪也无波无澜,像是本身就有的淡定,也像是习以为常了,见怪不怪了。
课话没说完,就被秦臻打断,“陆先生想多了,孩子不会生下来,她才20岁,生下来当单亲妈妈吗?”
秦臻说着,情绪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她叹口气,强压了内心的怒火。
陆寒呈朝她看过去,那双眼睛冷冷的,都是寒意,还有一丝厌恶,飘在空气中,让人浑身不适。
“我知道了。”
他说着看了坐在副驾驶的陈雾一眼,陈雾把手机拿过来,“秦医生您加一下我的微信吧?”
“什么意思?”
陈雾:“您发个银行卡号给我,报个价格,算是给令妹的赔偿。”顿了顿,“当然,以后这件事,还请你们守口如瓶,不要向外宣传。”
秦臻心中哼笑了下,看这一系列轻车熟路的,看来被陆寒宇祸害过的女孩子一定不少。
原来是常规操作啊。
陆寒呈亲自登门道歉,显示自己作为男方家属的诚意,又提出尊重女方的意见,再提出赔偿。
这一脸系列的流程下来,秦臻就算有一肚子的怨气也不话可说。
陆家在北城是有头有脸的豪门,二公子作出的荒唐事自然是要对外三缄其口的。
难怪媒体没有报出过陆寒宇的绯闻,原来都是给了封口费啊。
那句“我们一分钱都会要你们的”的话,刚到嘴边,就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以陆寒宇和陆家没有付出任何一点代价来告终吗?
一想到这,秦臻心里就堵的慌。
她不想要陆家一分钱,但也不想让他们觉得做错了事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她拿出手机加了陈雾的微信,然后说了句,“一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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