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休息了几天,再次来到夏玲家里,我吓了一跳。
她卧室桌面凌乱,口红摆了一地,她不仅化妆,还打游戏。
她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手里抱着游戏机,见我来了,也不乔装。
“夏玲?”
我叫了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短短几天,她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理会,继续拿着手里的游戏机。
我蛮横地走上前,一把夺过她的游戏机,把手放在背后,说:“夏玲,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七个月高考!”
“顾老师,你又要拿你那感化世间的一套说辞来给我灌心灵鸡汤,把你的价值观建立在我身上嘛?然后,让我好好学习,当个乖孩子,好好考试,是不是,是不是高考成绩好的人,就要受所有人欢迎!高考成绩差的人,就……就做什么都不可以啊?你说的,你想的,那不是我,这,现在的,你看见的,这才是我!”
我听到这些语句,有些无措。
“顾老师啊,你说,我现在应该等,等高考来了,考完了,只要我考的不好,考不上大学,然后我妈就会放过我了吧,然后我就去做我想做的!”
她真挚的眼睛望着我,眼底的泪花呼之欲出。难以想象,这几天,她心里该有多么波涛汹涌,也许,也许她需要好好的,找个人聊聊。
我,我该怎么说呢?
我有些茫然,心底一直在为她开脱。
在这个社会里,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不按常理的理想,忤逆了大人们的思想,违背了所谓知识分子的想法,这些理想,流浪在执着的人的心上,却很容易倾覆,不堪一击。
相反,那些与正道相似的理想,难得的有天赋作伴,像水流而下的船只,至少还会有流水的支持。可是逆流而上,很难让流水逆流跟随,世人说,流水无情,原来是这么个无情法。
我拉着她的手,带她到床边地毯上坐下,语重心长地问:“夏玲,我知道,你没有冲我发火是因为你相信我,觉得我可以理解你。那现在你能再相信我一次吗?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让你好好学习,参加高考,这有没有可能?”
她沉思着,没有给我回应。
我知道答案了,即刻做她喜欢的事情,这并不是心结。
“夏玲,明天周天,我给你上一门写生课,如何?”
她奇怪地看着我,说:“我,不会画画,对画画也没兴趣。”
我微笑着,抬着眉,和睦地说:“有些事情,也许不是只有喜欢才能去做,你应该明白的。”
我起身,她疑惑地盯着我,我说:“花锦路,清台公园,我在那里等你,不见不散。”
说完,我已经走出了房间,关了门。
我来到楼下,说:“阿姨,我想和您谈谈,夏玲的事情。”
她愁眉苦脸的,伸手示意我坐下说话。
“阿姨,我……想先问问,这几天,您有和夏玲说过什么嘛?或者说,您是不是又要求她什么了。我也不是唐突,就是今天见到她,觉着她精神状态不是特别好,也不爱学习了,我就是想问问,您有和她说过什么,毕竟,她的心理是最重要的,直接关系到这次高考前她能不能尽快调整好自己,全力以赴。”我说。
阿姨拍拍大腿,“这孩子!高考完了就说了让她俩分手!我前几天发现他们还在联系!”
“您是说,夏玲她……有男朋友?”我惊讶地问。
“是!我就说了她,让他俩分手,少花时间在这档子事情上面!”
远去的回忆,像一场心雨落在我的心底。
我和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阿姨,她有男朋友就好办了。您听听我的想法,夏玲现在需要的不是鞭策和约束,这些对她没有用,反而会适得其反。阿姨,您记住,不要提过多的学习上面的要求,多鼓励她,支持她,给她衣食上面的帮助,还有,不要盲目拆散他们,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保证她会全身心投入学习,在高考之前不会和他有来往,但前提是您要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天我会带她去公园,到时候她回来您就知道了。”
她点点头。
作为一个母亲,她以为的管束其实也都是为了她扑朔迷离的未来。
我掏出包里的纸笔,写了什么,递给她,“您把这个拿给夏玲,她看过之后,会主动把游戏机和化妆品收起来。”
我转身而走,阿姨好像在沉思什么,紧接着往楼上的步伐声传入我的耳朵里,越来越远。
我关上门。
次日,花锦路,清台公园的草坪满是金黄。
我刚刚支好了画架,天就渐渐地阴下来了,刚刚的那片晴朗,瞬间荡然无存。
我画好了,灰蒙蒙的天空和金黄的草地,身后传来夏玲的声音:“顾老师。”
我微笑着起身,“我们这画画的,画着画着就没有感觉了。你帮我看看,我画的,和前面的景色有哪些不同?”
“……云的形状不一样,还有……”
我望着天,叹叹气,告诉夏玲:“我画的,是半个时辰前的天空,是半个时辰前的云。”
我坐在草地上,打开水瓶,咕噜喝了两口,招手,喊:“夏玲过来坐。”
“你在谈恋爱是吗?”
她忽地露出稍有敌意的目光,我安慰地说了句:“放心,我就是想告诉你,我高中的时候也喜欢过一个人。”
“那后来呢?”她仿佛打开了与我畅谈的门。
“后来……”
我笑而不语。
说起来,我和他还有些故事。
有一次我被一群班上的男生欺负,他们拉着我的衣服,就是不让我走,不知怎的,向池晚忽然就出现在了我面前,把我护在身后,挡着那些人。
后来我在图书馆看一本汪曾祺的《一定要,爱着点什么》,又碰着他了,他硬是要跟我抢那本书,我一开始就妥协了要让给他,他又不要了。我当时心里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啊!
还有那一回,我留在教室帮老师处理事情,走的时候就很晚很晚了。
我从教室离开,楼道里黑漆漆的,后面却突然有个人把我吓一跳,直到他开口说话,我才知道他是向池晚。
“你不是应该早就回去了吗?”
他笑着说,“东西忘带了,刚跑回去带出来。”
那段路,黑漆漆的,我却一点也不害怕。
“夏玲,我曾喜欢过一个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两眼再也受不住了,泪水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她望着我,没有说话,好像突然就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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