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次醒来。
棠寄情睁开眼,头顶是沉重的棺材板,上面满是血手印。
修仙者的生命有两条,心脏和内府。她失去了内丹,却不会立刻死去。
躺在狭窄的棺材之中,空气非常稀薄,如果她不能打开棺材板,那里面的空气很快就会被她吸食干净。哪怕她有两条命,可也无法在没有空气的环境里生存下来。
失去了内丹就是失去了灵力。如今的棠寄情和普通人一样,做什么事情只能靠自身力气。她尝试过多种自救方式:推开棺材板,大声呼救,用手扒拉棺材板发出声音。可是没有一样有效果。
外界如今怎么样了?狰獬有杀李若嫣吗?李若嫣有跑掉吗?师兄那边如何了?大殿的相师是不是真的如她猜测那般动手了?
她一个都不知道。
为了减少吸食空气,她只能逼迫自己不停地睡,睡着时呼吸空气就不会很多,她还可以为自己争取多一点活下去的机会。
封闭小巧的空间容易引发人思考。棠寄情反问自己,一个如此惜命的人,为了另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皇室公主可以以命换命,这真的值得吗?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重新回到那时做选择,她会怎么选。
是假装无能为力,还是......
像现在一样,同样以命换命?
棠寄情的眼皮逐渐沉重,她即将第九次睡去,但这一次,小巧的空间里空气仅剩一点,她还能不能再次醒来,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
为了不给自己留下遗憾,她闭着眼,在意识混沌之时,她居然开口说话了:“我会。”
因为她有良心。
修仙人,以拯救苍生为己任。
既然学习了常人无法学习的,达到了常人无法达到的高度,那在世人遇到危险时,就应该出手相救。
今日就算是一个乞丐,一个老人在此,她同样会选择拯救。
原因无他。
她有良心,有一颗仁慈之心。
...
寅眉等了许久,阵法启动是启动了,但迟迟未能推进,她不免焦躁起来。恰好此刻,狰獬传音过来:
[柳疏心出现,阻碍推进,不可对抗,先跑为上。]
寅眉脸色铁青,策划了如此久的双生阵居然因为一个小小修仙者而不可推进,寅眉不甘心,近在咫尺的机会,她这次抓不住,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她不得而知了。
于是乎,她将主意打在了大殿剩余的三人身上。
两位贵妇人,和一位天子,都不是好办的料。
按照理论,天子是帝王命格动不得,但如果让天子入阵,阵法推进的同时命格就能够交换呢?那天子就不是帝王命格了,届时殒命,也不是一个凡人而已。
不过这一切都是寅眉的推测,具体实施起来是怎样的,她并不清楚。
可眼下也只有这一个机会了,她必须为自己争取一次。
“陛下,二位娘娘,外界迟迟没有动静,想必妖孽已经除去。那些仙者即奉命前来维护祭祀典礼的顺利举行,如今举行完毕,怕是早已默默离去,就不必再等待回复了。这大殿密封不通空气,还是尽快出去,莫要扰了陛下和二位娘娘的圣体。”
刘芷还担心着李若嫣:“心儿还未回来,本宫实在放心不下,还是等棠寄情带她回来之后再说吧。”
刘韵慈听着眉眼一动,她朝着寅眉投了眼神,寅眉垂眼安抚道:“娘娘莫要担心,方才我为公主殿下算了一卦,卦象平稳,公主殿下没有受伤,想必不久之后就能自己回来了。”
话音刚落,大殿外就传来了巨大的坠落声,随后听着那道女声道:“狰獬?狰獬!”
对于李若嫣来说就是眨眼的工夫,上一秒还在树林里和狰獬对峙,下一秒就回到了大殿,因此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朝着空气咒骂:“我管你是什么妖怪,你滚出来,把棠寄情交出来!”
刘芷听到声音大喜过望,立马跑下高座,连礼仪都来不及顾了。寅眉顺势打开结界,让人顺利出去。
皇帝搀着祖母,双眼幽深,他将寅眉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见她能解除结界,心中警惕更甚。
下楼时,刘韵慈脚下力度不稳,皇帝握紧一把,刚要松开,刘韵慈反而握紧他。
“谕儿。”刘韵慈慢慢走着路,看着眼前逐渐明亮的路,道:“祖母从不信妖魔神仙,你也不信。但这次,你得跟着祖母信一次。”
皇帝皱眉:“祖母?”
“天意所指,天命难违。”老妇人落下一句晦涩难懂的话,松开他,一步步往外走去。
皇帝拿出那支扇骨,单手背在身后,思索着,往外去。
刘芷三步并两步上了启坛,抓住李若嫣的胳膊上下打量:“心儿,你可算回来了,母后担心你得不得了。你怎么自己就跑走了?”
李若嫣愣了几秒,似才反应过来,她急切地拉着刘芷:“母后,棠寄情有危险!心儿差点被妖怪弄死,是棠寄情替了心儿,她现在生死不明,我们快去救她!”
她拉着刘芷就要走,刘芷一头雾水:“心儿,你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李若嫣整理思绪,以最简约的语句阐述情况:“有一个叫狰獬的妖怪在薄雾林设立阵法,想将儿臣活埋启动阵法,但棠寄情在最后时刻将儿臣推出棺材,替儿臣入了棺材。母后,生死关头,我们必须去救她!”
刘芷没有动,她站在原地,拉扯住李若嫣:“心儿,你我只是凡人,哪里能抵抗得住妖怪?更何况,你现下不是好好的吗?就不要自找麻烦了。”
李若嫣如同晴天霹雳,她脑袋一片空,呆呆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是她最亲近的血脉,是她最尊敬的母后。身体上,她塑了她的三庭五眼;心灵上,她教会了她许多道理。
此刻,她却告诉她,不要自找麻烦。
“母后......”李若嫣哆嗦了下,道:“她救了儿臣啊......”
刘芷闭上眼:“母后会找世界上最厉害的工匠为她塑碑,让史官记载下来,她会以英雄的身份,在后人的口中流传。”
李若嫣慌了,她挣脱束缚,跑到刘韵慈面前:“祖母,棠寄情救了孙儿,孙儿是不是应该也去救她?”
刘韵慈躲避她的手,“万般皆是命,命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李若嫣恍惚地,她余光瞥见了身穿明黄色衣袍的男人,忘记了礼仪尊卑,过去求他:“哥哥,你救救棠寄情好不好?你召集天下能人异士,去救棠寄情好不好?”
“哥哥,心儿求你了哥哥......”
年轻帝王平日最爱这个唯一的妹妹,只要不是过分要求,他几乎都会满足。但这一次,他轻轻扯出了衣袍,“心儿。”
轻轻两个字,李若嫣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一刻,李若嫣的三观彻底崩塌,她瘫倒在地,仰望着面前的三个亲人,居然像是第一次见。
好陌生。
“来人。”皇帝一声令下:“公主受惊,带她下去休息。没有朕的吩咐,不可让公主离殿。”
大好的时机,寅眉岂能放过。李若嫣的突然出现意味着不用冒险献祭帝王就能推进阵法。
是以她从后面缓缓道:“既来之,何走之?”
寅眉拿出铃铛,晃动着,破裂的启坛开始颤动,然后重塑。
刘芷大惊:“相师,你在做什么?”
“自然是做我该做的事。”她一掌风过去,三个女人被分开,站在了她规划好的位置上,“为保证不出差池,双生阵可是需要两头同时操作才可圆满。薄雾林缺的三个位置,就由你们三位补上罢。”
“对了,临死前我想给太后娘娘说一句。”寅眉同样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铃铛上,作为阵眼:“多谢您给公主做的雕塑,极阴之人配上极阴之塑,削减了皇家之气,法力高深的妖物才有机会进入皇宫,成为相师,布下今日之阵。”
“你是妖?!”刘芷护在李若嫣面前,伸出手指她:“来人!快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寅眉摇晃铃铛,地板上的古老文字开始发烫,烫金色如波浪一样来回呈现。衣袖间飞出数百张符纸,在半空包围住几人,她念着咒语,符纸在半空燃烧,烧掉的灰烬落下,灼了贵妇人们金贵的服饰面料。
和刘芷的慌张相比,刘韵慈就显得平静许多。她只问了一句:“李若嫣陷梦,可是你所为?”
寅眉瞥了一眼失神的少女,含笑道:“这就得娘娘你问问殿下了。”
刘韵慈锐眼望去,只见失神的少女摇头:“祖母,心儿并不是被妖魔侵扰,而是......是心儿自愿的。”
“因为梦中那人,和祖母幼时的小像长得一模一样,她也让我叫她韵慈祖母。”
刘韵慈身形一震,她摇摇晃晃,差点倒下。
片刻后,她点点头:“好,哀家知道了。”
贵妇人的鬓角又长了些银丝,她浑然不觉,深深叹了口气:“多活了几十年,还能冠誉如此地位,我这一生,没有遗憾了。”
“娘娘既有如此觉悟,那第一个,就由娘娘来吧。”寅眉闭眼再睁开,瞳孔变换成了金色,她张开嘴,露出里面的獠牙,然后就要扑去。
来自对周围环境的敏锐,她觉察到自己背后传来危险,侧身躲过,反手扼住来人的颈脖。
年轻帝王高举扇骨,他额头青筋鼓起,狠狠往下一插!
寅眉不得不松开手,她一掌拍去,帝王不躲不避,又是一下刺去。
即将相撞间,男人身上迸发出一阵恢宏的金光,寅眉这次来不及躲避,直直受了,她被拍到启坛边缘的木桩上,心胸受了重创。
皇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并不知道刚刚的那道光是怎么来的。
寅眉心中知晓,是天道在保护他。命格没有被交换,人间帝王她无论如何都动不得。因此她恨得牙痒,也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将他定在一处不过来干扰。
“都得给我死!”她狠厉道,再度施法,地上的文字受到召唤,渐渐地,剥离了地面,立在地上,朝着三人奔来。
远处传来两道凛冽的术法,保护住了三人。二人疾跑而至,一人甩出长刀直奔目标,一人助跑起跳,双手握着刀,从上往下砍。
“老妖怪,你的死期到了!”常子明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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